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鵰往事之獨孤求敗誤傷義士事件

《劍魔獨孤求敗》劇照

《神鵰俠侶》中有一則關於獨孤求敗的懸案，那就是紫薇軟劍誤傷義士事件。如在楊過拜訪獨孤求敗劍冢時，在利劍和玄鐵重劍之間看到了一個石片：

石片下的青石上也刻有兩行小字：「紫薇軟劍，三十歲前所用，誤傷義士不祥，乃棄之深谷。」楊過心想：「這裡少了一把劍，原來是給他拋棄了，不知如何誤傷義士，這故事多半永遠無人知曉了。」

這一段記載讓無數人心中產生過問號：被獨孤求敗誤傷的那位義士到底是誰？紫薇軟劍最後又去了哪裡？

這些問題的答案，都可以在金庸小說的修訂過程中尋找。

文/茅十七

轉載自一本神經

紫薇一斷君子劍

在當前流行的神鵰版本中，楊過根本沒見過紫薇軟劍。然而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初版神鵰里，紫薇劍可是楊過的老相識，做過他的佩劍。當時楊過和神鵰初次見面，共斗毒蟒，手上拿的還是君子劍：

一劍往蛇身上斬去，只聽得當的一響，那劍竟爾反彈出來。楊過這一下自是大驚失色……他心中驚奇，手上更加使勁，刷刷刷連斬三劍，竟是噹噹當連響三聲，這聲音宛如金鐵相交，絕不是毒蛇鱗甲反彈之聲。他舉劍一看，只見君子劍刃口上竟有三個缺口，蛇身能反彈利劍已是一奇，而將劍刃碰出缺口，那是匪夷所思之事了……奮起全力，當的一下，又往毒蟒身上一劍斬落。斗然間手上一輕，一柄劍只剩下半截。

毒蟒的身體為何能折斷君子劍，原因就在於紫薇軟劍：

（楊過）舉斷劍在蛇屍上一斬，當的一聲，斷劍的刃鋒又折了數寸。他此時已猜到八成，毒蟒體中定是藏有什麼利器，於是用斷劍慢慢將毒蟒皮肉颳去，但見紫氣蒸蔚之下，露出一柄三尺來長的長劍。楊過大喜，忙伸斷劍在那長劍的劍柄下輕輕一挑，那劍嗤的一擊翻起，插入身旁的一株大樹樹榦，直沒至柄。他這一下挑劍並未運勁，但長劍插入樹榦，猶如碰到豆腐一般，當真是鋒銳無比，生平從未見過如此利器。

原來，當年獨孤求敗將紫薇軟劍扔下山谷，這條大蟒好死不死，正好獃在下面，結果躺著也中劍。只因此劍奇軟，能隨著蛇身扭曲，是以雖藏蛇腹之中，卻不至將蛇皮刺破，脫潁而出。於是這條毒蟒便身懷金屬異物，頑強的生活了N年，最後終於完成了將寶劍送到主角手中的神聖使命。

君子劍已然算是寶劍，碰上紫薇仍然寸斷，可見其牛逼鋒利。獨孤求敗捨得將這樣的神器扔下山谷，正可見「誤傷義士」實在讓他懊悔不已。

紫薇誤傷義士事件

探訪「誤傷義士」的真相，要從獨孤求敗埋骨山洞說起，初版小說中是這樣寫的：

字跡筆劃甚細，入石極深，顯是用極鋒利的兵刃劃成，看來多半是這紫薇劍所為的了。看那三行字道：「縱橫江湖三十餘載，殺盡仇寇，敗盡英雄，天下更無抗手，乃隱居深谷，以紫薇為妻，神鵰為友，嗚呼，生平求一敵手而不可得，誠寂寥難堪也。」下面落款是：「劍魔獨孤求敗。」

請注意這句「紫薇為妻」，在後來的修訂中刪掉了。刪除的原因先放下後面再說，「紫薇為妻」這四個字可是能說道說道的。既然都當老婆看待了，說明這對人劍CP的感情實在不一般，說不定跟真夫妻一樣睡覺都一個被窩了。遙想當年，一人一劍一鳥隱居深山，獨孤求敗左擁最愛的紫薇，右抱最愛的神鵰，早起玩玩劍，黃昏逗逗鳥，這樣的生活，對於孤高傲世的他來說，也許還是蠻爽的。

然而即便把紫薇劍當老婆了，獨孤求敗最終還是因為一位「義士」拋棄了人家。能夠讓夫妻雙方感情破裂，這位插足的「義士」到底有多大的來頭呢？

請注意山洞裡刻的文字，獨孤求敗以紫薇為妻已經是隱居階段。考諸小說中零散記載，在這一階段，只有他閑著沒事出去闖蕩江湖大殺特殺，不太可能有人上門來找他的麻煩。尤其獨孤求敗死後埋骨山洞和劍冢都沒有被打擾過的痕迹，想來是沒有什麼親友或者仇人知道他的居處的。

不過，獨孤求敗又是在自己生活的山洞跟前激情拋妻，將紫薇軟劍扔下山谷的。如果誤傷義士事件就發生在附近，那麼又是誰能來到這裡呢？

請看初版小說中對神鵰的外貌描寫——「有時伸出羽翼，卻是右短左長」，它的右翅膀短了一截。那麼事情的真相就呼之欲出了：被獨孤求敗誤傷的那位「義士」，不出意外應該正是雕兄！

我們來盤點一下各方面的可能因素：

獨孤求敗以雕為友，把它當哥們，不當寵物看，而且雕兄秉性通靈，豪氣干雲，完全是可以被稱為「義士」的。

由楊過和雕兄對練的經過來看，當年獨孤求敗和大雕曾有過長期的切磋經歷，這就有了誤傷的可能。

在聯手戰勝毒蟒後，楊過手持半截君子劍靠近神鵰，卻被它一嘴叼過扔到地上，看上去對利劍非常警惕。

還有，紫薇軟劍極為輕靈鋒利，其劍法也應該是迅捷無倫的快劍。在金庸小說中，片面求快的武功都容易走上邪路，東方不敗練葵花寶典，快如閃電，成了個死變態；林朝英創立的古墓派武功快到匪夷所思，也走上了一條極難自我控制的「武學怪徑」，一動感情就容易走火入魔。所以紫薇軟劍時代的獨孤求敗，也有可能在一定程度入了片面求快的魔道，所以才有了「劍魔」的稱號。武功一旦入魔，不好控制威力，不能收發隨心，在切磋時就一不小心傷到了雕兄。這，也許正是「誤傷義士」事件的真相。

想來正是在誤傷雕兄之後，獨孤求敗才幡然悔悟，放棄了片面求快的路數，將紫薇劍扔下深谷，完全扭轉了劍法風格，由此才進入了「重劍無鋒，大巧不工」的玄鐵重劍時代。

古人有雲，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從今天的觀點來看，獨孤求敗為了「雕兄」不惜把老婆扔下山，未免有點渣男，但由此也促成了其武功境界的一次飛躍，這又何嘗不是一件幸事呢？

想來在誤傷雕兄之後，雙方的感情也出現過裂痕。但不難想像，在獨孤求敗的真誠彌補之下，雕兄最終當然選擇原諒他，兩人的感情又得到了進一步升華。也許，最後紫薇在獨孤求敗心中的位置，已經被雕兄完全取代了呢。

紫薇二斷淑女劍

在初版神鵰的紫薇軟劍相關情節中，還存在著兩組隱喻。一是以雕喻人：雕兄正可以看做楊過的鏡像，其翅膀右短左長，正象徵楊過後來斷了右臂；二是以劍喻人：君子劍象徵楊過，淑女劍象徵小龍女。

由此來看初版中楊過被郭芙斬斷右臂的經過。當時郭芙將楊過床頭的紫薇劍搶在了手中：

楊過眼前寒光一閃，見她將紫薇劍斬來，心中一驚，不敢伸手去奪，舉起淑女劍在身前一封，那知他昏暈七日之後，出手無力，淑女劍舉到胸前，手臂便軟軟的提不起來。郭芙劍身一斜，當的一聲輕響，雙劍相交，淑女劍斷為兩截，她想不到這紫薇劍如此厲害，不禁吃了一驚，此時她大佔上風，憤恨那一掌之辱，心想：「你害我妹妹性命，卑鄙惡毒已極，今日便殺了你，為我妹妹報仇，爹爹媽媽也決不見怪。」只見他雙足一軟，坐倒在地，再無力氣抗禦，只是舉起右臂護在胸前，但眼神中殊無半分乞憐之色。郭芙一咬牙，手上加勁，一劍斬了下去……

因為以雕喻人。所以神鵰被紫薇劍砍斷了右翼，楊過也被紫薇劍砍斷了右臂，「紫薇軟劍傷義士」一二三四再來一次。

因為以劍喻人。君子劍戰毒蟒時被紫薇劍折斷，也正呼應著此處楊過被紫薇劍斷臂。

同時在這一場景中，郭芙又用紫薇劍砍斷了淑女劍，這也正象徵著後來對小龍女的傷害——當時楊過小龍女正在古墓中運功驅毒，卻被郭芙打了幾發冰魄銀針：

小龍女身中這枚銀針之時，恰當體內毒質正要順著內息流出，突然受到如此劇烈的一刺，五毒神掌上的毒質盡數倒流，侵入周身諸處大穴，這麼一來，縱有靈芝仙丹，也已無法解救。李莫愁的銀針不過是外傷，但教及時醫治，原本無礙，然毒質內侵，厲害處卻相差不可以道里計了。

小龍女所中劇毒從此難以救治，這才導致了後來的跳崖事件。

如此說來，初版的「劍人」隱喻還可以增加一條，那就是紫薇軟劍與郭芙的聯繫，都象徵著一種任性而為難以控制的破壞性力量。

應該說，初版神鵰中圍繞紫薇軟劍的這一系列劇情還是挺曲折的，其中的多重隱喻也頗有可品味之處。但在後來的修訂中，為什麼統統刪掉了呢？

有研究者曾指出，初版的紫薇軟劍亮相和《蜀山劍俠傳》的一段情節雷同：女俠李英瓊與神鵰共斗妖龍，事後發現此龍正由寶劍化成，劍名紫郢。拿初版神鵰的相關戲碼來比較，一個是女俠與神鵰斗龍，一個是男俠與神鵰斗蛇；一把劍名叫紫郢，一把劍名叫紫薇。怎麼看都有點像。所以不難推想，不管金庸當時是不是「致敬」了蜀山，這段情節都容易落下話柄，於是乾脆刪掉了事。

因為紫薇劍不再出場，所以相關的劇情也就隨之消失。在修訂後的版本中，神鵰翅膀「右短左長」的特徵就沒有了，砍斷楊過胳膊的也改成了君子劍，於是人雕象徵、人劍象徵等隱喻全都煙消雲散。

說話圍繞著獨孤求敗和紫薇軟劍的這些情節，在初版中沒有太多展開，本來在修訂時可以進一步豐滿，可惜隨著金庸的刪改，全都塵封在了時間的灰塵中。今天，遙想獨孤求敗當年的風采，追思紫薇軟劍遠去的身影，揣摩可能發生過的故事，相信大家還意猶未盡，心中還有著更多的疑團要問，想要發出深情的呼喚吧——

紫薇，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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