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終於還是缺主持人了

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老天爺終於還是缺主持人了。

10月29日上午，哈文在微博發文透露丈夫李詠病逝：「在美國經過17個月的抗癌治療，2018年10月25日凌晨5點20分，永失我愛。」

5點20分，沉重的數字里似乎帶著上帝的玩笑。原來，他更喜歡《幸運52》，而不是《非常6+1》。

伴隨著中國電視一路走來，李詠的標誌性形象深入人心：從天生的大長臉，到自己設計的花哨西服，還有蓬鬆捲曲的頭髮。以及那站在52張幾乎布滿屏幕的商標牌前，揮向攝像機的拳頭。

如果說中國電視，是市場話語和意識形態話語鬥爭和糾葛最激烈的一個空間。央視則為此空間的中心，每當市場話語強盛，也正是李詠們發出生當逢時感慨的時刻。

2006年，中國主持人25年25人活動評選中，李詠獲得了「最具品牌價值主持人」的稱號，成為與趙忠祥、倪萍等標誌性人物一同被載入中國主持史冊的25人之一，李詠獲獎感言是：「感謝時代」。

李詠從外貌、服裝到言語都體現出張揚、華麗和亢奮，可視為消費話語的代表。在李詠的時代到來前，是朱軍的時代。

後者代表傳統的悲情美學，在消費文化時代雖會不斷被徵用，但絕對不能成為主角。李詠是曖昧時代的曖昧文化策略的產物，在各種具有重大政治意義的電視時刻，他永遠不可能成為主角。李詠自稱是「央視的娛樂底線」，其實，他是代表國家意志的央視的娛樂上線。

也許哈文看過馮小剛1994年的電影《永失我愛》，主人公蘇凱在結婚之際身患不治之症，為了不讓心愛的姑娘傷悲，他毅然選擇隱瞞病情、放棄婚姻。

影片的結尾，蘇凱最終被病魔擊敗，回蕩熒幕外的獨白道：「這是銷假，不是逃荒。永別了，我在天堂等著你」。面對李詠的別離，我們也希望只是一次「銷假」。他日相逢，希望還能看見標誌性的笑容。

春晚上的李詠

話筒權力同主持人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2000年的春晚，人們驚奇地發現，在偌大的舞台上手持麥克風發出聲音的，不再是人們熟悉的「趙忠祥倪萍」組合，而是中央電視台的新型少男少女—李詠、朱軍、周濤、王小丫等等。

李詠，這位來自於改革開放時期經歷大學教育的年輕人，自1998年主持《幸運52》這檔娛樂節目後，就一躍而成為中國娛樂消費節目的領軍人物，之後的《非常6+1》也取得了不俗的成績。李詠的成功，在於他的不正經壞笑、誇張服飾造型以及娛樂氣質的聲音表演。

2003年的春晚，李詠將他的聲音進行到底：「剛才，小姑娘們一片驚呼，說郭富城是帥哥，你把我往哪兒擱？我可是全國人民選出的中央電視台臉皮，那是——最漂亮的主持人。」

李詠表演的精彩，在於他將《幸運52》、《非常6+1》的所有模式都成功地搬上了春晚的舞台。李詠的自吹自擂，具有極度個人主義的色彩，他的動作依然是誇張的，他的語言依然幽默詼諧，他的嗓音是平民的、大眾化的，他總是在逗大夥樂。

端著可樂敬全國觀眾的主持人，他是獨一份。「這杯，我給您。把這個送給全國人民，拜年的話，我就不多說了，祝大家羊年不生病，多發財，走。這個，您試著波一潑，您要潑了，這門都出不去。」

最為關鍵的是，當年「變魔術，倒可樂」的片斷將李詠以前節目的生產、分配和消費的經濟模式再演了一遍。「非常可樂」這個商品實物以非常意外又無比自然的方式鍥人到了李詠的聲音之中。大家還能認為這是什麼呢?這就是明目張胆的廣告，李詠則是赤裸的市場化象徵。

在李詠之前，春晚的消費文化一直躲藏著；在李詠之後，春晚的消費文化成為了公開活動，甚至發展到了令觀眾皺眉的地步。

自2001年起，李詠連續三年榮獲「年度節目主持人」大獎，成為央視和觀眾最喜歡的春晚主持人。而2004年，李詠還在新設立的「15年來最有價值的中國電視節目主持人」的評選中排在第2位，僅次於趙忠祥。剛出道幾年的李詠，風頭一時無二，唯有感謝時代。

《幸運52》中的李詠

李詠的祖籍是山東，但他生長在新疆，父母1958年從蘭州鐵道學院畢業後就去支邊了。他們家的生活還是比較穩當幸福的，父母是很傳統的人，他還有倆姐姐。李詠的父親本來給他起名「李勇」,希望兒子能勇敢一些，後來才改為歌詠的詠。

中學時的李詠沉默寡言，跟誰都說不上話。那時，他在生活中最喜歡兩樣東西：畫畫和跑步。李詠受訪時回憶，以他當年的水平，考上西安術學院應該沒有問題，可後來因為啟蒙老師的一句話而放棄：「繪畫講究血統，如果沒有這個畫畫的天分，還是把它當作業餘愛好為好」。

他還曾拿過區上的百米冠軍，但父母認為「跑步太影響學習」，也放棄了；李詠的嗓子在中學時還沒有「變聲」，被音樂老師相中，要教他美聲，用嗓過度一場大病後，才從細嗓子變成男中音。

變成了「男中音」，李詠也如願以償考入北京廣播學院播音系。剛進央視的時候，李詠什麼都干過，還做過導演，自己撰稿、編輯、設計、拍攝、主持。他惟一沒接觸過的就是綜藝節目的主持人。

1998年10月，李詠的命運發生了重大轉機。央視花40萬英鎊從英國買進了大型博彩娛樂節目GOBINGO，略加改進，準備在二套節目推出大型互動式娛樂節目《幸運52》。

在一個極其偶然的情況下，節目組的人找到了李詠，讓他試一下鏡。令他想不到的是，當他穿著得體的西服往鏡頭前一站，央視請來的英國原版節目製作人立刻來了興趣：「好像就是他！」

他把自己的個性融入進去，在現場抖個小機靈、說個小幽默。本該公布答案了，他非要繞個圈子再說，不喜歡被指揮的李詠的心理節奏和《幸運52》合上了拍。

一次在錄《幸運52》時，還沒有開始機器卻壞了。觀眾開始發出不滿的表示。導演於是叫李詠上去臨時客串一下「救場」的角色。李詠只好上去，給大家講起了「段子」。

5分鐘以後，導演讓人給他搬來了一把椅子。李詠暗自叫苦，機器一時半會兒是修不好了。救場加救火，只好硬著頭皮說下去，一個笑話接著一個笑話。40分鐘之後，眼看搜腸刮肚地就要說完了，機器終於修好了。沒想到這時觀眾已經不想看節目了，紛紛大叫：「不看節目了，講故事！」

生活下的李詠

無論是《非常6＋1》、《夢想中國》，還是後來的《詠樂匯》、《幸福向前沖》、《歡樂英雄》等綜藝節目，大部分都是由李詠妻子哈文一手創辦的，她絕對算是「內舉不避親」的伯樂。

1987年9月，李詠以優異的成績從新疆考進了北京廣播學院播音系。因為聲音條件很好，李詠經常受到老師的表揚，很快，他就成了女生們私下議論的話題人物。在班上，李詠表現得異常活躍，尤其是哈文在場時，他的表現欲更加強烈。

「哈文，你心目中的男朋友什麼樣？」、「至少一米八吧！」對方一句話就把李詠噎住了。「最底線呢？」、「怎麼也得一米七五吧。」這下李詠有自信了，他底氣十足地告訴哈文：「上禮拜體檢，我一米七五點五！」

1989年春節，李詠要上門拜訪一直反對他和女兒談對象的老丈人。哈文提前透口風說，爸爸是個大孝子，想搞定老爸，首先要搞定奶奶。

李詠坐火車到寧夏已是傍晚，他第一件事就是拎著禮物去三伯家看望奶奶。奶奶長，奶奶短，嘴兒是要多甜有多甜，奶奶喜歡得不行，拉著李詠的手不放。「這小夥子，好，白凈！」征服了奶奶，後面果然一路綠燈，家人一律說好。

1991年6月，李詠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績大學畢業後，被分配到中央電視台，主持一檔《看新疆》節目，而哈文則去了天津電視台。每次做完節目，李詠就馬不停蹄地往天津趕，北京反而成了他的工作驛站。朋友和同事們有事要找李詠，只要打電話到天津找哈文，十有八九能找到李詠。異地戀一年之後，李詠和哈文結婚。

在央視這樣一個萬眾矚目的平台上，妻子當製片人、丈夫做主持人，不怕閑言碎語還把節目做得風生水起，哈文和李詠絕對稱得上是特立獨行的一對。在很多公開場合，夫妻亮相互捧，絕對地「舉賢不避親」，大家已經習慣了他們的工作模式。

2002年，兩人的女兒法圖麥·李出生（哈文是回族）。哈文懷孕三個月的時候，李詠第一次聽到了女兒心跳的聲音。從那天起，李詠每天都會為女兒寫一篇寶寶日記，這是他獨特的寵女模式。他準備一直寫到女兒出嫁的那一天，把日記交給女兒，讓女兒知道從她出生開始自己做父親的感觸。在5月20日這天，李詠溫柔地寫：

「小寶貝，你好嗎？今天我好高興啊！回到產房以後，我一直盯著你看。這時候我覺得我們是平等的。我伸出手和你接觸，你雖然很小，可是卻有知覺，能感知到我們父女之間的親情傳遞，那時，我就越發地敬畏你了。」

《詠遠有李》還記錄了李詠給女兒登記名字的趣事：我給我女兒辦戶口，錄入姓名的時候，片兒警搗鼓了半天，問我：系統里只有「下圓點兒」，行嗎？我說：「同志，卡爾·馬克思的那個點兒，在下面還是在中間？在下面，那是兩個人，一個叫卡爾，一個叫馬克思。在中間，才是一個人。沒有就給我畫一個！」

2014年李詠在《超級演說家》里，給未來女婿來了一次叮囑：「我的情敵，有一天，他連黃道吉日都不選，直接來到我家來，沖我哈哈一樂，我要把你女兒帶走了，恬不知恥！」

李詠走了，沒法兒再對未來女婿耳提面命了。但天堂之上，小天使們估計已經在玩「百寶箱」和「砸金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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