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美學八字真言，這次說「微」、「秘」、「破」三字

繼續說《日本的八個審美意識》這本書，日本的審美表達會盡量避免去刻意引導或者刺激別人，而是給觀看者一種充分想像的空間，概括成倆字叫微和秘。

咱們先說微。微，好理解，就是小，就是少。但肯定不夠，你去日本會發現很多東西都特迷你，這是日本的一個特色，但如果我們從審美的角度來看，微的含義在於，少即是多，細微有神靈的理念。黑川雅之認為，日本人不太重視整體，或者說，更重視細節，他們認為，個體中蘊含著社會，細節中蘊含著整體，細小之處就能體現整體。所以，落實到審美層面，日本人很少依靠整體來把美強加給你，而是用細節來打動你，這就是微的核心觀點。

但如果你僅僅把微理解成細節，還是不夠，我們舉一個黑川雅之在書中提到的案例。我不知道你去沒去過日本的茶室，黑川雅之認為，日本傳統的茶室蘊含著微的美學。怎麼理解呢，黑川雅之說，如果你坐在茶室當中，視線從茶桌往外延伸到榻榻米，再到走廊，從走廊再延伸到庭院，之後會看到圍牆，而圍牆外邊就是群山。什麼感覺？你坐在一個微小的角落，就能感受到自己和外部環境融為一體。這就是微的含義，說白了，微就是用一個點去觀察世界，而不是用上帝視角。

好，那麼微還有沒有別的佐證呢？黑川雅之對比了日本和西方國家城市的形成過程進行了解釋。他認為，西方城市的形成一開始就是防禦性的，一城之主為了對抗敵人，建設城堡，圍民於城內。可是日本不是，日本是先有了村落，然後這些村落形成了城市。所以你看，日本城市很少有廣場這個區域，那就是因為，城市不是憑空建立出來的，而是在既有的村落中逐漸形成的。

所以，日本是先有了微觀的房屋，集結到了一起形成了村落，然後又成為了村落式的城市，微這個概念得以保留下來了。所以日本之美，你看不到強大的侵略性，從細微處延伸到外界甚至到宇宙，是這樣的感覺，你不會被那種突如其來的美所震撼，但是能細細品味每一處細節的別具匠心，你也不會覺得自己存在於一個特別突兀的境地，而是與周圍是和諧並存的。這就是微的概念，從細部看待世界，而不是用上帝的視角。

接下來這個字，叫秘。日本有句諺語，叫隱秘是花。黑川雅之認為，這句話就是對秘的詮釋，其含義是：不表現全部，而是通過部分的隱秘來驅動對方的想像力。這麼做的目的是啥呢，黑川雅之說，正因為隱去了一部分，所以看的人才會參與到表現方的共同創造當中。比如你特別餓了，餓得快昏厥了，我給你畫了一個餅，你立刻能想到餅的味道，但是如果我就給你畫了一個空碗，你的想像空間是很大的對吧，碗里可以是餃子、麵條、鹵煮都行，你想吃啥就是啥，你就成為了參與創造者，即使你很餓。

所以，日本很少給你一個答案，而是讓你自己去想像。他們總是讓你自己去想像去理解他們的作品，很少準確表達信息。那麼這樣的理念延展到設計和藝術領域，最直觀的感受就是大面積的留白——留下空間讓你自己去想像，成為藝術品和產品的參與者。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總覺得日本設計的特色是簡潔的第二個原因，第一個原因，就是咱們前邊說的，日本人願意讓設計師的巧思掩藏在材質之後，第二個原因就是，日本人認為，大面積留白能給你更多的想像空間。你看無印良品就是如此，他的大部分產品一點都不花哨，甚至有人說是性冷淡的風格，就在於，設計者希望使用者自己去體會產品背後的意義和價值。

我們再看看黑川雅之在書中舉的一個例子，他講述了日本16世紀一位著名的畫家的作品，這個畫家叫長谷川等伯，他有一幅名畫，畫的是松樹。如果你仔細看的話，會發現，每一株松樹的邊緣都是虛化的、延伸的，沒有明確的界限，不知所起，不知所終。黑川雅之認為，這些虛化的部分，是最具有想像空間的地方，是一種隱秘的韻味。好，這就是秘的概念。秘就是用留白和曖昧的表達，來影響你的內心，激起你豐富的想像力，讓你參與其中。在秘的引導下，作品不會去強迫你接受他的表達，而是讓你自己去觀察，去融入進來。

微與秘，構成了這本書的第三個重點，日本人在審美方面，不喜歡強加於人，而是通過細微處審視世界、審視宇宙，讓你身處其中，成為設計理念的一部分，這是微的理念；同時，日本人更願意給你足夠的想像空間，通過留白來撩撥你內心的驅動力，自己去詮釋美，這就是秘的含義。

還有一個字叫破，為什麼要留到最後才說破呢？因為，破必須要留到最後來說。為什麼破要放到最後說呢？因為我們分了三篇來講了七個字，你有沒有覺著日本之美缺少點力量？總是強調自然，那麼人的力量是不是就徹底消失不見了呢？其實不然，破就是體現人的力量。

那麼，破是什麼意思呢？黑川雅之解釋說，破，就是遵守既定的秩序，然後尋找一種偶然性，這種偶然性就是破的力量。這麼說還是有點不好理解，黑川雅之舉了一個例子。他說，日本有一位石頭雕刻大師，他起初會按照最初的構想來進行雕刻，當作品幾乎完成之後，他會閉上眼睛，拿起鎚子，掄一鎚子，這樣一件藝術品就完成了。他的前邊的創作過程遵循自然、秩序和技術，而最後這一鎚子，就是破的概念。

生活在日本16世紀的茶道大師千利休也是破的代表。在他之前，日本茶室都是對稱的存在，而千利休在熟練掌握茶道之後，進行了大膽的破，他讓茶室變得不拘一格，打破了對稱的結構，也摒棄了窗戶紙這種東西，讓一切看起來更隨意更簡單。這些都是對破的理解和嘗試。

題外話：讀書可以擴充我們知識邊界，獲得更多看問題的視角，但盲從是要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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