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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晚清幕僚先驅,中興之臣

周作人在晚年回憶錄中說:「前清時代士人所走的道路,除了科舉是正路之外,還有幾路叉路可以走得。其一是做塾師,其二是做醫師,可以號稱儒醫,比普通的醫生要闊氣些。其三是學幕,即做幕友,給地方官『佐治』,稱作『師爺』,……其四則是學生意,但也就是錢業和典當兩種職業,此外便不是穿長衫的人所當做的了。」左宗棠雖然考中了舉人,但三次會試均名落孫山,遂絕意進取,不再為功名而辛勞。剛開始他無意走上述「叉路」,「擬長為農夫沒世」。然其時清朝國勢陵夷,內憂外患嚴重,亟需振衰起弊之才,而天下卻有乏才之嘆,因此,以經世之學名聲在外的他,豈能沒齒隴畝之中!許多地方大員紛紛,伸出橄欖枝,欲攬其入幕。最早的是貴州巡撫賀長齡,其後雲貴總督林則徐欽差大臣李星沅、湖廣總督程裔采也都馳書相邀,可他均漠然不願,畢竟作幕寄人籬下,仰他人鼻息,有違其卓犖不羈的個性。

就在此時,太平軍進攻湖南,形勢十分危急,剛剛調任湖南巡撫的張亮基急需幫手,因從胡林翼處得知左宗棠「才品超冠等倫」,遂連續多次「專弁齎函禮往聘」,但均遭左「復書辭謝」。不得已,他只好請胡林翼、江忠源分別寫信敦勸,責以大義。胡林翼為勸左宗棠出山,苦口婆心,費盡心機。他從貴州致書左宗棠,從兩家世交說起,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間用激將法,軟硬兼施,寫得張弛有度,情真意切;江忠源則「自長沙以書勸其速行」。與此同時,左宗棠身邊的二哥左宗植及郭嵩燾兄弟等好友也極力勸說:一方面對「張公此舉,宜有以成其美」,另一方面家鄉危在旦夕,應以桑梓為重,承擔衛護的使命。應該說桑梓之重打動了他,他決定出山應聘,由此開始其八年的佐幕生涯。他先後兩次入幕,分別輔佐前後任湖南巡撫張亮基和駱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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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

《清稗類鈔》中有「名臣起家幕僚」一條,言「當代名臣多由辟幕起家,百文敏公齡督兩江,林文忠公則徐、陳芝楣中丞鑾為幕僚,文敏均許以封疆才,後果不謬」。有學者認為左宗棠不願進入官場而退處於幕,即希望以幕友起家。其實不然,首先,左宗棠根本無意出山作幕,是多方催促、勸說的結果。其次,左宗棠「看不起老幕」,不願做幕友那種日常的瑣碎事務性工作。他入幕以後,獨攬「軍謀一切」,從事的是一種全新的幕府事務,為以往幕友所無。並且他「具細一切,皆一手辦之」,不計「成敗利鈍,與己之堪此與否」,以致於胡林翼勸他要聘請幕友幫忙:「聞先生終日勞神案牘,竟無片刻之暇。竊謂宜再延一精曉例案之刑名幕友,專管咨題文案,而先生專管例外之奏摺及例案外之文批,則精力有餘,智慧更大,謀畫更鎮定而有餘。」就此而言,左宗棠在幕府中的身份不是幕友,充當的是前所未有的新角色。對於這個新角色,左宗棠無以名之,稱為「介於不紳不幕之間」。那麼如何扮演這個新角色,在清朝並無先例可循,左宗棠索性按自己的理解去做,「在所不計」,不「多作一想,多起一念」。當然,他知道自己不管不顧,率性而為,為世人所側目,早晚會遭構陷,「自擬必有到刑部對簿之時」。

果然不出其所料,在時人眼裡,他只是一名幕友而已。幕友是有制度約束的:「欽定六部處分則例:一、官員縱容幕賓出署結交者,照縱容親友招搖例革職;二、督撫藩臬接用舊任幕友,令其始終踞一衙門者,照縱容幕友例議處;三、督撫於幕友,務宜關防扃鑰,不得任其出署往來交結,若不遵功令致被參劾,或因事敗露,將縱容之督撫治罪。」而照此衡量,左宗棠不僅身歷前後兩任湖南巡撫幕府,「始終踞一衙門」,而且「出署結交」,與曾國藩、江忠源、王錱等湘軍將帥來往密切,更嚴重的是兩任巡撫「專聽左宗棠」,「宗棠以此權重」,「司、道拱手而已」,所以「謗議亦自此起」。咸豐五年就有人「造作謠言,多方詆誹」,七年又有奏稱「省垣有幕友當權、捐班用命之謠」,到九年「不意其因樊燮而牽及耳」,群相「傅會以求報其怨」。至此,左宗棠不得不決計出幕北行,「以俟謗焰之息,再徐圖之」。不僅僅是時人,就是後世研究者也認為左宗棠以幕友干政如此,「足以陷於罪罟」。如著名史學家孟森認為張亮基、駱秉章兩幕主畫諾,任由左宗棠在幕中坐嘯,「若依功令,則主賓皆宜得罪」;尤其是左宗棠,「苟一據以指摘,則劣幕把持之說,固無不構成罪狀」,他被樊燮訐控即系咎由自取,若非諸大帥極力援救,或「率為中飽者所持」。

其實左宗棠並不是幕友,他扮演的就是咸豐以降大行其道的幕僚的角色。幕僚與幕友往往被混為一談,實際差別很大。嘉慶時人陳文述說:「古有幕僚,今惟幕友。」可見兩者是不同的,並且在清代前中期只有幕友,並無古已有之的幕僚。古已有之的幕僚在晚清再現即從左宗棠開始,具體表現為:第一,左宗棠自言「應當事之聘」,出山入幕,但從不自認幕友,如前文所述,他自稱「介於不紳不幕之間」。第二,幕友必須專門拜師學習,時稱學幕,所從事的幕席主要是刑名、錢糧等。左宗棠沒有學過幕,在幕府中也不擔任上述幕席,而是負責兵事,掌握軍事大權,對外發號施令。第三,根據清朝的制度規定,幕友不得在本地作幕,也不能保舉議敘。而左宗棠不僅在本省作幕,還屢次敘功升遷。咸豐三年正月因防守湖南有功,他經保舉以知縣用,並加同知銜;四月平征義堂有功,以同知直隸州選用;六年正月,因接濟軍餉功,以兵部郎中用。第四,上文已提及據清代功令幕友禁止任意出入官署,交結其他地方官員,左宗棠則「指畫兵事餉事,自曾文正、胡文忠二公以至湘中一切名將帥,無不直接相商」,「如功令所謂督撫於幕友應關防扃鑰,不與外人交結,其相距真不可道里計矣」。可見,左宗棠不僅打破清朝對幕友制度的規定,而且無論從業幕的資格和要求,還是幕中的作為和表現來看,都不是幕友,而是幕僚。他可謂晚清幕僚第一人。「第一人」有兩層意思:其一,他先聲奪人,是晚清第一個幕僚;其二,晚清起家幕僚的名臣很多,他是其中最突出、最有影響的一位。

那為什麼是左宗棠,而不是其他人創開晚清幕僚先聲呢?首先,他治學注重經世。在大多數讀書人埋首於鑽研八股試帖時,他「在潛心研究著驚世駭俗的學問」,主要有三方面內容,分別是地學、農學以及漕河鹽諸大政。這些驚世駭俗的學問一方面令他學識超群,不同凡響,名聲在外,另一方面均針對時弊,與國計民生密切相關,尤其地學對軍事很有用,凡此種種都為左宗棠的被招聘入幕創造條件。其次,與太平軍進軍湖南的時代背景有關。咸豐二年,太平軍從廣西長驅直入湖南,連克道州、郴州、永興、醴陵等地,圍攻長沙。「時承平久,文吏未見兵革」,長沙城內雖有「兩欽差、兩巡撫、四提、八鎮」,但束手無策,「相與扼腕嘆息而已」。而左宗棠胸羅古今地圖兵法,具有軍事理論和素養,是當時湖南大吏的急需人才,所以成為被再三招請的對象。第三,同親朋好友的支持鼓勵分不開。胡林翼是左宗棠的莫逆之交,利用各種時機不遺餘力地薦舉左宗棠,除了道光年間分別向陶澍、林則徐推薦外,於咸豐二年湖南局勢危急時,又數次致書程裔采、張亮基推薦。當後者「發急足至山中延請」時,左宗棠「欲不出應」,好友江忠源「自長沙以書勸其速行」,二哥左宗植及郭嵩燾兄弟亦力勸「宜有以成其美」,他這才應聘入幕。第四,得到幕主的相知相信。左宗棠首位幕主是張亮基,兩人初次見面,一見如故,左「干以數策,立見施行」。後張亮基不僅「一以兵事任之」,而且「所有批答、咨、奏」悉委左宗棠。第二位幕主是駱秉章,「推誠委心,軍事一以付託,所計畫無不立從,一切公文畫諾而已,絕不檢校」。兩位幕主「委任之專如此,言聽計從又如此」,令左宗棠感激奮發,盡心儘力,「以共相支此危局」。第五,左宗棠個性使然。他「才氣縱橫,精力充沛,就不免予智自雄,事事喜專斷,事事要躬親」,甚至凌駕於幕主之上。據稱當時湖南人戲稱左宗棠為「左都御史」,因為其幕主的官銜不過右副都御史,「而左公權尚過之也」。

正因為大權在握,獨斷專行,左宗棠在幕府中大有作為,名聞天下。於是,「中外交章論薦」。咸豐五年十二月,御史宗稷辰「薦舉人才,以公居首。稱公不求榮利,跡甚微而功甚偉。若使獨當一面,必不下於胡林翼諸人」。次年正月,曾國藩「奏公接濟軍餉功,命以兵部郎中用,並賞戴花翎」。七月,胡林翼「復薦公將材」。因迭經中外大臣保奏,左宗棠引起咸豐皇帝的注意,有一次在召見郭嵩燾時,特地詢問左宗棠的情況,囑咐他勸左「一出辦事方好」。後來左宗棠遭「謗陷」,時值南書房的潘祖蔭上疏為其辯誣,疏中稱「左宗棠運籌決勝,此天下所共見,而久在我聖明洞鑒中也」,「不得不為國家惜此才」。一個舉人出身的幕僚名動九重,早在聖明洞鑒中,一方面在清朝的歷史上不多見,另一方面也表明左宗棠公然突破舊制,擴張事權,得到了清廷的肯定和認可,所以說是他創開晚清幕僚先聲。

嘉道時期,時艱益棘,而積習相沿,沉痾遍地,「浸至覆敗相隨屬」,因此必須「剗去文法,不主故常」。陶澍率先破格,創立晚清幕府這種形式,但其幕府事務只能內由幕友策劃指導,外仰賴於僚屬的奔走效勞,不僅不方便,而且效率會打折扣,還不可持續,因為每做一事,都需要動員僚屬,難以長期維繫。在這種狀況下,左宗棠對幕僚角色功能的演繹和詮釋,無疑為該形式注入新的內容,從而有力地彌補不足,成為一個新的制度生長點。於是一種新的幕府形態——晚清幕府制度便正式得以形成。就此而言,左宗棠佐幕創新了晚清幕府制度安排,不啻為晚清幕府制度的設計者之一。

左宗棠曾因樊燮訐控事,被時人和後人視為劣幕,他自己也心灰意冷,以「八年戎幕坐嘯」為恥。但如果從晚清幕府制度發展史的角度看,他實由於「破格而以一人執其咎」,可以說是為晚清幕府制度創新所作的必要犧牲。從這個意義上講,別人的非議和他的自責,都值得商榷。上文所論,即為之正名。在一個社會中,敢於破例、改弦更張者往往易遭受忌恨和非難,左宗棠的幕僚生涯充分說明了這一點。所幸,他得到多方幫助,不僅未受打擊,反而得到重用,開闢了一條為官作宦的捷徑。他的這一幕僚進路,被時人形象地概括為「由幕而官,起家軍營」。從此,做幕僚、入軍營盛行一時,蔚為風尚,在推動晚清幕府不斷發展壯大的同時,也鍛造了大量人才,其中不乏名臣大僚,這是晚清一種很值得注意和研究的政治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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