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防中國而退《中導條約》，特朗普反送普京一記神助攻？

【文/ 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洪鑫誠】

近日，美國總統特朗普要退出《中導條約》的消息在全球投下震撼彈，從歐洲到中國再到俄羅斯，批評和質疑聲一浪高過一浪。

對中國來說，最值得注意的是，《中導條約》雖為美蘇所簽，俄羅斯也自然成為特朗普「順理成章」的退群借口，然而，以特朗普後續的表態結合戰略層面的分析來看，中國可能成為這次事件潛在的最大受害者。筆者在另一篇文章《揚言退出，特朗普醉翁之意在中國？》以《紐約時報》引述美外交官員消息以及前澳大利亞外長國安顧問John Lee在CNN所做評論等資料為背景，推估特朗普此次行為對中國的戰略影響。

特朗普給普京神助攻？

而事實上，在美國頂尖智庫眼裡，特朗普退出《中導條約》意在針對中國幾乎是明擺著的事。然而，此舉真能達到美國想要的效果嗎？在相關評論中，曾任美國「前蘇聯無任所大使」的外交關係協會喬治?凱南高級研究員（George F. Kennan Senior Fellow）瑟斯坦諾維奇（Stephen Sestanovich）就直截了當地指出，對於美國來說，即使把「日增的中國威脅」計算在內，退出《中導條約》也只會讓美國處於一個更糟糕的戰略位置。

CFR官網截圖

在這篇首發於《美國利益》的文章中，以俄羅斯及歐亞大陸研究見長的瑟斯坦諾維奇首先表示，《中導條約》可能是美國總統歷史上籤署過的對美國最單方面有利的軍控協議。由於蘇聯為了達成條約做了很大的妥協，幾乎是100%接受了美國的要求。

一方面，莫斯科幾乎同意廢棄當時其所有的新式導彈，例如著名的SS-20以及可能被這款導彈所替代的其他射程相當的型號。而當時美國在歐洲盟國部署的相應型號導彈在數量和戰力上其實都不如SS-20。更令人吃驚的是，《中導條約》對美國高度依賴的海基、空基核武器毫無限制。限制了對手的王牌，自己的王牌還握在手上，這麼大的便宜到哪裡去撿？

彈頭形狀絕無僅有的前蘇聯SS-20戰略導彈是美國的眼中釘

被這樣一個「不平等條約」綁住手腳，俄羅斯當然不舒服。然而，只要條約依然存在，俄羅斯就無法放開手腳地發展相關武器。而退出條約又茲事體大，著實令俄羅斯進退兩難，只能「在違規的邊緣試探」。也因此，關於俄方是否違規發展中導的問題，美俄雙方從奧巴馬時期一直吵到現在。

總的來說，如果美國堅守《中導條約》，其實是同時佔領軍事和道德高地：既能大搖大擺地精進現有武器裝備，又能指責、約束俄羅斯發展自己的殺手鐧。

從這個角度來看，特朗普現在主動要退約，簡直是給普京找好了台階，送上了一記神助攻啊！

為了中國，犧牲歐洲？

那麼「針對中國」這筆賬又怎麼算呢？其實，特朗普政府對《中導條約》的第二個抱怨理由——中國不受限，對於一些美國官員來說的確比俄羅斯的「作弊」更有說服力。因為在現有條件下，中國可以不受限制地發展里根和戈爾巴喬夫承諾放棄的武器。當中國曾是美國在冷戰中對抗蘇聯的「小兄弟」時，這當然說得過去。但是現在，情況顯然已經發生變化：當美國面臨中國在東亞的崛起時，《中導條約》對他們來說當然就不那麼給力了。

於是，美軍指揮者們開始把《中導條約》視為單方面對中國有利，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特朗普上台後發布的美國國安報告，將中國視為「戰略競爭對手」

不過，在這個時候揚言退約，能讓特朗普稱心如意嗎？恐怕不然。

的確，中美之間的軍事競爭很顯然會成為五角大樓在接下來幾年中的優先事項，然而現在就放棄《中導條約》的想法則為時過早了。瑟斯坦諾維奇指出，甚至比起在歐洲，美軍在西太平洋對盟友的保護更為倚重海軍和空軍，包括海基和空基核武系統。他認為，即使美軍和盟友將來不免會想到，中程陸基導彈對制衡中國有其意義，但這並非一個近期應該考慮的事情。

因為，如果為了在亞洲應對中國的核武力量建設而退出《中導條約》，美國將被迫犧牲一個能在歐洲阻止俄羅斯發展核武器的關鍵制度優勢。而在瑟斯坦諾維奇看來，美國現在完全有足夠手段可以在亞洲應對中國，但在歐洲對付俄羅斯這一點上才算勉強成型，因而在這種時候為了中國而犧牲歐洲是愚蠢的、短視的。

值得一提的是，特朗普此舉引發的各種質疑和批評聲中，不少提到對話和信心建立機制的重要性，包括對「戰略穩定」和雙贏解決方案的呼籲。但在外交政策領域經驗豐富的瑟斯坦諾維奇最後語帶諷刺地說到，以上這各種批評都不可能對特朗普的國安顧問博爾頓（John Bolton）產生哪怕最輕微的影響，被認為是此次退約行動幕後推手的他，只會將這些反對聲視為「反戰分子的絕望」（peacenik hand-wringing）。而在博爾頓眼中，例如《中導條約》這樣的軍控協議只會綁住美國的手腳，阻止美國保護自己及盟友。

10月23日，博爾頓與普京會面，雙方言辭火藥味十足，博爾頓稱自己「沒帶橄欖枝來」

但問題是，現在能影響美國外交政策的正是鷹派的博爾頓而非像瑟斯坦諾維奇這樣的傳統外交精英。而過去歷任美國總統瞻前顧後而不敢為的，恰恰是特朗普的「有何不可」。這種套路乍看魯莽，卻也常有出其不意，先發制人的效果，正如瑟斯坦諾維奇基於長久之計所認為的短視，或許才是特朗普追求的即時利益和戰術主動，反而讓對手措手不及。

此種局面之下，如何應對一個「放開手腳」的美國，已經成為特朗普的對手們無法逃避的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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