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講知青的港片,拍得蕩氣迴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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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2009年不叫好也不賣座的[狼災記]算起,田壯壯有小十年沒當導演了。
這位曾拍出東京電影節最佳影片的第五代導演,這幾年一直以演員的身份出現在大銀幕上。演員是當的風生水起,2017年、2018年憑藉著[相愛相親]和[後來的我們],連續兩年拿了金馬錶演獎提名。
在上半年引起熱議的[後來的我們]中,承包觀眾淚點的,不是周冬雨和井柏然哭哭啼啼地翻舊賬,而是田壯壯飾演的父親,一年年地從熱鬧吃到冷清。
[後來的我們]中田壯壯飾演林見清的父親
十年了,田壯壯終於回歸導演身份。
他要拍阿城的《樹王》,剛從雲南堪景回來。
早在十五六年前,他就特別喜歡這部小說,還和阿城聊過。那時他便覺得,能拿到阿城的作品,和阿城合作,是一生之中非常榮幸的事情。
提起阿城,你可能不太了解,但你一定知道陳凱歌執導的[孩子王]和梁家輝主演的[棋王]。這兩部電影都改編自阿城的同名小說,再加上田壯壯要拍的《樹王》,合稱「三王」。
[孩子王](1987)[棋王](1991)[樹王](2020)
《棋王》是阿城在文壇發表的處女座,也是成名之作。
阿城,1949年出生於北京,曾經下鄉到雲南
而徐克監製,他和嚴浩聯合執導,侯孝賢策劃,羅大佑配樂,梁家輝主演的[棋王],也是經典。
除去神童的那部分。
[棋王]改編自兩篇名為《棋王》的小說,在阿城之外,還有個張系國寫的奇幻故事,講的是有預言能力的神童,浮誇至極,不做討論。
[棋王]7.7,推薦大家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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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阿城的小說改編成電影不容易,拍好,更不容易。
他的文字不事雕琢,看似稀鬆平常,讀起來暢快非凡,通讀也不費力。在這平淡中,卻能給人以蕩氣迴腸之感。
他的小說留給人的不是文字和故事,而是一種精氣神。
《棋王》是典型。文革期間,下鄉知青中有個叫作王一生的棋獃子,他在北京各中學很有名氣,從來沒輸過,到了外省也一樣。
《棋王》中「棋王」指的正是王一生,他是小說的神韻所在。乍看平平無奇,逐漸在精瘦的身材中體現出「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魄。這個角色很難演,演不好就真的平平無奇了。
正因如此,電影中梁家輝的第一個鏡頭,便讓人感覺意思對了。
梁家輝和嚴浩一起完成了[棋王]的編劇。
[棋王]對於阿城的原著做了不少改編,相比1988年滕文驥執導、阿城親自參與編劇的那版[棋王],做了更多的刪改。
曾入圍威尼斯電影節主競賽單元的[棋王],豆瓣7.1
比如原著中交待了王一生的家世,媽媽解放前是窯子里的,懷了他才跟的後爹。雖然家境貧寒,但媽媽對他很好,為他用牙刷磨出一套無字棋來。
滕文驥的[棋王]還原了王一生自述家世的這個情節。港版則略去了細節,王一生只說了:「我媽生前窮,又不識字,只撿那些牙刷棒磨圓了給我玩兒。」
這句話是對倪斌說的。
王一生給倪斌看無字棋
倪斌也喜歡下棋,因長得高,綽號「高腳卵」。他是名門之後,文革後家道中落,仍比旁人見過世面,還有一副明代傳下來的烏木棋。
倪斌把玩烏木棋
在對倪斌的塑造上,港版做了調整。
這個調整是成功的。
在影片中,王一生沒有像原著那樣對「我」(鍾阿城)訴說無字棋的來歷,而是對倪斌。有古董棋的倪斌,看著牙刷棒磨出來的無字棋,竟也感嘆道「你媽媽真疼你啊。」
這中有惺惺相惜之意。
後來倪斌為了讓沒報上名的王一生參加象棋比賽,把烏木棋送給了書記。
在原著和滕文驥版[棋王]中,倪斌的此舉,除去為了王一生,還為了自己的調度。港版使這個人物更為純粹,而且不止於此。
若說王一生是個神人,那麼倪斌就是個凡人。他有些喜愛炫耀,有些膽小怕事,這使他在大時代的洪流中遇到了更多的不得已——王一生不會在意的事情,他會從中受到苦難。
他一遍遍偷偷扔掉十字架項鏈,怕被人清算。表弟撿回來會被他罵,罵完了還是愛惜地端詳,然後再偷偷扔掉。
這個十字架,在時代背景下,頗有深意。
十字架象徵信仰,特殊時期要從世界觀上改造知識分子
他不願做個溜須拍馬的人,也知道烏木棋的價值與意義,但為了王一生他做了痛恨的那種人,送出了傳家寶。結果王一生不肯參賽,氣得他在大雨中咆哮。
一個文縐縐連籃球都不會打的人,終於喊出了「為什麼我這麼沒用,我只想回到家睡在自己的床上。」
發泄完了又和朋友道歉。
這不是針對誰,這是借倪斌之口,一個看起來最沒脾氣的知識青年,道出了所有知青對時代的控訴。
[棋王]對倪斌的改編很成功
《棋王》中最蕩氣迴腸的,是王一生以一敵九下盲棋的戲。
這場群戲不在於有多少人來觀看這場棋,在於那種凜然。
阿城這樣描寫——
棋開始了。上千人不再出聲兒。只有自願服務的人一會兒緊一會兒慢地用話傳出棋步,外邊兒自願服務的人就變動著棋子兒。風吹地八張大紙嘩嘩地響,棋子兒蕩來蕩去。......我心裡忽然有一種很古的東西湧上來,喉嚨緊緊地往上走。讀過的書,有的近了,有的遠了,模糊了。平時十分佩服的項羽、劉邦都在目瞪口呆,倒是屍橫遍野的那些黑臉士兵,從地下爬起來,啞了喉嚨,慢慢移動。一個樵夫,提了斧在野唱。忽然又彷佛見了獃子的母親,用一雙弱手一張一張地折書頁。
電影表現出了這種凜然。
在場的所有人,都抱有敬意,他們不像是在看棋,倒像是在看神跡。
在場的棋手一個個離席,只剩下由徒弟傳話的老棋王還在。那個蹬著自行車的徒弟,牽動著所有人的神經。
影片以一個在泥濘中蹣跚行走的布鞋特寫,和眾人自覺讓開一條路的畫面,展現老棋王的氣場。小說中「眾人都一擁而起」,說得就是如此氣場。
老棋王的形象與小說中「瘦小黑鬼」一致,與王一生的「精瘦」相對應,講的是深藏不露。
其實電影對老棋王也有調整。
改的是老棋王的來意,他的「論功力,應是旗鼓相當。但你以一敵九,這種氣勢是我輩不能敵。我很高興,我輩中人已經後繼有人,這一盤棋應該是我輸給你」,比原著中的「求和」,更令人敬服。
兩代棋王相會,王一生坐久了腿伸不開
說到底,嚴浩拍的[棋王]對阿城的原著改動挺多。
滕文驥拍的[棋王],雖終於原著,有阿城坐鎮,但總感覺缺了點什麼。
精氣神。電影與文學本是兩種藝術形式,改動是應當且必須的,不丟了精氣神就成。
那麼阿城的「精氣神」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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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城和他的「三王」,被稱為尋根文學代表。
尋根思潮在70年代末出現,在80年代成為主流。在這之前盛行的是傷痕文學和反思文學,前者用感性回味文革傷痛,後者用理性總結歷史教訓。
那是文壇沉寂過後思潮湧動的年代。只是雖然文革結束了,文藝必須和現實相關的那套理論,還牽引著文人的心。
尋根文學的出現,多少扭轉了點這種局面。他們不太關注社會現實,轉向民族傳統文化。後來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莫言,作品中也能看到尋根文學的影響。
莫言找到的是民間文化,是高密東北鄉,阿城找到的是道。
王一生的這個動作是電影原創,讀書時可以感受到的東西,電影中需要藉助動作完成
王一生曾和撿爛紙老頭兒切磋過棋藝,老頭兒送他一本書,上面講的都是陰陽,是勢。在下棋上,王一生是「得道成德」之人。他就像庖丁,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
阿城的小說也如是。他在行文和塑造人物上是一以貫之的,當行則行,當止則止,繼承的是傳統筆記小說,而非舶來的那一套。
尋根文學直接影響了第五代導演的創作,陳凱歌的[孩子王],張藝謀的[紅高粱]等,全是在文學的基礎上改編的。
[孩子王]豆瓣8.0,主演是滕文驥版[棋王]中飾演王一生的謝園
如今田壯壯要改編《樹王》,挑戰與意義並存。這篇在道家哲學天人合一的思想基礎上,有著敬畏自然主題的小說,講了另一種「王一生」——樹王肖疙瘩的故事。
電影改編文學,並不忌諱改動。
田壯壯早就明白這一點,他說:「如果阿城想拍電影的話,早把自己的小說拍成電影了。就像莫言看了張藝謀的[紅高粱],說那是張藝謀的[紅高粱]。」
古人講究得意忘言,只要神韻在,怎麼改都沒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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