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吧，他們每天都在渴望打卡上班

插圖/肖振鐸

文/明前茶

本文首發於總第874期《中國新聞周刊》

白岩松曾經說：若一個單位走下坡路，就要勒令員工打卡了。這評論充滿了書生意氣。打卡讓很多人生出一腔不自在。

然而，若說人人都不喜歡打卡，那實在是過於武斷。據我觀察，起碼有三類人是喜歡打卡的。

首先，三十多歲的二胎媽媽，簡直視單位的打卡為救命符。

曉敏自從一年多前生了老二，就陷入一對小兒女的啼笑包圍中。經常是老二抱在胸前餵奶，老大就要像樹袋熊一樣猴在自己背上，爭搶媽媽僅有的關注與溫暖。

老二吃輔食，老大也要吃，居然有本事自己撬開罐子，一連吃了三罐進口菠菜泥，吃得滿頭滿臉都是烏綠色。責備他，還大哭回應: 「你們就喜歡妹妹，不就是因為她不吃飯，光吃蛋黃菠菜泥嗎？」委屈得比竇娥都能召喚六月雪。

曉敏說，幸虧沒有申請什麼哺乳期遠程辦公，幸虧要打卡。不然天天蹲在家裡，腦袋裡裝了無數爭執啼笑，像裝了個大馬蜂窩，哪裡想得出甲方爸爸想要的創意。

五十多歲的臨退休老同事也是打卡積極分子。

每個月的滿勤榜上都有他。連颳倒大樹的颱風天氣，都要把褲腿挽到大腿，趟著齊膝深的雨水來上班。你誇他，他略帶憂傷地說：「我三十多歲的時候，每天都在懷想退休生活，覺得留著一頭雪亮的白頭髮，提籠架鳥，唱戲打拳，做回一個自由人，該有多美。可現在，這日子一天天近了，兩年，一年，六個月，三個月……你知道我心裡的滋味嗎？那是沙漏里的沙快要漏盡了，座鐘就要停擺了的感覺。能上一天班，就要有個感恩心。」

老同事的老伴已經先他兩年退休。如今，夫人催他上班比領導還積極，因為，相看兩不厭，唯有敬亭山；老頭子24小時待在家裡，能像敬亭山那樣緘默又不多事么？

最後一類打卡積極分子，是那些一臉憔悴、大病初癒的員工。

姚姐就是一例。她這回做完大手術，身上還掛著引流袋，說在家躺得骨頭都要散架，堅決要求打卡上班。

領導看她氣短神乏，頗不忍心，再三勸說她回家靜養，拍胸脯許諾說，她做慣了的職位給她留著，待遇不變，績效工資也不會少她一毛錢。相關客戶也會吩咐年輕同事幫她維護著，等好利落了再還給她。

姚姐見說服不了領導，急得淌下淚來說：「領導，我不是要待遇，我一個鬼門關里走出來的人，這一點還看不開嗎？」領導好奇地瞅她：「小姚，那你究竟在擔心什麼？」她說得玄乎：「要是不打卡上班，我估摸著，自個兒三個月都不見得能好利落；要是打卡上班，一個半月，那肯定好利落了呀。」

敢情，辦公室里的空氣，也是治癒人的一味葯呀。

值班編輯：萬霽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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