窮養兒子富養女

源於懶媽邦

一

隊友有個很奇怪的觀念。

生完慢慢之後的某一天，他突然半開玩笑半正經的跟我說，還好是個男孩啊，要是生的女兒，那我壓力就大了。

我：這是哪門子道理？

隊友說，不都說窮養兒子富養女嗎？兒子的話粗糙一點養沒問題，女兒就不行了，誰能捨得讓女兒吃苦？

怎麼講呢，聽他這麼說，突然有點點遺憾——

要是當初真的生了女兒，那豈不是既陶冶了他，又成全了我？

不過話說回來，窮養兒子富養女的這個破道理，我是一個字都不信的。

對待兒子大可以粗糙一點，錢不用給夠，關心不用幾多，這樣窮養出來的男孩才能獨立自主奮發上進嗎？

懶政而已。

養女兒就一定要物質豐饒細緻周到，不讓她吃苦不讓她煩惱，這樣富養出來的女孩就能經得住誘惑不會被騙走咯？

小心有陷阱。

二

2017年騰訊新聞出品了一個人物訪談類節目，是陳曉楠主持的《和陌生人說話》，裡面的第四期，就提供了這樣一個範本——

那些真正被窮養的男孩，後來都怎麼樣了？

《和陌生人說話》第一季第4期：中國沒有殺馬特

這一期的主角羅福興，是曾經風靡全國的殺馬特文化的領軍人物，13歲時小學畢業的他跟隨父親去往深圳打工，14歲就成了殺馬特的教父，巔峰時期，羅福興是二十多個群、上萬殺馬特心目當中的精神領袖。

在殺馬特「教父」的名號背後，是一個徹徹底底被窮養著長大的男孩。

羅福興1995年出生在廣東梅州的一個小鄉村，從懂事起，父母去深圳打工，他就再也沒有跟父母一起生活過，剛開始他跟著奶奶，後來又跟著外婆，就這樣在兩邊被推過來，又推過去，像一個皮球。

最長的一次，有四五年的時間都沒有跟父母接觸過。自己打電話過去，父母也是不接的，因為怕孩子要錢。

他就這樣潦潦草草的長大了。

記憶里僅有的一次，是五六歲的生日。羅福興的爸爸在外面另有老婆和小孩，平常是不回這個家的，但那一次媽媽對他說，你都沒有陪兒子過過生日，他才終於放下手上的事，陪羅福興過了這輩子唯一一個生日。

說是過生日，其實也是就去放了個風箏，在超市買了可樂和麵包，羅福興高興得不得了，他記得玩到半夜才和爸爸一起回家，兩個人在路上一直手牽著手。

那是僅有的一次，後來再握住爸爸的手，是父親得了肝癌，在病床上去世的時候。

訪談的過程中，陳曉楠不止一次的問他，把頭髮搞得那麼誇張，走到大街上去，心裡會有壓力嗎？會迴避別人的目光嗎？

羅福興總是回答，從來沒有迴避過，那些嘲笑什麼的我都可以不去管它，最重要的感覺就是你們所有人都在關注我，只要不被忽視就可以了。

現在22歲的羅福興已經徹底遠離了殺馬特的圈子，在深圳漂著靠美髮為生，父親去世之後，他只想讓媽媽生活得好一些，不要像爸爸臨死的時候那麼凄涼。

曾經有快手之類的網路平台聯繫過他，想讓他去當網紅，眾所周知，在這個時代出名是很掙錢的一件事，然而他拒絕了。

他說，出名和好感度，還是有區別的。

你看，從主動出名到主動拒絕再出名，他真正想要得到的，從來都只有一件事——看到我，關注我，喜歡我。

這個無比簡單的願望，從他曾經野草一樣荒蕪的童年生長出來，幾乎成為了一種執念。

當陳曉楠問他，喜歡家庭生活嗎？他的臉上瞬間就亮起了光，這是整場訪談當中，少有的他表情生動的時刻。

他甚至已經設想好了自己將來的生活，就是工作完以後回到家，妻子已經煮好了飯，有很多小孩子，空閑的時候就教小孩子讀書，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個在孩子心目中偉大的父親。

然而這樣嚮往家庭溫暖的他，在現實當中有能力去建立並且經營好一份親密關係嗎？

這裡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

22歲的羅福興只有一次網戀的經歷，兩個人連手都沒有牽過，中途因為吵架互刪了對方，再後來回去的時候，發現對方孩子都已經兩歲了。

羅福興自己感嘆說，嫁給他或許比嫁給我好一點吧。

幼年時物質和精神上雙重的貧瘠生活，似乎在他心裡留下一個巨大的黑洞，他無比的渴望被關注，渴望被愛，然而當這種可能呈現在眼前時，他有心，無力，還覺得自己配不起。

他就似親手將自己手腳都捆住，再活在一個悖論里。

被窮養著長大的他，好像也只能繼續窮養著自己。

三

而所謂的富養女兒，又很容易掉進另外一個陷阱。

似乎是對於重男輕女的一種撥亂反正，很多人會把女兒看得格外貴重。

要儘力去滿足她的各種需要，要事事照顧周到，時刻擔心她會跌倒，為了免她驚慌免她煩惱，恨不能把她生活當中可能會有的隱患全部都提前排查掉。

就好像懷抱著一個珍寶，而這個珍寶受不起一點點的傷。

我有個同學就是這樣長大的。

小時候所有的女同學都無比的羨慕她，因為她有一對十足女兒奴的父母——物質上的嬌寵就不必說了，就連每次不小心遲到，媽媽都會陪她來學校，代替她向老師說明原因，得到老師諒解了以後，她再從媽媽的身後走出來，進到教室裡面去。

高考完以後她留在省城上大學，畢業之後接受家裡的安排，去考了公務員，工作穩定又輕鬆。後來結婚有了小孩，兩個老人自然把老家的一切都丟開，去幫女兒帶小孩。

然後她的父母遇到了一個嚴峻的現實問題：自己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女兒，不再被她的先生捧在手心裡了怎麼辦？

父母選擇把三十歲的女兒接過來，繼續放在手心裡捧著。

最後連離婚都是父母兩個人幫她一手操辦的。

後來再碰到她，是她在老家的奶奶生病住了院，父母只能回去幫忙照顧，她下了班，需要自己從幼兒園接了兒子回家帶，然後一臉疲憊無力的問我說，你真的自己一個人帶過孩子嗎？怎麼熬過來的？我怎麼覺得沒有人幫忙的話，三天就要撐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她好像一直都在雲里生活，連鞋子上沾泥都沒有過。

我沒有女兒，但是老實講，另外一個層面的「富養女」，我是舉雙手贊成的——我自己是女性，我知道一個女孩從上學，到就業，到進入婚姻，到成為母親，這些路上會有多少坎坷。

社會發展到現在，對女性友好嗎？

看上去機會更多了，自由更多了，但是跟男性相比，還是要面臨更多陷阱：學校有歧視，職場有騷擾，想要往高處走，連頭上的天花板都似乎要更為厚重，等到結婚生子以後，還要把自己放在自我發展和母親角色的兩頭，不住的拉扯。

想要踏過去，只能依靠那個勇敢又有力量的自己。

而這樣的自己，只會在父母無處不在的「富養」里，萎縮殆盡。

四

再回到開頭的話題。

所謂的窮養富養，首先要談錢。

小孩成長需要錢嗎？

當然需要的。這世上所有的小孩，都需要一個安穩的成長環境，需要有健康的食物，新鮮的體驗和有趣的書，這些物質層面，自然是越豐富越好。

當你有了小孩，你會有強烈的動機，去努力給TA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好的生活。

但你也同樣要提醒自己，不管你的小孩是男是女，是三歲還是三十歲，對他們來說，比物質更加重要的，永遠是來自父母的理解和關心，放手和相信。

不要用性別去限制自己，也不要用性別去限制孩子，你所希望的、小孩需要的那些美好品質，獨立，真誠，友善，勇敢，堅韌，從來都是不分男女。

否則按照大眾以為的窮養兒子富養女的結果，

只能是看上去男孩很獨立，其實很脆弱，

看上去女孩得到的愛和保護有很多，但是這些愛和保護，從來沒有給她空間讓她成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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