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 · 南方姑娘遇上東北婆婆，是怎樣一種體驗？
李娜yuer：這篇文章真實地記錄了我體驗的東北生活，不代表所有東北人，也沒有任何地域歧視或讚美的意思，不喜勿噴。
01
沒有想到，我這麼時髦的人，有一天會在東北婆婆家住滿整一個月。閨密發來賀電調侃：穿大花棉襖了嗎？我內心一陣崩潰：現在連說話都有大碴子味兒了。
上個月中秋過後，我和呂同學就從北京出發，開了1200多公里回大慶，是被公公一個電話召回來的——「你媽看房子都看瘋了」。
所以這次我們的任務是幫公公婆婆換房子。
為什麼要換房子呢？他們現在住的小區太老，樓層太高，沒有電梯，上下樓很不方便。公公是八十年代退伍轉業到大慶油田的，這個房子還是當年油田的福利房。呂同學出生的第二年，全家就喜氣洋洋地搬進地這套小房子，一住就是三十幾年。現在房子老了，人也老了，當年油田一起上班的鄰居們，也大都搬離了這個小區，婆婆今年也動了換房的念頭。
東北人果然是雷厲風行的。
我們回來的第二天，一大早呂同學和婆婆出門了，我在家寫稿，可還沒寫完，他們就回來了，呂同學大笑一聲，把一疊紙甩到面前，我定睛一看，封面赫然寫著：購房合同。
就這樣我們住了下來，幫著辦過戶，跑裝修。反正我在哪都是每天埋在電腦里寫稿子，婆婆開心地囑咐我，那就多住一段時間吧，怕我書桌太冷，還細心地找來一塊花布給我鋪上（土味辦公環境，限制了我的靈感啊啊啊）。
我一個南方姑娘，在東北還是感受到很多文化shock的，今天就給你們吐槽一下吧。
02
我第一次來婆婆家呢，是三年前的夏天，那時候我和呂同學還沒結婚，是第一次見父母。我告訴自己一定要保持微笑和禮貌，每天穿上我漂亮的裙子假裝淑女。
結果才過了一個晚上我就感冒了，東北的夏天原來是冷的，風好硬，我半夜被凍醒，然後就鼻涕眼淚一起流，嗓子也腫了，說話的聲音那叫一個磁性。來圍觀我的親朋好友，熱情地問這問那，我都不想開口，只能矜持地點頭。
本來想給未來公婆留下優雅高知都市女性的印象，結果臨走的時候感冒還沒好，婆婆給了我一條花被子，讓我在車上裹著，我含淚收下。
第二次是要到婆婆家過年，我心想東北的冬天嘎嘎冷吧？但這次我不能輸，就在北京花重金買好了一件特別漂亮又厚實的，純羊毛的白色毛衣，我要在室內室外都能全方位無死角地展現我的美麗啊。
可是一到婆婆家我就發現錯了，雖然外面白茫茫一片，屋裡好暖和啊，我的漂亮毛衣根本沒有辦法穿，而且我還準備了保暖內衣，結果穿著睡覺被熱醒。
夏天被凍醒，冬天被熱醒，這就是我一個南方姑娘在東北的真實經歷，說給我媽媽聽，家裡沒有暖氣的南方人，那叫一個羨慕。
我自認為還算見過世面，在網上也經常看到「南方人北方人買菜」的吐槽文，可是到了現場，看到每家陽台上，樓道里，單元門口，都堆滿了親切的大白菜，還是很有視覺衝擊的。
我問婆婆，咱家也買這麼多大白菜嗎？
婆婆淡定地回答，我買的不多，去年我就買了100斤。
買100斤白菜，在東北人看來已經是非常克制了。
好在婆婆並沒有每天給我吃白菜，附近有個海鮮市場，於是我的午飯經常有皮皮蝦，大螃蟹。
有天看到一個南方作者寫文章，說她媽媽特意給她蒸了4隻螃蟹，殷殷地問她為什麼不吃？我就心裡默默地笑，我在東北吃螃蟹，那是論只的嗎？那是論盆的好嗎？兩大盆上桌，公公大喝一聲，吃！螃蟹管飽！鍋里還有！
後來我根本數不清我吃了多少只。
去外面餐廳吃飯，也是常常唏噓的，唉呀媽呀，量太大，太實在了，我愛大東北啊。
我在北京吃春餅，小小的，薄薄的，精緻的一張，細細地把菜捲起來，兩口一個。到了東北，看起來差不多的春餅店，老公說先來十張餅吧？我翻個白眼，十張只夠我一個人吃吧？服務員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結果餅子上來，一張餅比盤子還大，我吃了兩張就飽了。
03
在東北我最愛吃的是鐵鍋燉。每次回大慶，呂同學的幾個發小，就會張羅請我們吃鐵鍋燉。我一個十八線的野生博主，雖然並不紅，但是跟朋友吃飯的風格也是最愛找高逼格網紅店的，拎著我的名牌包，拍幾張看似親密又時髦的照片，OK任務完成，賓主皆歡。
到了東北，我的吃貨本質竟然完全暴露。吃鐵鍋燉的時候，有人提起了齊齊哈爾的烤肉，我第二天就勒令呂同學開了100多公裡帶我去吃。這讓我十分困惑，我曾以為我早就擺脫了「吃」這種低級趣味了呢。
東北人大塊吃肉，大口喝酒，自有一種大無畏的精神，嚴酷的環境，也造就了他們及時享樂的性情。我們南方人，斯斯文文地用小酒鍾喝白酒的情形，在東北是不存在的。
我公公婆婆帶我們參加酒局，上了歲數的大爺大媽，也要用啤酒杯子喝白酒，看得我戰戰兢兢，呂同學在旁邊捏住我的手小聲說，別看大娘60多歲了，喝兩斤白酒沒問題。
東北人的酒局漫長，好像沒有盡頭，終於我以為要結束了，轉頭人家會張羅找個燒烤攤，繼續喝啤酒，美其名曰「用啤酒解白酒」。
東北人喝多了愛吹牛，是我這次才發現的。我在北京從不參加無效社交，讀書寫作，健身旅遊就是我的生活，到了東北，總要無法避免地被拉去應酬。有一天婆婆帶我們參加婚宴，旁邊的一個大叔，得知我們在北京生活，就和我們聊了會北京的房價，然後悠悠地說，我前兩年在通州也買了一套，90多平，花了160萬。
我和呂同學面面相覷，我猛然想起，我結婚的時候，一屋子東北親戚來圍觀我這個南方妹子，有個遠房哥哥問我，感覺東北人咋樣？我客氣地說，「東北人挺實在」。後來婚禮結束，那個哥哥跑過來跟我說，妹妹啊，東北人不實在啊，東北人喝酒說的話，你可千萬別（第四聲）信。
東北人給我的感覺很樂觀，喝點小酒，吹個小牛，有什麼過不去的事呢？都給「安排」了。
04
可能因為大慶是個石油城的緣故，這裡的中老年人普遍對「體制」有一種迷之信仰。還是在一次酒局上，有個叔叔問我做什麼工作的？我說新媒體。他對我投來一絲同情的目光，然後轉頭跟另一個年輕女孩說，「你在採油幾廠來著？回頭叔叔給你調到機關。」
這裡的年輕人，前幾年還會為了參加油田招工，進油田當個體制內的工人，而放棄大學的學業，以及更多的發展機會。在大慶人看來，體制內才是正經工作，你要說自己在創業啊，開公司啊，那基本上在他們眼裡就是無業游民。
東北人說話特別直，這在我們南方人看來，也是很震驚的。
裝修房子之前，婆婆帶我們去一個阿姨家，她剛裝修完，婆婆意思是去參觀一下，看有沒有可以借鑒的地方。你知道的，我們南方人很虛偽，很客氣，所以我到了阿姨家，就開始了我的表演——
客廳這麼大啊，真寬敞（其實就是個70平的小兩居）；這沙發的顏色真好看，好洋氣啊哈哈哈。阿姨說只有老兩口住，餐桌都沒換，我就假惺惺地說，說這桌子多好啊，又實用，換新的幹嘛？這桌子再放幾年肯定老值錢了。天哪，這個櫥櫃的顏色太漂亮了。
婆婆在旁邊狐疑地看著我，終於忍不住大聲問我，這櫥櫃好看嗎？我可不想要這樣的。阿姨也在旁邊聽著，懟我婆婆，怎麼不好看？這不挺好嗎？
倆人其樂融融，我一臉黑線。
東北人真的很直，嗓門又大，這一個月以來，我也沒少被問孩子的事。而且她們就是那種毫不掩飾的問，彷彿沒有什麼是不能拿來公共談論的，他們對痛苦的感受好像也不那麼敏銳。
我也去體驗了一下東北的澡堂，婆婆家小區里的澡堂據說開了有20年了，老闆很佛系，問她幾點關門，她說，沒啥固定時間，沒人了就關門。粗著嗓子的老阿姨，舒舒服服地搓完澡，再躺倒在澡堂更衣室就地拔個火罐，大聲地跟人聊著天，最後一切完畢，點一根煙，坐在條凳上，半眯著眼睛，打量著眼前晃來晃去的人群。
在東北我總想起蕭紅和她的《呼蘭河傳》，這片土地，蕭紅可能才是我最熟悉的人吧？想到這裡，忽然並不畏懼再住上一個月，平凡瑣碎的生活，也處處都有風景啊。雖然在東北呆久了，連文章寫出來都有一股大碴子味兒了。等著，等我回北京，還你一個精緻洋氣的小妞。
最後，不買貂。也不代購，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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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娜，一個瘋狂又理性的水瓶座少女。愛美愛文藝，也非常獨特非常清醒。已出版《你走的彎路，每一步都算數》，公眾號：與爾同消萬古愁（shovid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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