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巴達：古希臘的一朵奇葩

選自鹽野七生

《希臘人的故事》

希臘歷史中，雅典和斯巴達這些城邦國家的時代叫「古典希臘」。在此之前叫「古代希臘」，也叫「希臘的中世」。

所謂中世，是一個「即使沒有開花也布滿根莖」的時代，各城邦紛紛向海外發展。與其他城邦相反，斯巴達並沒有多少熱情參與海外拓展活動。深居內陸的斯巴達人似乎更傾向於優先強化自身實力。因此，在送走「古代希臘」，迎來「古典希臘」的這一時期，走在前面的不是雅典，而是斯巴達。希臘各城邦之首的斯巴達，不可不謂希臘的奇葩。

斯巴達人的「國父」

公元前8 世紀接近末尾的時候，斯巴達出現了一位名叫呂庫古的男子。

呂庫古

此人不是國王，但比國王還要尊貴。這源於來自阿波羅神殿的神諭。女祭司告訴斯巴達人，阿波羅神說呂庫古是「諸神所鍾愛的人」。這位神的寵兒，奠定了斯巴達之後幾個世紀的制度與社會生活，甚至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斯巴達的最終命運。

呂庫古周遊列國之後，為斯巴達制訂了為數眾多的法令，開啟了「呂庫古改革」。呂庫古之前的斯巴達只有慣例，沒有可稱之為法律的東西。呂庫古的改革實質上為斯巴達制定了「憲法」，不僅明確了斯巴達的國體，還規定了斯巴達人的生活方式。呂庫古沒有改變斯巴達特有的社會階層，反而讓這種社會階層進一步固化。關於呂庫古改革以後的斯巴達，後世的評價是：「一個建立在武器之上的國家」。可以說，整個斯巴達就是個尚武的大軍營。

斯巴達人的童年

孩子一生下來，就要在5位監察官的監督下接受體能測試。只有身體健全的嬰兒才能通過檢測，被當作斯巴達人培養。他們認為，身體健全的孩子才可以被培養成一個合格的斯巴達戰士，否則會給斯巴達人丟臉。如果嬰兒有殘疾，馬上就會遭淘汰。輕者被降為庇里阿西人或希洛人；如果是重度殘障，則直接扔下懸崖，活活摔死。

通過體能測試的嬰兒由母親撫養至7歲，然後開始過集體生活。除了學習簡單的文化知識以外，他們每天都要進行體能鍛煉，學習武藝。所謂的宿舍只是簡易的帳篷，僅用來睡覺。孩子們自己動手做墊子，在中間塞一些乾草，直接鋪在地面上，這就是他們的床。他們沒有餐廳，吃飯時端著鐵盆直接坐在地上吃。鐵盆里裝的是用肉塊和蔬菜熬成的湯，黑乎乎的，很渾濁。漂浮在上面的肉塊硬邦邦的，沒有味道。就連斯巴達人自己也承認這種食物難吃至極，這就是著名的「斯巴達大雜燴」。但是，要成為一名響噹噹的男子漢，豈能追求美食？孩子們的主食是黑麵包，同樣難吃，堅硬如石，飲料只有水。

「國父」呂庫古認為，只有可以忍受惡劣的環境、經受無異於實戰的嚴酷訓練、接受劣質食物的人，才能成為真正的斯巴達戰士。也正是因為斯巴達死守呂庫古法，甚至將其當作信仰，斯巴達戰士才能成為令東方帝國波斯膽寒的最強勁的對手。

斯巴達重裝步兵

斯巴達成人禮

從7 歲開始到20 歲結束的未成年期完結時，孩子們必須接受「達標儀式」的考驗。

具體規定是這樣的：孩子到了20歲就要半裸身體，僅持弓箭、劍、矛和盾走進山林原野，憑自己的本事在那裡待上7天。

沒有食物，他們就靠偷竊希洛人的家畜或抓捕野豬等為食。在斯巴達，偷盜希洛人的東西無罪。至於睡覺，只能自己想辦法。如果出生在冬季，20歲時接受這一考驗應該相當嚴酷吧。滿7天後，年輕人才能回到住處。

可以說，他們經歷的「達標儀式」已經超出了人類極限。然而，在斯巴達人的意識中，從來沒有人類極限這種概念。年輕人結束7天的野人生活回到住處時，必須帶回一個希洛人的腦袋，以此證明他成功突襲了希洛人。只有完成了這一切，斯巴達男人才能真正進入成年人的行列。

斯巴達人的日常

即使已經成年，在30歲以前斯巴達人依然要過集體生活，和之前完全一樣。過了30歲他們才可以擁有集體宿舍之外的私宅，才可以娶妻生子，過家庭生活。不過一到晚上，他們還是要回宿舍睡覺。在斯巴達，現役年齡從20歲到60歲。因此，斯巴達男人的大半生是在集體生活中度過的，這裡只有男性。

斯巴達最受歡迎的女性

說到古希臘的女性，我們最先想到的可能是這樣的。

維納斯雕像

然而在斯巴達，性情溫和、身體柔弱的「女性」是不受歡迎的。原因還要追溯到特洛伊戰爭的導火索——斯巴達絕世王妃海倫和特洛伊王子帕里斯私奔，儘管這是遙遠的往事。肌肉發達、體格健碩的女性最受斯巴達男人的歡迎，因為她們可以生育健全的孩子。

斯巴達女性

斯巴達女孩從小在家裡不是學習織布做家務，而是要和男孩一樣進行體育鍛煉，學習和敵人搏鬥。斯巴達人認為，只有體格強健的母親才能生下剛強的戰士。斯巴達母親在送兒子上戰場時，不像我們通常認為的那樣祈禱他平安歸來，而是塞給他一個盾牌：「要麼拿著回來，要麼躺在上面回來。」

斯巴達的經濟

斯巴達的流通貨幣是鐵幣。此時的希臘早已開始流通銀幣，而斯巴達卻逆潮流而行，規定只能使用鐵制的貨幣。鐵幣自然不受其他國家商人的歡迎。這樣一來，國外的商品就不會流入斯巴達。

呂庫古認為，斯巴達完全可以做到自給自足，滿足人們的最低需要。斯巴達人的格言是質樸剛健。對於這樣的斯巴達人來說，他們根本不在乎是否有來自外國的物品。事實上，斯巴達公民並不富裕，他們對儲蓄並沒有太大興趣。不管生活水平多低，反正大家都一樣。在沒有貧富差距的社會裡，沒有妒忌，也沒有羨慕，甚至沒有小偷，也沒有權力之爭，和雅典大相徑庭。

斯巴達的珍寶

斯巴達的珍寶便是揚名萬里的斯巴達戰士。斯巴達人個體足夠強大，一旦集體作戰，他們的強大即以幾何級數增加。只要有同伴在，他們可以變得無比強悍。斯巴達重裝步兵團被認為是希臘最強的軍隊，就是因為他們是集體作戰。「絕不讓敵人看到自己的脊背。在戰場上，不勝即死。」這是斯巴達戰士的信條。

斯巴達戰士

像這樣培養起來的斯巴達戰士，只有一件事可以自己做主——留長發。他們的同性戀取向是被默許的，當然也不能太過分。但是，留長發是得到正式許可的。頭髮可以長過肩，人們可以自由決定編多少條辮子。斯巴達戰士珍視自己的長髮，希波戰爭中，大戰前夜，波斯探子在斯巴達軍營看到的竟然是斯巴達戰士在精心打理自己的長髮。

斯巴達長發戰士

斯巴達的政體

呂庫古制定的城邦國家斯巴達的政體，從形式上看很簡單。

雖然國王處於國家政治的頂端，但實際手握大權的是5位監察官。斯巴達的監察官為國家「操碎了心」，甚至連國王的婚姻大事都要干涉，而兩位國王的許可權僅限于軍事方面。相當於現在的「下議院」。在斯巴達，公民大會上不會出現熱烈討論的場面，表決也不採用投票或舉手的方式，只能聽到與會者喊出「哦」的聲音，聲音高亢，就表示通過。無論什麼議題，甚至連是否決定開戰，都採用這樣的表決方式。

斯巴達人最引以自豪的事情

斯巴達人最引以自豪的事情便是雖敗猶榮的溫泉關之戰。斯巴達國王列奧尼達率領300勇士＋底比斯、塞斯比亞800名士兵，抵禦波斯帝國18萬人軍團。可以說「非勝即死」是一種哲學思想。在這場戰鬥中，斯巴達戰士自始至終貫徹了這一思想。

戰後，39歲的波斯國王薛西斯親自前往戰場尋找斯巴達國王列奧尼達的屍體，然後下令砍下他的頭顱掛在矛尖上，在全體波斯士兵面前示眾。

希羅多德對此表示：「這位高貴的波斯人對戰場上勇敢作戰的士兵，不論敵我都會表現出敬意，然而此時，他卻做出了極為少見的殘忍舉動。」或許我們可以理解薛西斯的憤怒。在波斯眼裡，希臘不過是「一把小麥」。然而，就是這「一把小麥」讓「王中之王」的波斯國王蒙受了如此巨大的羞辱：希臘讓自己率領的波斯軍隊失去了十分之一的士兵、讓國王的近衛軍「不死軍」死傷無數、讓國王的兩個弟弟慘死在溫泉關、讓兵力20倍於希臘的波斯軍隊被困溫泉關長達一星期……

斯巴達對戰波斯

斯巴達人最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斯巴達人號稱希臘最強陸戰隊，但是他們頑冥不化、凡事慢半拍的性格，實在讓全希臘為之「動容」。

馬拉松戰役，說好的希臘各城邦聯合抗擊波斯大軍，結果斯巴達來晚了……雅典人苦等援軍不來，只好自己決解戰鬥了。普拉塔亞戰役，斯巴達人決心一洗在全體希臘城邦中的形象，怒刷存在感，說要派出一萬精兵，全希臘都很振奮。結果，波斯軍都到戰場列陣了，希臘聯軍也都集結完畢了，斯巴達人還沒到。

雅典人派去使者一問，斯巴達人說，我們每年夏天都要開運動會，10天之後運動會結束我們再去找你們。雅典人急了，說你們再不來我們就跟波斯好了，不和你玩了。於是斯巴達人這才放下手中舉辦運動會用的風信子花，在帕薩尼亞斯的率領下趕赴普拉塔亞平原戰場……

呂庫古為斯巴達制定的「憲法」將斯巴達人嚴格地限制在條條框框之中，而生性頑固的斯巴達人又不肯探索框架之外的可能。這種束縛，在一定時期和一定程度上保護了斯巴達人，並使之立於希臘各城邦之顛峰。然而，只要探索和創新的意識被斬斷，就不可能長久地佔據領跑者的位置，這也是為什麼2500多年來，人們提起希臘，記起的總是雅典的藝術、雅典的哲學、雅典的文學、雅典的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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