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說法》之薛仁明:顏回 如何不改其樂
孔子稱讚顏回,「一簞食、一瓢飲,居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這句話大家都很容易把重點呢,擺在前面,其實這一句話的重點,是在最後面,那個「回也不改其樂」。
《論語·公冶長篇》
子謂子貢曰:女與回也孰愈?
對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
子曰:弗如也!吾與女,弗如也。
子貢那一次跟孔子兩個人對話,孔子沒事找事說,「汝與回也孰愈」?你跟顏回比,怎麼樣啊?他說:「顏回是聞一以知十,我聞一以知二,我哪比得上。」
子貢呢,他知道他比不上顏回,這點是確定的,但是他到底比不上顏回在哪裡?他其實他並沒有太清楚。所謂比不上的地方,是在於說,他們兩個呢,其實是不一樣維度的人。
就是對子貢這種,比較在現實上獲得認可的人,他一方面在現實上獲得認可,二方面也是在於說,他對於現實上很多東西呢,他其實是有很多追求的。
那從一個現實上的考慮來講,就是說今天「聞一以知二」,「聞一以知十」,它就是一個重要事情,因為這個牽涉到我們一般人所說的「資質」,牽涉到IQ,牽涉到智商。
可是其實顏回的智商,有沒有比子貢高呢?不好說。就是說今天對顏回而言,顏回之所以在孔子的眼裡,明顯高於子貢,不是智商的問題,完全不是IQ的問題,甚至也不是我們現代人所說的EQ的問題,它其實是什麼?
是我們一般在宗教裡面所說的,那一種生命質地的問題,那種生命通透的問題。
《論語·雍也篇》
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
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
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
孔子稱讚說,「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這個是一個什麼?
這是一個事實的陳述。最少在孔子的眼裡,就是說顏回這個年輕人,他可以做到不遷怒,可以做到不貳過,那這個不遷怒、不貳過,是孔子他所說的好學,一個很關鍵的一個內容。
跟我們今天的喜愛學習,那是兩件事情。也就是說,在孔子的眼裡,就是他所有的學生,只有這麼一個顏回,可以稱得上好學,是因為他對於他自己、整個生命的掌控,他hold得住自己!
在他生命裡面的那個「應然跟實然」變成統一的一件事情,所以孔子的對於顏回的那一種欣賞,然後那麼讚許。
其實是在於說,他自己整個人,他的那一種生命那樣的一個質地,到那樣子的一個火候,那一個地步,他覺得這個在他所有學生裡面,這是獨一無二的。
《論語·為政篇》
子曰: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
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回也,不愚。
孔子說顏回,他跟顏回說話,「言終日,然後不違如愚」。這個「不違如愚」,這四個字很有意思;就是外表上,是「不違背、不頂嘴、不唱反調」。「如愚」看起來好像是笨笨的,但不是真的愚。
不違、不頂嘴、不唱反調,他有幾個可能。第一個可能呢,是真的笨;第二個呢,是心裏面會唱反調,但是呢外表上是乖乖牌;第三種可能是什麼?孔子講了,他一聽就明白,他一聽就懂,那他為什麼還要違呢?
那別人是因為聽不懂,所以會覺得是這樣子嗎?然後質疑你一下,然後唱個反調。那對顏回而言,就覺得本來就是這樣子啊!
因為他所有聽的,直接就開始、慢慢轉化成能量,而不是像其它人,他聽了之後呢,他腦袋還得在那邊腦筋急轉彎一下,還得懷疑你一下,還得信啊、疑啊,在那邊自己折騰自己半天,顏回沒這個問題。
他聽,覺得對,然後他一聽就覺得被打到了,那他就可以從聽,到轉化能量呢,中間那個距離是最短。所以你說從這個角度來講,孔子說那這個傢伙,當然不愚!那有可能愚,這傢伙可聰明。
《論語·子罕篇》
顏淵喟然嘆曰:
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
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
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
雖欲從之,末由也已。
顏回對孔子就講了那一次,那一段很有名的,就是「仰之彌高,鑽之彌堅」,這兩句他很明顯它是一個讚美詩。
那後面兩句呢,大家容易忽略掉,「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簡單的講,就是「空氣」!好像「空氣」一般,若有似無。
就代表這一個人,一定有一個很大的本事。什麼本事?「大化無形」。他在把你改變的時候,其實看不到痕迹的,「夫子循循然善誘人」,要把它跟前面那兩句,把它連在一起,就是孔子呢,在誘人的那個本事是特別厲害的。
那「循循然」在不知不覺就把你給哄進來了,不知不覺就把你給忽悠進來了,然後不知不覺就把你整個氣給打起來了。
也就是說,孔子他一定有很多、他在教育上的能量,是在什麼?是在「語言之外」的!那在語言之外的那個能量,顏回很清楚的感覺得到,那就意味著什麼?
顏回他自己平常就是一個對於語言的能量,他其實他是很自覺的人。所以為什麼顏回安靜,他不說,不太說;不太說是什麼?因為他知道語言裡面有假像,然後還有一些更根本、更核心的東西,它其實是超越語言的。
《論語·雍也篇》
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
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
顏回能夠這樣子說孔子,我們才能夠理解,為什麼孔子會對於這個學生呢,喜歡成這樣子。本質上就他們兩個人,很多時候呢,都是在「言語之外、心心相印」。
就孔子稱讚顏回,「一簞食、一瓢飲,居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這句話大家都很容易把重點呢,擺在前面,其實這一句話的重點,是在最後面,那個「回也不改其樂」。
為什麼他會不改其樂?為什麼他樂得起來?就是我們人活著,必然是有煩惱的,我們活在這一個大千世界、五濁惡世,你有煩惱都是正常的,有煩憂都是正常的。
但是如果你自己的生命夠通透,你就有一個很清楚、高於你的憂患,高於你的煩惱的那一個自己在那裡,如果那一個高於煩惱、高於憂患的那一個很清楚的自己在那裡的時候,你就樂得起來。
我們的不如意,我們的煩惱,如果跟顏回相比,好像我們跟他比,好像我們都有一點點小題大作,人家好像是比我們更不如意。因為我們再怎麼可憐,還沒有可憐到一簞食、一瓢飲,居陋巷,對吧?
可是人家是在現實上,不如意到那樣子,人家還有一個那麼大、那麼高的一種生命狀態,可以讓他不改其樂。那我們受了一些委屈,受了一些苦,有一些煩惱,我們就在那個煩惱裡面在那邊打轉,我們看一看就覺得有點說不過去!
所以我覺得,顏回給我們最大的啟發就是,他讓我們清楚的看到,人可以比他的煩惱,可以比他的憂慮更大、更高!你看到一個真實的例子,那對我們而言,他就是一個非常非常大的鼓舞。
主講人簡介
薛仁明,1968年生於高雄茄萣,台大歷史系、佛光大學藝術研究所畢業,台灣知名文化學者林谷芳先生入門弟子。
1993年起長居台東池上,關注生命修行與思想實踐,以自身經歷開啟解讀國學既熟悉又新鮮的視角。
2009年,陸續於台灣《中國時報·人間副刊》及《聯合報·聯合副刊》發表專欄,近年來除寫作外,於北京上海廣州台北各地書院,定期開課講述國學。
※楊繼盛《家書》:寧使我讓人 勿使人讓我
※一腳六十年?保護環境 不是說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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