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16歲女孩遭校園霸凌，只因她誤闖進一間辦公室

1

齊老師一張臉板的緊，盯著那空著的位置蹙緊了眉頭，「這是誰沒來？」

這兩個星期的早自習抓的格外厲害，齊老師是新從高三下來的班主任，狠抓了一番紀律後，班裡的散漫之風總算好了不少。

講台西側的女生將書往桌子上一磕，「老師，好像是姜媛沒來。」

話音剛落，門被人推開，女孩氣喘吁吁，「報告——」 齊老師的目光從鏡片後狠狠向她發射過來，姜媛忙低下頭去。等聽到老師說進來，這才如蒙恩赦一般擠進教室。她的座位在南牆倒數第三排，從講台前穿過時聽到一聲冷哼，淹沒在汪洋背書聲里。

是哼她的。

同桌推了推姜媛，「你為什麼遲到啊？」

姜媛沒說話，咬了一口小麵包，只搖了搖頭。「齊老師真嚇人，」她站起身來，「你喝不喝水，我幫你帶。」姜媛遞過去水杯，麵包還卡在她嗓子眼裡，只能含含糊糊地說聲謝謝。

肩膀忽然一沉，一隻手臂環住她的脖子，感受到手下人渾身一顫，齊妤婷拍拍她的臉，「姜媛，不好意思哈，早上我們走的早，忘了你還在睡覺。你也是，平時都早起學習，今天怎麼睡懶覺了。搞得我們把你反鎖在裡頭。」

她落在姜媛身上的眼神，一點暖意也無。

姜媛藏在桌子下的雙腿有點抖，「沒、沒事。」齊妤婷若有所思，「沒事就好，那你趕快吃麵包吧，我回去了。」

姜媛在害怕，待齊妤婷回了位，她總算是好了一點了。

同桌提著水回來，她想擰開蓋子喝點水，手卻冰冰涼，怎麼也擰不開。再一用力，蓋子被打開，保溫杯里的熱氣氤氳上來。

「水很熱，等會再喝。」

姜媛沒反應過來，過了一瞬才反應過來是同桌的聲音。她趴在桌子上，聲音悶悶地。姜媛維持著笑容，「沒關係，我吹吹就好，謝謝你啦。」

喝水，吞咽。口腔里忽然蔓延開一股奇怪的味道。

她猛地抬起頭來，有點不敢置信的望向同桌。後者匆匆別開臉，不願去看她的表情。姜媛急忙從空檔跨出跑向衛生間。等保溫杯里的水嘩啦啦倒在洗刷台上，幾個煙巴就沉在泛黃的瓷磚上。

一股從未有過的委屈就泛上胸口。

她捏著保溫杯，眼眶一紅，睫毛就濕漉漉地了。校服裹著的身影纖細伶仃，衛生間不是傳來自動沖水時的轟鳴，姜媛在這聲音里站著，茫然無措。

情況似乎比她想的、還要糟糕一點。

一個星期前，齊妤婷的好姐們陳姿安被學校以早戀為由，被開回家反省兩個星期。他們高二級部對於紀律向來鬆散，但是高三級部就不一樣了。和陳姿安談戀愛的高三學長，由於在之前就已經因為打群架被學校記過留校察看的處分。

這一次直接被他們的年級主任開除回家。

本來不關姜媛的事情，可是那一天，她因為一些事情去過高三級部的辦公室，舉報陳姿安早戀的這筆賬就被算在了姜媛的頭上。

知道陳姿安這場新戀愛的人不多。好巧不巧，跟齊妤婷一個宿舍的姜媛就是一個。

2

欺負你的人不會因為你的軟弱就放你一馬。往水杯里放煙蒂只是開始，床鋪連同洗乾淨的校服被撒上墨水、被取了很侮辱性的綽號，編排難以入耳的謠言……甚至發展到肢體上的推搡。

漸漸的，沒有人肯同姜媛說話。

她似乎被孤立了。被孤立是尷尬而惶然無措的。那麼多需要同伴的場合，譬如說大課間去操場的路上，又譬如體育課的自由活動時間。姜媛只能一個人。

宿舍的衛生不好，被扣了德育分。班主任找過來的時候，齊妤婷她們一口咬定當日的值日生是姜媛。

「姜媛，是這樣嗎？」齊老師從鏡片後不客氣地審視著她。

「不是。」

齊妤婷的目光立刻便投射過來。或許是因為辦公室里老師眾多，姜媛終於鼓起勇氣來，「不是。我不是那一天值日的——」她的話被舍友們打斷，「老師，姜媛撒謊！就是她值日，她上一次值日沒做，是我替她乾的，說好了換值日的。大家都能替我作證！！」

「好了，姜媛，老師對你很失望。沒幹好值日可以下次多注意，說謊不認就是品質問題了。」

「這兩個星期來，任課老師都有跟我反映，說你上課晃神，不認真聽講。作業也有時候交，有時候不交的。我現在問問你，你還想不想好好學了！高二是多重要的一年你不知道嗎！」齊老師語氣嚴厲，「你媽媽賺錢供你上學多麼辛苦你不知道嗎？」

姜媛表情愕然，一低頭，眼淚吧嗒掉了下來。

她當然想好好上學，可是，齊妤婷他們根本就不肯放過自己。姜媛家庭條件不好，媽媽在學校門口擺攤賣夾餅，這是班裡老師同學都知道的事。

從前也沒有人拿這件事笑她，現在同學們卻都拿這件事來說事。賣夾餅當然不丟人，可是沒有人會喜歡自己的媽媽被別人掛在嘴上，當成是取笑的談資的。

她要怎麼告訴齊老師，齊妤婷每天都以各種方式欺負自己。少女的自尊心在這一刻被扭成團，狠狠的堵在喉嚨口。

姜媛說不出話來，眼淚流的更凶。

齊老師皺眉，沖她們擺擺手，準備接著批改作業。「好了，都回去吧。姜媛，下次要是再扣德育分的話，老師就只能給你媽媽打電話了。」齊妤婷扣住姜媛手腕，狀作親昵，「好了姜媛，你別哭了。這麼大人了還愛哭鼻子，多難為情——」

待她們走到門口，齊老師才同別的班主任嘆氣，「現在的小孩子啊，太嬌氣了，說兩句就哭，哪像咱們那時候。」

姜媛被狠狠推在衛生間里的隔板上。這裡是學生廁所，不如教師用廁乾淨，很少有老師會來這裡，也就不用擔心會被人發現。

她後腦勺磕的生疼，在狹窄的隔間里被逼在角落，鬢角鼻尖都出了一層汗，說不上來是疼的還是怕的。齊妤婷揚手便扇了她一巴掌，扯著她兩縷頭髮，「還狂嗎，還敢在齊老師那裡說不是你值日？」

動手的是齊妤婷，其他人則在隔間外抱肩看著。

姜媛退無可退，啞著嗓子解釋，「不是我告的密，你們不能這麼欺負人——」齊妤婷手上用力，姜媛便不得不仰起頭來，被她抵在牆上，「還裝，最煩你這種白蓮花。」

又是狠狠一巴掌，姜媛被打的重重側過臉去。

「打你是為了教你，別什麼事都嘴賤，都去告老師。你就算把事都跟老師抖摟出來，說我們拉幫結派欺負你。我們最多也就是被開回家幾天，用不了多久就回來。回來了，你覺得你還能有好果子吃？」齊妤婷笑，「社會路難走，我們這也就是提前教教你。」

等她們教育完她，又將人拉到洗手池前，長條鏡子清晰的照出眾人面孔。姜媛覺得陌生急了，從前還是舍友，同住一屋檐下，為什麼現在要這麼對自己？她們給姜媛沖了沖臉，帶著人又回了教室。

面對任課老師的詢問，只說是班主任因為德育分的事找，任課老師也就不說什麼了。更沒有注意到姜媛微微腫起的雙頰。

這兩個星期的每一分每一秒，對於她都是那麼難熬。

晚上睡覺前，她把頭埋進被子時默默想，明天就好了，明天是周五。似乎只要給齊妤婷她們一個緩衝期，她們就會放過自己。

周五下學她去幫媽媽收攤，因為周五大家都回家，所以生意不算太好。她們收拾電動三輪車時，幾輛自行車從身邊呼嘯而過，「破鞋！！」

姜媛猛地低下臉去，跟在媽媽身後。媽媽感慨，「現在的小孩啊，真是嘴上沒把門的，怎麼說話都這麼難聽。」她悶悶應了一聲，還好，媽媽沒有發現這聲「破鞋」是沖自己來的。可是最不想發生的還是來了，齊妤婷帶人騎車過來，在她們身邊用腳剎了一下，「嘿，破鞋！怎麼收攤了，不繼續賣了？」

這下子，姜媛媽媽什麼都明白了。

她臉漲得通紅，擋在女兒身前，不可置信的指著面前這些和女兒一般年紀的小姑娘，「你們怎麼說話的？小小年紀！」

齊妤婷混不在乎的笑笑，將手上拿著的甜筒摔在姜媛腳邊，一陣風似的又走了。

往後回家的路上，姜媛同媽媽一路沉默。

3

要怎麼告訴媽媽，自己在學校里被欺負的連頭都抬不起來。姜媽媽早就準備好了菜，一碟油菜小炒肉，一碟炸火腿腸。

姜媛夾著火腿，客廳只開了一盞燈，昏黃的光影下，少女的眼睛裡水汽似有若無。她將火腿送到嘴裡，語音含含糊糊，努力裝得不在乎，「媽媽，我能轉學嗎？」

轉學是姜媛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逃避雖然可恥，但是似乎有用。

她聽見了媽媽嘆氣，「媛媛，你知道的，你學校是咱們這最好的一個。本科率最高，你能往哪裡轉呢，我幹活掙得這些錢，都是給你上大學攢的。咱們家沒人又沒錢。媽知道你委屈，可是你忍忍，咱們的目標就是考大學。等上了大學，一切就好了。咱們跟那些壞孩子不一樣。」

媽媽情緒也很低落，說的話讓姜媛心都要碎了。「媛媛，你也得自己想想，怎麼惹上這些壞孩子的，怎麼就光跟你過不去了？」

姜媛長睫濕漉漉地，慢慢放下筷子，「我知道了，吃飽了，我先去做作業了。」一背過身去，眼淚便淌了下來。

理想中的平靜沒有因為雙休的結束而到來。

齊妤婷說，沈姿安這周三就會回來。回來的時候會要她好看。姜媛知道齊妤婷是最聽沈姿安話的。而沈姿安比齊妤婷脾氣更壞，下手更狠。

姜媛半夜從床上爬起來去陽台。她把窗戶拉開一點，夜風一下子就灌了進來。宿舍是三樓，從這裡跳下去是不會死的，但是一定會受傷。如果受傷，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呆在家裡了。姜媛將窗戶拉的更大，拖動時發出生硬一聲。宿舍其他人迷迷糊糊感覺到，發出了幾聲嚶嚀，齊妤婷咒罵一聲，但她們都太困了，沒力氣睜眼看是怎麼一回事。

一隻腳已經踩了上去。兩隻腳都踩了上去。

姜媛蹲在窗框上，一隻手扶著窗戶。宿舍樓下的路燈還在亮著，照著燈下的水泥地都暖洋洋的。咬咬牙，姜媛。只要你咬咬牙跳下去，你就不用見到齊妤婷和沈姿安了。

她自己也說不清蹲了多久。夜風把臉都要吹木了，後背的汗又被風吹乾。她還是沒能咬下牙去。

她不敢。

家裡不富裕，醫藥費也是一筆負擔。更何況，她沒有錯。她不是告密的人，為什麼要這麼對她。她之所以去高三級部辦公室，是因為要補交貧困生補助的材料。因為材料要寄回老家蓋章，所以耽誤了時間，高二級部的申請已經被送到高三那裡去了。

陳姿安和她男朋友的事情，並不是自己去告的密。

姜媛慢慢下來，又進了宿舍。被子里暖意猶存，姜媛裹在被子里默默流眼淚，說不清是哭自己倒霉，還是哭沒有人能保護自己。

有的時候，孩子太懂事了是家長的福氣，也是這個孩子的可憐。

她攥緊被角給自己打氣，不要哭了，不要害怕，你一定能挺過來的。拚命想一些說辭來安慰自己，「沒有人玩就沒有人玩，沒什麼的；等上了大學，去一個新的環境，肯定就會好的。」

這麼想著，姜媛也就哭累了睡著了。少女帶有淚痕的臉上，借著灑進來的一點月光，淡淡的一點絨毛清晰可見。

周三下午，沈姿安如期歸來。

在這天上午的體育課上，坐在兵乓球台下看書的姜媛意外目睹了一場同類型事件。幾個高高大大的男孩子將一個高瘦的男孩子逼在操場最角落裡。她聽不見他們說什麼，只能看個大概。男孩子們打架和女生動手很不一樣，是真的一拳一拳地砸在人身上。

姜媛意外的是，那個男生還手了。

別人打他一拳，他也一拳還過去。雖然對方人多勢眾，總是他吃虧的多。她往操場的其他地方望去，目光所及之處並不見體育老師的身影。

等到這場架打完，在姜媛心裡，這不是單方面的欺凌，欺凌是一方對另一方的壓迫。她更願意把它認為是一場以寡敵眾的戰鬥。

那個男孩子，真勇敢啊。

等到人群散去，那個男生從角落裡爬起來，低頭打著身上的浮土。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女孩子，怯生生地望著自己，聲音很小的問，「他們為什麼打你啊？」

張淮揚了揚眉，確信自己並不認識這個女孩子。從校牌上來看，應該是高二的學生。他揉了揉臉，沒有局促不安，也沒有惱羞成怒，「也沒什麼大事，之前我們十七校聯考，隨機分考場，他們作弊，我舉報了。」

姜媛有點意外，結結巴巴的問，「你、舉報了？為什麼啊，膽子好大……」反倒是張淮更意外些，「考試作弊這種事，本來就不對吧。更何況他們作弊干擾到我了。」

「……那你是跟監考員說的嗎？」

「不是有巡考的，我和他們說的。」張淮看姜媛垂下頭去，隱約猜到一點，「你受人欺負了嗎？」

「不要怕，他們如果動手，你就還手。打架這種事，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就怕不要命的。你還手了，他們就知道你是會反抗的。當然也可能被打的更狠，」他說話時牽扯到嘴角傷口，不由吸了一口涼氣，「像我剛剛那樣。你也可以去告訴你班主任。不過班主任起的作用不大。」

「那就鬧大它，找個時機，跟學校高層把事情抖摟出來。」

「學妹，我看你也不像個膽子大的。但是你越膽小，挨欺負越狠。」張淮拍拍她肩，「還要提醒你一句，盡量不要讓這些事情影響你學習。前途可是自己的。」

「謝謝學長——」她抬起頭來，微微笑一笑，一瞬眼裡似乎有熠熠星光。

4

姜媛調位了。她把桌子搬到了講台旁邊，替代了原本齊妤婷的位置。

桌子灰是天天都要吃的。但是聽課效率比原來高了不少。姜媛覺得，自己漸漸能將心收回來了。一到下課，姜媛就往辦公室里跑。她離門口最近，開始時只是為了躲開齊妤婷她們。可是後來就發現，習題里真的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

高中時代的成績，很多時候都是努力同成績成正相關的。

沒有人和姜媛說話，對於學習上來說，反而不是一件壞事。大課間時她一個人早早下去，到了站隊的地方便拿出口袋本的單詞來記；不用等人一起去吃飯、一起去打水、一起去擠服務部後反而擁有了更多的自主時間。

畢竟是高二了，其實是沒有那麼多的閑暇時間的。

姜媛的成績在下次月考中有了顯著進步，年級大會上，當級部主任宣讀月考中進步幅度較大同學的名單時，姜媛抿起唇來。因為她知道，名單里一定會有她的。

她這才真正發現，學習成績能給予她什麼。隨著成績的提高，各科老師也對姜媛多了關注。當姜媛考進班裡前三的時候，有同學終於來找她問題了。當她成為本班第一的時候，有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被老師關注到。

齊妤婷她們再看不慣姜媛，也不能像從前一樣隨便對人動手了。在沈姿安剛回來的那兩天，她們也找過姜媛的麻煩。畢竟是一個宿舍的舍友，抬頭不見低頭見，做點什麼都太簡單了。

可是她們沒想到的是，姜媛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居然敢反抗了。（作品名：《姜媛的少女時代》，作者：君子端方。來自【公號：dudiangushi2018】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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