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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公娥:憶懷師


王公娥:憶懷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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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

本文作者王公娥女士,旅澳華人,1962年就讀於北京大學地球物理系,1968年畢業後曾從事中學教育等行業,現居澳洲。

作者授權南懷瑾學術研究會、南懷瑾文教基金會發表,轉載請註明出處。

憶懷師

文/王公娥

溫暖的記憶

1990年,我老同學何維凌來港敘舊多次,他與我中學同級,大學雖不同系但同上物理系大課。他是許多人眼中的學霸,科學天才,大二已將大學課程讀完,學識淵博,自然多了幾分狂傲之氣。後來他參與國家的經濟體制改革研究等工作,是當時的風雲人物。從1980年代初期他就常來香港,所以我們也常見面。而1990年的多次交談中,我發現他似換了一個人,非常謙和隨意。他告訴我,他花一個通宵讀了一本書——《楞嚴大義今釋》(南懷瑾先生著),對宇宙人生的道理全通了,此後不用再讀人間糟粕書。言談中非常敬贊南先生,他說自己一生中極少欽佩人,但他最欽佩南先生,因為他是高人,奇人,是國師,他希望自己將來成為如南先生一樣具大智慧,能輔助天下。並說他在美國時,南先生從他人處看到自己的詩作很是欣賞,由此別人將他帶去先生處而認識了南先生。他說帶我去見南師,因為我對人生充滿了疑惑,一直在尋找荅案,以後可以向高人請教,我自然是極高興的。也終於知道了為什麼他變了一個人似的,是因為南先生教化的影響。

果不久,他帶我去南先生處,在香港半山堅尼地道。當我見到南先生,就被先生的氣度攝受,自自然然跪拜下來,但萬萬沒想到,先生已經先拜下來了,讓我震驚不已。起身後,先生說以後不要拜。想到先生作為一位長者,我拜他是理所當然,但他也拜下,我何敢呀,所以日後見先生,我只有鞠躬了。

當晚先生處也頗多人,先生對眾人說,何維凌是國嘴,台灣有李敖,大陸有何維凌。先生用餐處是飯桌圓圓,菜肴豐富但非大魚大肉,凡有人來皆入席用餐,所以先生說這裡是人民公社,我也算親眼見了。臨走時,先生送我一本他的著作《論語別裁》。日後去,先生也常送書。

我自何推介後,馬上去書店買了《楞嚴大義今釋》一書讀起來。我沒有維凌的悟性及讀書功夫,花了頗長時間讀完,許多地方讀不懂,但也從中感知到,我要尋求的宇宙人生荅案在其中,沿著修學佛法之路,我能安頓人生,從此開始了讀先生著作的路程。先生有著非一般的文字般若,能將深奧的佛法講得較為淺白,將各種學問匯合,引人入勝。

認識南師之後,讀了《論語別裁》,先生統合儒釋道三家及歷史來講解,令我對中國傳統文化生起了敬仰及學習之心,我們1940後的一代完全在紅旗下長大,接受革命教育,與中國傳統文化是完全隔離的一代。自此在書店,凡見到南先生的書一定買來看。

有一次,在書店看到書頁後夾有一表格,是報名參加論語讀書會的。於我而言真是喜出望外,按址前往,在香港北角英皇道的香港佛教圖書館,由此認識了住持親證尼法師,非常慈悲親切。從此,我基本每周都去參加書會,有時也參加念佛靜坐。從1990至1993,因兒子在紐西蘭讀書,我常來往於港紐之間。1993後至2001年定居,但是也常來往港紐之間。每次回港定去圖書館拜見親證師並請教。親證師後來得知我見過南先生,所以每次都會電話去訊問南師我可否去拜訪。因為先生實在太忙了,而我也覺得自己才學太淺薄了,不敢貿然打擾先生。但幸運的是我幾乎毎次都被允見。

約1990年的一個晚上,先生處許多人在議論時政事件,先生說不必擔心,中國一定會繼續改革開放的。在先生處常見到許多不認識的各方人士,但這些人都無形中得到先生的教化。有一次餐後,坐在先生左手邊的一位男士站起來,說他認識先生後,從以前生活為自己到知道了現在要關愛別人,要多行善(大意)。先生告訴我他是一航空公司總經理陳先生。另一次,見一位蔡先生,特來感謝先生與宏忍尼法師治好他的病。宏忍師當場還為他頭頸部位按摩。原來這位蔡先生是腦部有傷,可能要手術的。但先生說可以不用開刀。我才知先生還是大醫生呢。

有一次,飯至半間,先生的小兒子和女朋友從美國來,還帶來了阿拉斯加的蟹肉,當場讓大家分享。那一晚食物比較多了,大家不怎麼動筷子了,先生說剩下怎麼辦呢?我說我們玩轉盤吧,因為菜都擺在轉盤上,手推一下盤,轉到誰那兒停下來,誰就夾菜吧。如此這般,最後都解決了,先生開心得像小孩一樣。

一次去拜見先生,先生讓我坐在他身邊,握著我的手,溫暖地招呼,我從未感受過這樣的手——溫暖而綿軟如絲。遠望先生常是威而不猛,但近之則是溫而厲,在先生面前,自然不敢造次。先生在席中常常聽大家談話,似也沒有長篇大論,但奇怪的是,大家輕鬆來,輕鬆去,無形中人就慢慢變了,人就會有一種被鼓舞向上的心,正如虛而去實而歸一樣。

在讀南先生的《金剛經說什麼》一書時,應該是1995年,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我常會在我家魏先生面前講一些關於佛法的內容,但他那時老覺得這些是虛無飄渺,且可能是迷信的,你一個大學生怎麼老看這些東西呢?他頗有些不理解。我想他是學工科的,只相信看見摸著的東西,所以才如此吧。有一日,我就將此書打開而放在沙發上,在他去在沙發上坐著休息時,突然想看看我看的究竟是什麼書,他就隨手翻了書。這一翻可好,被先生的文字般若吸引住了,被佛法的智慧打動了,於是他自己從頭正式讀此書且讀完了,而且一遍不夠,連續第二遍,這中間也不讓我看了。從此之後,他消除了對佛法的誤解。也開始常會看先生的書。南先生的智慧真是不可思議!

那一年,我正值更年期,加之家父病逝,造成了頗為嚴重的失眠問題,醫生也幫不了,最後我就每天持大悲咒49遍,連續一個多月,竟然可以睡了。這讓我對佛家的念經持咒打坐有了一次親身的經歷。連續幾年讀先生的書,讓我對佛法生起了極大的信心。

1998年底回香港,我向親證師請求皈依。結果南先生說,讓她直接皈依釋迦牟尼佛。慈悲的親證師、宏忍師在香港佛教圖書館舉行一次誦《金剛經》的法會,另有二位道友也同時皈依了,大家同沾法喜。會後,親證師說要記得皈依自性佛。

至今過去十多年了,非常感恩南先生的大智慧及親證師、宏忍師的慈悲。至今想起來,自己非常愧疚,因自己修行根本還沒上路,雖信了,但解仍不通透,更重要的是貪瞋痴慢疑的習氣一大堆,何德何能蒙此大恩呢。

教育實驗

1999年初,離港赴紐前,親證師給了我關於推廣兒童誦讀經典活動的一些資料,中國文化斷層重整工程,並囑我回去之後推廣一下。我讀完之後,才知道這看似簡單的娃娃誦讀中國聖賢經典的活動,實則關乎中華民族的文化復興傳承,找回民族魂,是中華民族延續綿遠,立足於世界之根本。也感受到了南先生對眾生,對民族,對國家的深重的大悲心及使命感。

自香港回紐後的一年多內,試著去向周圍的人或幼兒園推介讀經典的理念,均無成效。2001年5月移居悉尼。安頓之後約年底赴港並拜見南先生,先生讓我跟宏忍師學習准提咒。自此之後一直盡量持誦。這之中身心有些變化,讓我體驗到佛陀所說的是真實語,如是語。在生活中的瞋心似乎有些改善。也和我先生再次試著爭取各種機會去推介兒童誦讀經典的理念。

至2003年中有些眉目了,少數家長非常認同,並有善人提供場地。我向宏忍師彙報,宏忍師囑可以先辦個班。由於家長們熱心的推動,我們辦了第一個班共七位小朋友。家長們除了熱心之外,還有能力,加之有佛堂及社團的支持,最後發展至有十個班,每班平均十多至二十人。我們拋磚而引出了不少的好玉,有些家長自發地因著自己的因緣去辦班,亦有老教師加入帶班。至2011年我因身體衰弱而退下。

在這段日子中,自己身心非常充實,和大人小孩共同沉浸在誦讀經典的智慧和喜樂中,重新彌補我們這一代所缺失的文化之根。和家長、社團人士的合作中,深深感到中國文化的基因在毎一位中國人的血液中,現在經南先生等諸位大德的推動,我們又重新發現了。在其中我從他人身上學到許多長處,眾人皆我師,並深感自己缺乏德行與智慧。退下的日子裡正好自己可以多學習,多反思。

由於熟讀以至背誦,孩子們的記憶力提升了,理解力也增強了,學習能力得以提高。悉尼華人圈課外?習風氣很濃厚,家長都怕輸在起跑線上,許多從小學二年級就開始,搞得小朋友壓力很大。但是深入參與了誦讀經典的孩子們較遲時間才開始補習,用來?習的時間也相對較少,但升入精英中學的比例反而更高。

讀誦經典同時,我們也配合講故事讓孩子們明道理。但孩子們至青春反叛期仍會出狀況,一是自然規律讓孩子要通過反叛表現自己,二是中西文化的差異也容易讓孩子們迷惑。但是因小時候的讀經熏陶,加之家長通過陪孩子誦讀提升了自身,讓家長與孩子容易溝通,狀況得以改善。這非常視乎家長自身成長的狀況。在2011年我因身體原因退出後,與一部分家長開始了讀書會的活動,讀《論語》,讀《老子》,希望我自己和家長首先改善自己。家長提升了,有助於青少年小朋友的成長及家庭成長。我深深體會到,改善自己就是對自己最大的愛及對社會的一份責任。

有一位曾患自閉症的孩子,四歲多進來。上課哭鬧,鑽到桌子底下拉扯別的小朋友。他非常幸運的是有位好爺爺,曾經是浙江大學畢業的老知識分子,非常認同讀經理念,每個星期風雨無阻帶著這個孫子來上課,每天在家帶孩子花半多小時誦讀。經過七年的學習,這孩子竟然背誦出色,《論語》《老子》《大學》《中庸》都會背。他本是在特殊小學上學,但是中學竟然進了普通中學的精英班。當學校表演英語節目時,他不僅能完成自己的那部份,並幫助完成了別的小朋友在台上不能完成的部分。可能誦讀經典啟動了他原本內在的與經典的聯結。小朋友問他,你是君子還是小人?他回答:「我一半是君子,一半是小人」。我們大人的讀書會,他曾跟過一年多,大人討論《論語》,他表現極大興趣,不時提出問題。在家生活中,也時能表現出對老人的尊重和照顧。他的弟弟也有同樣問題,但因爺爺健康問題未能接受經典教育,就完全不同了。

有幾位小朋友曾經跟大人繼續讀《論語》。受到南老師教育理念啟迪,我們加入了對小朋友生活方面的教育,讓他們學習家務,清潔、整理自己房間,每周為父母做一次餐。後又加課教他們每天靜坐十分鐘,誦六字大明咒。小朋友反映,靜坐幫助他們學習更容易,與人相處更平和。每天能靜坐半小時的一位小朋友說,自己處事得失心少了,更冷靜了。有個孩子今年參加全澳洲少年游泳比賽15歲組得了冠軍。

我曾讓孩子們做過實驗,讓他們對同樣食品分組分別施加正負面信息,如佛號,如愛與恨,如《大學》的第一小段等等,結果顯示接受良好信息的食物敗壞的速度慢多了。孩子們由此相信正面心念的重要。

先生的鞭策

2006年6月我曾去上海拜見先生,先生曾厲聲對我說,你們這些名牌大學畢業的,不為社會做點事,一輩子白活了!這句話當時一聽,如雷貫耳,現在回想起來仍是心悸悸然。這句話震醒了我,從小讀書至大學,都相當順利,認為自己還不笨。但是心中從未想到過,所受的栽培除了父母之外,更多的是全國百姓的供養啊!多少社會資源集中在有限的學校,由很有限的所謂大學生去享用。許多農村子弟非常聰明,出色,但是沒有機會啊!我們何德何能由百姓節衣縮食,過著艱苦的曰子,而辛勤工作來供養呢?而畢業之後想的,忙的只是圍著小家轉。真的一輩子就糊裡糊塗過去了,可不是白活了嗎?先生此話如鋒利的劍戳開了我內心深處的傲慢與小我,讓我深感羞愧,我怎麼以前從未思考過,未有過感恩心呢?學佛修行就應該檢查自已的心行,基本感恩心都沒有,如何發大悲心大願心,生菩提心呢?我何有資格說自己在修行!所以先生說,人是人欺,欺人,自欺!

先生當晚又親筆題字送了我《莊子喃嘩》一書,那是鼓勵我人不能得少為足,人生的境界可以說無止境。拜讀之後深感自己之渺小,心胸亦被打開了。我們的祖先留下這麼好的文化,通過學習,提升生命的境界,可以得解脫自在!

我們中國人何其辛運!毎每重讀先生的書,就深深感動,感激!

自先生定居吳江之後,2006—2011年間,我有幾次去拜訪先生,有機會學習先生的教育理念。小學裡的孩子們學習經典,靜定,德育,習武,還有生活教育,並和知識教育融合,有本有末。假期中家長也要學習討論,如何做一個合格的父母。這給予我參與誦讀經典活動的推廣帶來很多的啟發。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大學堂的許多工作人員除本職工作外,還有許多學習機會,晚間的讀書會,武術的練習,每天早晚在禪堂的靜坐。每一個人無論角色如何,修行是基礎,正如《大學》中所說,「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

南先生又親身垂範仁者風範。有一次傍晚離開學堂,本想轉車坐小巴回上海,但先生恐我們年紀大了,不甚熟悉環境,路上不方便,臨時安排工作人員開車送我們直接回上海。2010年,有幸計劃住學堂兩周,原以為可以好好學習,但一周後得知我家先生在上海發燒得腸胃病,打算是日晚馬上送醫院。先生知道了,讓我馬上回去,並囑宏忍師準備中藥(宏忍師知情形後馬上已找出了中藥)。先生還問我需要錢嗎?關切之情如親人,如慈父。當晚學堂送我回去,我家先生服了中藥,一夜下來病減半,三天下來痊癒,也不用送醫院了,否則說不定還要接受過度治療。先生對每人都是如此的慈悲。

2011年6月,我曾去學堂,晚餐後我去向先生告辭。先生問,要回澳洲了?我說是的,先生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這是從未有過的。當我離去時,第一個湧上心頭的是:這是與先生的最後一面?以後見不著先生了?心中充滿了無限不舍與傷感。第二個念頭是,我的修行太差了,對不起先生的慈悲啊!

2012年的中秋夜,先生真的辭世了!一年多前去學堂,竟是最後一面!

此生我有機緣讀先生的書,親近過南先生,是我一生至大的生命禮物,因為從此自己找到了生命的方向,可以安定而不惑地獨立行走於人世。先生是明燈,為我,為許許多多的人,照亮前路!

偉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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