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鎮戲劇節編織了一場「冒險」夢

澎湃新聞記者 徐明徽 程千千 薛松 實習生 翁彬婷

「澎湃新聞的朋友大家好，我是孟京輝，我在烏鎮戲劇節玩呢，這裡如夢如幻特別棒，你們是不是願意來跟我們一起玩？」10月，烏鎮戲劇節如火如荼地舉行著，孟京輝等一眾戲劇節大咖們誠摯地向大家發出邀請。

戲劇作品是創作者對生命感知的分享，在烏鎮戲劇節這場戲劇作品的饕餮盛宴中，該如何選擇、體驗、評價個中價值，甚至產生共鳴、對話與深思？孟京輝、李立群、陳丹青、國際戲劇評論家協會的評論家們各自分享了對戲劇作品、戲劇節、及戲劇觀眾的思考。

《茶館》劇照

孟京輝此次帶來的《茶館》，作為開幕大戲之一，在公演之前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他對老舍作品的大膽改變也引發了大眾的熱議。為什麼要改編《茶館》，孟京輝告訴澎湃新聞記者：「一是向老舍先生致敬，二是想把老舍先生對舊制度的痛恨從而希望人們生活得更好的這種悲憫之心表達出來。我沒有按照老北京的方式來表現，二是通過獨特的強烈的舞台方式。」

孟京輝的改編是成功的，幾場公演下來，《茶館》斬獲好評無數，不少戲迷在三個小時的演出結束後大呼過癮。孟京輝想要帶領觀眾進入老舍精神世界的意圖，他做到了。

李立群是第四次來到烏鎮戲劇節，對比前後幾屆戲劇節，李立群覺得各有千秋，每年都各有特色。「烏鎮戲劇節的起步就不低，從第一屆開始就做的很周密，規模和質量從那時候就已經形成了。」李立群告訴澎湃新聞記者：「戲劇節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為年輕人、戲迷、演員提供了一個可以密集看戲的平台，十天當中看幾十個戲，這太方便了。對於行業內的人士來說，就是過癮，如果能在一天中看到2部好戲，就太過癮了。」

對於孟京輝的《茶館》，李立群大讚創新得好，「這部戲有驚人的突破，有許多象徵性的意味在裡面，暗示的、隱晦的比明示的要多，需要好好品品。就是三個小時時間太長了，是不是一個半小時、二個小時就夠了？當然這是我個人的看法，還沒有和孟老師溝通過。」

第一次來到烏鎮戲劇節的希臘亞里士多德大學教授薩瓦斯·帕特里蒂斯更關注表演者對經典作品的詮釋中實現的價值，「我發現（表演者）對這一版《茶館》的解讀，運用了大量德國化的手法，然而這種方式反而削弱原來具有中國化的文本特色，我覺得這是最大遺憾。」同樣，薩瓦斯對另一劇目《櫻桃園》的詮釋也感到遺憾，「這個作品試圖表達對夢幻中的象徵性的土地的呈現，但事實上聚焦得並不明確。」

中央戲劇學院教授沈林則認為薩瓦斯沒有看到中國的元素。他認為中國許多導演在「再現」經典作品中總希望增添一些新的血液，包括融入西方元素以激發作品的新活力等，而這些「新的血液」可能會給作品造成「過敏」。沈林表示，「這就是一種冒險」。他將現代對經典的演繹過程與不同語言間的翻譯過程進行類比，導演就是翻譯，對於「翻譯」本身而言，自然熟悉「翻譯」的對象，「（在一定程度上）中國戲劇家比西方戲劇家更熟悉中國戲劇。」

既然有好戲，自然也有不讓觀眾滿意的「差戲」。《櫻桃園》在演出後，受到大批觀眾的非議，對於戲中大量二次元、動漫文化元素的出現運用，觀眾並不買賬。

對此孟京輝告訴澎湃新聞記者：「對戲有不同的意見和看法是非常正常的，非常歡迎大家向我們提出意見和反饋。」

戲劇節上優秀作品琳琅滿目，觀眾對作品的選擇往往出於多方考慮，包括演出時間、參演人員、作品主題、劇評等。其中，關於劇評的考慮無疑也是一次「冒險」：劇評的內容也許能刺激觀眾的慾望，但也存在預透觀眾對作品的想像、打擊觀眾好奇心、錯失「遺珠」等風險。

薩瓦斯站在觀眾的視角，給出了他的選擇，「如果我們在看戲之前先看劇評，其實在某種程度上，就是先植入了別人的觀點，由別人告訴我們應該如何觀戲，同時我們也失去了個人化的評價的權利。」?

波蘭格魯托夫斯基學院院長雅拉斯拉夫·弗瑞特弗瑞特則從戲劇作品的創作者與觀察者的身份呼應薩瓦斯的選擇，「我更期待觀眾參與完成作品的呈現，即觀眾欣賞作品的過程中表現出的種種反應是對作品的即時反饋和再創作的源泉，同時這個過程也是觀眾自己人生的一部分，形成了個體的生命體驗。」

畫家、藝術評論家陳丹青也同意上述觀點，「我看戲是沒有標準，不是達到什麼標準就是好戲。其實是戲在看我們，不是我們在看戲。當然戲本身需要一點手段讓觀眾『進去』，」陳丹青告訴澎湃新聞記者，「欣賞戲劇是沒有門檻的，看著看著就能看進去。藝術是懂不完的，去感受，覺得好玩就可以了。」

觀眾需要「冒險」，事實上「戲劇節」本身同樣要經歷「冒險」。戲劇節所歷「冒險」不僅在於平衡多元文化作品的開放式詮釋，更表現為提供面向「新生」的試錯平台。薩瓦斯也說明了這些「瑕疵」恰是戲劇節存在的意義，「戲劇節意味著需要更多的創新、突破。我很喜歡也十分尊重這些作品，儘管在某些方面，我並不太認同一些作品。但是這都無傷大雅，因為戲劇節就是一個平台，讓大家去嘗試、去突破，而它更是一個『玩耍』的過程中，讓大家玩起來，耍起來，而在玩耍的過程中又有新的發現。」

雅拉斯拉夫則表示：「如果表演沒有風險，那麼它就是一個沒有生命力的表演。而如果一個戲劇節沒有任何風險，那麼，它就不是一個活生生的戲劇節。」而且他在烏鎮戲劇節中發現，歐洲戲劇可以把烏鎮戲劇節作為一個檢驗歐洲戲劇真理價值的場所，並通過觀眾的感受來檢驗。烏鎮戲劇包容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不同作品，恰恰是這些作品的多元呈現檢驗出歐洲戲劇內核的經典與永恆。因此，雅拉斯拉夫表示：「烏鎮戲劇節有種實驗室的效果，因為它可以去檢驗作品，而不是簡單地是作為一個重大節日或者說戲劇盛宴。」

《黑暗中的舞者》

比如羅馬尼亞錫比烏國家劇院導演希爾維烏·普卡雷特的《等待戈多》、德國塔利亞劇院的青年導演作品《黑暗中的舞者》、波蘭華沙新劇院得獎作品《說話的手》、義大利「耶日·格洛托夫斯基及湯瑪士·理查德士工作中心」的《客廳》、荷蘭導演莉亞·馬克斯的《魔力魔音魔法》等，從目前上演後的評價來看，這些劇目都能引得觀眾共鳴和討論。

《魔力魔音魔法》

「總體來說今年的戲更豐富更多元了，共有33部戲在烏鎮戲劇節上演，除了本土的戲劇，大家也看到了我們還邀請到了足夠有重量及多元的國外導演，五大洲歐洲、亞洲、澳洲、非洲、美洲的導演和演員都來了。我們提出了『容』這個概念，全世界的好戲都可以彙集到烏鎮這樣一個不起眼又很有魅力的小鎮上來，里不再僅是一場眾多藝術作品彙聚一堂的狂歡，更是戲劇作品、演員、觀眾甚至整個戲劇節所營造的環境之間，相互刺激、作用所迸發的藝術生命力的延展。」孟京輝說，「這更是一種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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