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太太說，你鬼混的時候，想過我和孩子嗎？
01
李貝這次出差比較順利，可以提前兩天回家。
臨走前，她一再囑託陸浩，回來就備孕，不能再喝酒，陸浩也答應得很乾脆。
但李貝有點不信他，所以打算搞一次突擊檢查，看看陸浩到底有沒有說謊。
結果證明，她的擔心還真不是多餘的。
那天，李貝中午到家，打開家門瞄了一眼，見屋內整潔有序，本來心情挺好，結果去進廚房的時候，一眼看到置物架的最上面，放著幾罐啤酒和幾個踩癟的啤酒罐。
酒鬼的話，果真不能信。
李貝忿忿地想：真是狗改不了吃那啥。
02
近段時間，為了備孕，李貝可以說是煞費苦心。
感冒後硬扛著也不肯吃藥；無論再忙，都會抽出時間鍛煉身體；還吃了將近一個月的葉酸。
她本不想這麼早要孩子，完全是體諒婆婆盼孫心切。
她一個兒媳婦都能做到這樣，做兒子的竟然不配合，只是讓他戒個酒而已，又不是要他的命，怎麼就那麼難呢？
03
到了晚上，陸浩回來了，開門時嘴裡還哼著小調，當他在玄關處看到李貝的鞋時，頓時沒了聲音。
再一抬頭，便看到李貝抱著肩膀，氣哼哼地坐在沙發上，趕緊把手裡的東西往身後藏。
「哎呀，你怎麼提前回來了，倒是告訴我一聲，我好去機場接你啊！」
李貝轉頭瞪了他一眼：「你就不怕酒駕？我走之前是怎麼和你說的？你又是怎麼答應的？說好了戒酒戒酒要孩子，結果你自己在家偷偷喝！行了行了，花生米你也別藏了，我都看到了。」
陸浩有點窘，一時語塞。
04
李貝越想越生氣：「媽想讓咱們早點要孩子，我都說服自己了，結果卡在你這兒，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陸浩悶聲坐下，把手裡的花生米扔到茶几上，說：「現在不喝酒就談不成事，人家都喝，勸你喝你不喝，那你就是不給面子，我能怎麼辦？」
又來這套！每次提到喝酒的事，陸浩就會搬出工作當擋箭牌。
「那是你自己以為！從前你不喝酒的時候，什麼事都沒耽誤辦！我還就不信了，不喝酒什麼事都辦不了？退一步說，就算工作要喝酒，那你回家了還喝個什麼勁兒？」
陸浩吭哧半天，小聲說：「那……那不得練練酒量嗎？行了行了，你也別嘮叨了，以後我不喝，還不行嗎？」
05
兩人談戀愛的時候，陸浩真是滴酒不沾。
每當親友向李貝打聽陸浩，李貝總會自豪地用「不抽煙不喝酒不打牌」來收尾，然後換來親友們的一致讚許：「現在像這樣的小伙可不多了！」
細想想，陸浩喝酒，大概是在他跳槽到現在這家公司做銷售以後的事。
一開始，陸浩也特別不適應，每次被灌酒，回來都要抱怨。
最嚴重的一次，他吐完後還抱著李貝痛陳酒桌文化的庸俗。
可是漸漸地，陸浩似乎從心理到生理都接受了這種酒文化。
他從被動喝酒，變成了主動煽動氣氛勸酒。
尤其升職為銷售經理後，手中有了丁點權力，人有點飄，對藏在酒里的人際權威有了更深刻的認識，體會到了酒桌上權力支配他人的快感，就更迷戀喝酒了。
哪怕是在家裡，也動輒就要喝一口。
06
晚飯時，李貝喪氣地說：「既然你戒不了酒，那我們也別要孩子了，你自己打電話和媽說吧，別讓媽以為是我不想要。」
陸浩看李貝的神情，知道她是認真的，頓時急了：「別別別，是我不對，我馬上戒酒，以後絕不喝了，你來監督，可以嗎？喝一口，罰款一百塊。」
李貝早就聽夠了這樣的保證，已經心灰意冷。
沒想到，這次，陸浩還真就不喝了。
一開始，他實在忍不住，便會在晚飯的時候喝一瓶格瓦斯解解饞，到後來，就徹底戒了。
李貝曾問過他，如今不喝酒，該如何應付飯局？
陸浩笑著說：「唉，我就說你用不生孩子威脅我，搞得現在圈子裡的人都知道我怕老婆，這下你滿意了吧？」
自打不喝酒後，陸浩的業餘時間好像更多了，兩人經常結伴去健身。
有一次，在回家的路上，陸浩一邊伸展胳膊一邊感慨：「我發現不喝酒的感覺確實挺好，這頭也不昏了，精神頭也足了！連小肚子都下去了！」
07
三個月後，李貝好孕氣，她成了一個準媽媽。
婆婆得到消息後，歡天喜地來搬過來，非要扛起「保姆」這桿大旗。
那段時間，家裡每個人都喜氣洋洋，全都在期待著小寶貝的降生。
一天，李貝所在部門聚餐，席間她出去上衛生間，路過一個特別吵鬧的包廂。
包廂門是開著的，李貝下意識地往裡瞅了瞅，竟看到了陸浩。
此刻，他擼胳膊挽袖子，擎著一個杯子，正在勸酒，喝得面色通紅不說，口齒已有些不利落，醜態盡顯。
很快，有熟識李貝的人，對陸浩喊道：「浩哥，嫂子來了。」
陸浩眯著眼睛，看清李貝後，趕緊繞過桌椅，晃晃悠悠地挪過來。
08
陸浩一開口，酒氣就全噴在了李貝臉上。
李貝皺著鼻子，非常氣憤，要不是顧及肚子里的寶寶，真想罵他一頓。
「老……婆，你……你怎麼來了？」說話間，陸浩還打了個酒嗝。
李貝努力平復著怒氣，咬牙切齒地說：「我們同事在這聚餐，行了，你繼續喝吧，多喝點，喝高興點，我回去了。」
李貝轉身時，只聽陸浩指使桌上的一個小姑娘：「小宋，你去送……送你嫂子到她包間里，她一人我不……不放心。」
李貝沒回頭，那個小姑娘感覺到李貝的不痛快，只悄悄跟在身後。
09
聚餐還沒完全結束，李貝就氣鼓鼓的先回家了。
進門後，婆婆發現她情緒有點不對，便關切地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哪不舒服，跟媽說說。」
婆婆一向比較會來事，屬於那種「兒子和兒媳拌嘴，不管對錯，也不管她心裡怎麼想，但表面上一定會站在媳婦這邊，幫媳婦說話」的老人，李貝也不是個多事的人，所以兩人相處得一直不錯。
最重要的是，婆婆對喝酒這事深惡痛絕，與李貝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看到婆婆發問，李貝沒打算瞞著，於是難過地說：「媽，今天我們單位聚餐，沒想到在那家飯店，我遇上陸浩了，他又在喝酒，還喝大了，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太失態了！」
婆婆一聽就來氣了，把手裡的墊子往沙發上一扔，呵斥道：「他還無法無天了！」
遂抬眼看了看李貝的臉色，語氣又放緩了：「貝貝，你懷著孩子呢，別動氣，等他回來，我非好好教訓他不可！」
說話間，房門處有響動，陸浩回來了。
婆婆向李貝使了個眼色，讓李貝進卧室里休息，她去開門。
10
打開門後，酒氣撲面而來，婆婆用手扇了扇，高聲問道：「你又死去哪喝酒了？」
陸浩小聲說：「哎呀，媽你喊什麼？陪客戶嘛，總要喝點的，李貝呢？」
「回來就進屋了，我看那樣子好像哭過，也沒敢問，她怎麼了？」
「沒什麼，就今天我喝酒的時候被她發現了。」
婆婆指著陸浩，恨鐵不成鋼地說：「你還是個人嗎，你老婆現在懷孕了，你還跑出去鬼混喝酒，能不能長點心啊！」
陸浩又搬出老一套：「媽，我沒有鬼混，我喝酒不也是為了這個家、為了孩子奮鬥嗎？」
「屁話！你爸當年也那麼說！結果呢，除了早早病死了，留下你我孤兒寡母，還為這個家做什麼了？」
婆婆說這話時，聲音是抖的，眼淚在眼圈裡打轉。
11
婆婆之所以那麼討厭陸浩喝酒，很大一部分原因源於陸浩的爸爸。
當年，陸爸是老家有名的酒簍子，頓頓不離酒，一瓶酒一盤花生米就是一頓飯，一喝就是幾個小時，既耽誤事又膈應人。
為此，婆婆不知道和他吵了多少架，但怎麼吵都沒用，陸爸照常整日溺在酒缸里，家裡家外全靠婆婆一個人。
在陸浩高三那年，陸爸因為肝硬化和併發症，撇下婆婆和未成家立業的兒子，結束了半醉半醒的一生。
一聽到自己的爸爸，陸浩沉默了。
婆婆抹著淚說：「媽也不想再費口舌勸你，就說這一句，你要是想讓你的孩子跟你一樣，你就接著喝吧。」
12
婆婆一席話，給陸浩帶來很大的觸動。
第二天，他當著李貝和婆婆的面，誠懇地保證：「我以後在家一滴酒都不喝，在外面能不喝的盡量不喝或者少喝，但是一點都不喝也不太現實，你們給我點時間，也體諒體諒我，行嗎？」
李貝沒有吭聲。
婆婆看了看她的臉色，說：「你自己心裡有數就行，以後要是有什麼非喝不可的時候，只要不是要緊事，你跟我們講，媽就說家裡有事，一個電話把你叫回來。」
陸浩瞄了眼李貝，小聲說：「不過，我今天晚上有個飯局，有幾個朋友……」
「不準去！就你那些酒肉朋友我還不知道嘛，沒事的時候喝酒吹大牛，有事誰也指望不上！」婆婆喝道。
陸浩面露難色：「媽，不去不太好吧，都好久沒聚了。」
李貝撂下飯碗，轉身進了屋，陸浩雖不情願，但還是認慫：「好好好，我不去了，不去了。」
因為沒參加這個飯局，陸浩在朋友那裡落了不少埋怨。
席間電話一個跟著一個打過來，陸浩一遍遍地解釋「我老婆懷孕了，如果我跑過去，人家就要跟我鬧離婚」，才勉強搪塞過去。
13
那天晚上，一家人早早睡去。
半夜裡，陸浩的電話又響個不停，把一家人都吵醒了。
陸浩接聽電話時還迷迷糊糊，突然間，一下坐了起來，抓起衣服褲子就往身上套，臉色越來越難看。
「怎麼了？」李貝問。
陸浩撂下電話，紅著眼睛說：「出大事了，來不及了，我回來說。」
14
直到第二天傍晚，陸浩才回來，鬍子拉碴，失魂落魄，一進屋，便栽倒在沙發里。
「昨晚到底出什麼事了？」婆婆問道。
陸浩沉默許久，才說：「老侯死了。」
「什麼？」李貝和婆婆一起問道。
老侯算是陸浩比較好的朋友，他們都是一個地方出來的，兩家一直有往來，所以李貝和婆婆都認識。
陸浩低著頭，輕輕抽泣：「昨晚上我們不是有個局，老侯喝多了，當時就暈了，送到醫院沒搶救過來……」
婆婆聞言，痛心疾首地感嘆：「我的天啊，這是喝了多少啊？他不是剛要了二胎嗎？這讓家裡人可怎麼活呀！」
李貝也悲涼地說道：「老侯的媳婦以後帶著兩個孩子可怎麼辦啊？陸浩，以後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陸浩一句話也說不出，平復了很久，才說：「老侯的媳婦打算起訴，當時在場的誰都跑不了，貝貝，我雖然沒參與，但老侯是我朋友，我想盡點心。」
李貝說：「這事我沒意見，你看著辦就行。」
15
老侯的事給陸浩帶來了極大的震動。
因為老侯的妻子不依不饒，非要起訴，朋友關係分崩離析，老侯的身後事，幾乎都是陸浩幫忙操辦的。
每次從老侯家回來，想起他的一雙兒女，想起四個老人，陸浩便忍不住嘆息連連。
後來，有很多人問陸浩，為什麼不像以前那麼愛喝酒了？
陸浩便會痛心疾首地告訴那些人：「我曾經有一個很好的朋友，因為飲酒過量丟了命，他的兒子才上幼兒園，他的女兒還不滿周歲，他的爸媽年近七十，他的老婆現在上有四老下有二小，中間有房貸。」
於是，滿座唏噓。
16
如今的陸浩，因為老侯，更是看透了很多人情世故。
感情深根本不必一口悶，好朋友之間點到即可，非要在酒桌上馴服你的人，那根本算不上好朋友。
好生意也不必豁出命來陪，正經的生意人眼裡只有利益，才不會因為你沒把自己灌得像孫子一樣，就放棄大好的錢途。
退一萬步講，就算非喝不可，也該知道，命才是最重要的，家人才是最重要的；在酒桌上，你大過天是個酒友，可對家人來說，你是他們的全部。
另外，陸浩也是一眾朋友中，為數不多去探望老侯家人的人，真是人走茶涼！
下半生，陸浩只想清醒地活著，再也不醉了。
文：劉小念 出版作品：《婚後三十六個月》《煮婦煉愛記》《少女心事博物館》《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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