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皇帝的洗腦術和反洗腦 | 郭建龍《中央帝國的哲學密碼》

原標題：中國古代皇帝的洗腦術和反洗腦 | 郭建龍《中央帝國的哲學密碼》

郭建龍繼《中央帝國的財政密碼》之後，最新推出這本《中央帝國的哲學密碼》，雖然是以思想史為線索，但並非嚴格意義上的中國思想史或中國哲學史，本書的問題意識還是「密碼三部曲」所要回答中央帝國的集權體製為什麼形成並持續幾千年直到今天，只是這本視角是從文化視角里的思想層面來梳理整個中國歷史上集權統治洗腦和反洗腦的歷程。

一、漢朝：中央帝國洗腦術對大腦的禁錮

正因為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思想史，所以本書基本沒有寫主流這類作品要花大篇幅敘述的先秦的諸子百家，而是直接漢朝開始，因為秦朝雖然建立起大一統的集權帝國，但是依靠法家思想進行統治的秦只二世而亡。

漢初雖然使用道家的「黃老之術」贏得了短暫的穩定，但是，因為秦的滅亡，使得天下更傾向於先秦的諸侯體制而不是中央集權體制，所以漢朝面臨著兩大難題，一方面是劉氏皇權的合法性問題，另一方面是地方宗室和權臣的分裂傾向。為此，必須為中央集團體制構建一套思想基礎，這一重任落到漢武帝身上。

漢武帝通過董仲舒和桑弘羊等人的努力，奠定了中央集權的儒家意識形態，也就是把儒家變成儒教，也就是儒家從哲學變成了一種宗教，也並立為官學，成功了對士大夫和讀書人進行洗腦和思想禁錮。

但是，漢朝是no zuo no die，結果是成也儒教敗也儒教，思想的禁錮導致漢朝官員在儒家經學的泥潭裡越陷越深，不斷去挖掘微言大義作為行政依據，而且經學內部派別林立相互鬥爭，典型如古文經學與今文經學（所謂今文經是指的，因為先秦焚書坑儒，儒家經典都被毀壞，通過記憶口傳後來整理出來的儒家經典，而古文經是後來在牆裡找到的先秦原版。），加上後來又興起讖緯之學（預言吉凶的儒家神學），導致官員根本無法好好的治理國家，最終成為漢朝衰亡的重要原因之一，竊奪漢朝天下的王莽的興起就與讖緯祥瑞密切相關，但是王莽垮台也和祥瑞、災異關係密切。

二、魏晉南北朝：從玄學、道教到佛教的反洗腦高潮

漢朝的滅亡導致讀書開始反思儒教對思想禁錮的危害，於是開始出現對儒教思想的反叛，逐漸走向了玄學，玄學開始帶有了思辨性質，但是真正為中國帶來思辨思想的是從印度來的佛教。

其實東漢漢明帝就開始把佛教引入中國，但是沒有大發展，之後魏晉南北朝的五胡十六國大動亂為佛教的興起提供了社會基礎，加上從東漢末年到魏晉時期的道教的興起，中國歷史上出現了第一次對儒家思想的大反叛，達到了思想史上的反洗腦高潮。

但是好景不長，首先魏晉時期玄學在政治壓力下被收編走向享樂主義，其次，佛教的興起影響了統治者的利益，出現了「三武一宗」四位皇帝的大規模滅佛活動，加上隨著動亂的結束，隋唐重新建立大一統的中央集團，幾個反叛思想在被政治傷害之後都變乖了，出於彼此競爭的需求，逐漸明白只有贏得了統治者歡心才能做大，逐漸都服務於統治者。

三、唐宋：從實用到理學，再次走入洗腦最高峰

唐朝是很包容的帝國，所以多種道教、佛教、儒家多種思想並用，但是唐朝整體還是偏實用，以治國為主。

因為唐朝皇帝姓李，認老子（李耳）為祖先，道家再次上升，能與儒家、佛教爭寵了，道教和佛教的地位也往往取決於皇帝的喜好。唐朝的包容和開發締造大唐的繁榮。

宋朝剛開始也繼承了唐朝偏實用的態度，但是北方少數名族的危機導致改革的需求，但是范仲淹（中間派）、王安石（改革派）的失敗，讓保守派司馬光站了上風，主張守舊，為理學的興起奠定了基礎，最後朱熹對理學進行了綜合併引入儒家經典而成為時代主流，士大夫思想逐漸再次被洗腦禁錮，又出現不好好解決實際問題，整體為信仰進行黨爭，最後宋朝衰亡。

這裡一個重點是，以王安石為代表改革派的之所以失敗，是因為太過相信政府的力量，干預經濟及社會事務，結果反而失敗，導致理學興起禁錮思想和宋朝的滅亡。

另外一個重點是，宋朝在禁錮思想方面，開創了一個非常不好的先例，就是控制出版業，宋朝出版業發達，但是經常議論政治，政府覺得面子上不好看，於是歐陽修、蘇澈主張控制出版業，以國家安全為由，開創了審查制度，結果同時期西方古登堡發明了活字印刷，為新教、啟蒙和科學思想傳播助力，實現對東方的彎道超車。

四、元明清：中國思想最後的反叛

元朝了人基本繼承了宋的體制，但是思想上因為園丁更具世界性，也較為寬容，元帝國內有基督教（主要景教派）、伊斯蘭教、佛教、道教共同和平相處，元朝統治先是信仰薩滿教，後來改信藏傳佛教。

1、皇帝讓道士剃頭當和尚

元朝有段有意思的故事就是，佛教和道教的競爭，因為成吉思汗曾經召見過全真教丘處機，所以道教聲望越來越大，開始搶佔佛教的地盤，佛教打不過聲勢浩大的道教於是找忽必烈主持公道，忽必烈主持了一次佛道大辯論，全國高僧和名道士集聚一堂，還有外國宗教領袖觀戰，並且進行了對賭，輸的一方歸順另一方，結果，道教因為本身缺乏佛教的辯論傳統，加上沒有國際視野，以為中國就是全世界，出洋相輸了辯論，參與辯論的兩百多名道士全部被忽必烈要求剃髮為僧，道家基本衰落一蹶不振，反而是佛教尤其因為禪宗的興起，類似西方的新教，要求只要信就行了，極端簡單，反而發展壯大。

2、王陽明心學的反叛

明朝奪得天下之後加強中央集權，朱元璋把朱熹當祖先，重新確立儒家理學的主導地位，但是，後來出現了一次大反叛，就是王陽明心學的勃興。在我看來，心學有點類似西方的文藝復興，強調通心去審視自我發現自我，但是，在政治壓力下心學也只是曇花一現，明朝後期理學再次發展成黨爭，以東林黨為代表，明朝衰亡。

3、實學的興起與文字獄

明朝滅亡讓知識分子開始反思理學，又出現了反叛，反對宏大體系，實學開始興起，強調考證，實際應用，可以說是中國科學精神的萌芽，儘管貢獻很大但並未成為官方主流，清朝是以儒家治天下，後來雍正乾隆文字獄的興起，使得權力控制逐漸滲透到毛細血管，再次走入思想的禁錮，才有晚清時的諸多民族慘劇。

如果是打天下，軍事更重要，那麼坐天下思想的控制就更重要，看看隔壁的朝鮮和我們的以往就能知道，中央集權體制能存在幾千年思想的禁錮「功不可沒」，但是思想的禁錮導致諾獎得主科斯說的「思想市場的缺乏」，科斯認為缺乏思想市場是中國經濟險象叢生的根源。思想市場的開放，中國還將迎來新一波增長，就是不知道你我能否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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