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去世：年少讀不懂武俠，讀懂已是傷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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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言先生
金庸去世：
年少讀不懂武俠，讀懂已是傷心人
文|王獅獅
金庸去世了，一個時代結束了。
金庸，原名查良鏞，他曾在17年間里，寫了14部中、長篇武俠小說，讀者遍布全球。
他筆下那個刀光劍影、兒女情長、快意恩仇的武俠江湖，承載了幾代人的青春記憶。
那時候，男生都有一個大俠夢。
希望像郭靖般正直，令狐沖般俠義，韋小寶般多情，哪怕出身普通，哪怕離經叛道，仍然有挺直腰桿叱吒江湖的勇氣。
那時候，女生都有一個夢想中的大英雄。
像楊過般深情，像張無忌般瀟洒，像蕭峰般痴情，哪怕世間風雲變幻，仍然義無反顧陪在身旁。
那時候，我們都想執手天涯，行走四方。
背起一把劍，乘上一匹馬，敢愛敢恨，願得一人心，江湖也快活。
「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這是一代人的青春。
幾年前，金庸先生曾給自己設計過墓志銘：
「這裡躺著一個人。
在20世紀、21世紀，他寫過十幾部武俠小說。
他的小說，有幾億人喜歡……」
是啊，我們小時候喜歡武俠，喜歡的是江湖快意、英雄豪傑。如今再回頭看去，才發現大俠、豪傑，其實和你我一樣，都逃不過兒女情長。
江山湖海、行俠仗義，說到底不過一個「情」字。
《神鵰俠侶》
還記得一邊聽著這首歌，一邊為楊過和小龍女的愛情故事感動的時候嗎？
神鵰俠侶的曠世絕戀，是多少人心目中幸福愛情的定義。
如今回想，更心疼一個叫
「郭襄」
的小姑娘。人們只嘆楊過等了小龍女十六年，卻忘記了這個小姑娘，苦苦追尋了她的楊大俠二十四年。
「風陵渡口初相遇，一見楊過誤終身。只恨我生君已老，斷腸崖前億故人。」
《倚天屠龍記》里，有這樣一段描寫：
「郭女俠走遍天下，找不到楊大俠，四十歲那年忽然大徹大悟，便出家為尼，後來開創了峨嵋一派。」
真的大徹大悟了嗎？可你看她給親傳弟子取的名字：「風陵師太」——到底是念念不忘啊。
有人說郭襄太傻，
可若是真的愛上一個人，誰不是這樣的傻姑娘。
明知道對方離開了，甚至以後都不會再回來，但始終無法說服自己徹底忘記或放下，也沒有餘力再愛別人。
人來人往，人山人海，所有人都像你，可所有人都替代不了你。
《白馬嘯西風》
這是金庸筆下唯一一部完全的女主角長篇小說，也被譽為是金庸「被遺忘的一部作品」。
很多人對它並不熟悉，卻無數次聽過這句話：「如果你深深愛著的人，卻深深地愛上了別人，有什麼法子？」
短短一句話，道盡了愛情里多少愛而不得，想而不能，朋友不甘，戀人不敢。
白馬帶著她一步步的回到中原。白馬已經老了，只能慢慢的走，但終是能回到中原的。
江南有楊柳、桃花，有燕子、金魚……漢人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倜儻瀟洒的少年……
但這個美麗的姑娘就像古高昌國人那樣固執：
「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歡。」
三千弱水，我只取一瓢飲。當宿命中的那個人出現在生命里的時候，其他一切便都成了將就，
而我不想將就。
《倚天屠龍記》
年少懵懂的時候，周芷若是無數人心目中的白月光。哪怕她黑化、變壞，觀眾最心疼、最愛憐的人仍是她。
為什麼？
大概是因為，那個敢愛敢恨的趙敏是我們最想活成的樣子；可周芷若不一樣，她就是我們自己。
情深意重，卻不敢一往無前；心有不甘，卻裝作滿不在乎；念念不忘，卻只能藏在心底。
有多少人，在面對心愛之人的時候，心裡想的是
「我偏要勉強」
，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倘若我問心有愧呢」
。
周芷若冷笑道：
「咱們從前曾有婚姻之約，我丈夫此刻卻是命在垂危，加之今日我沒傷你性命，旁人定然說我對你舊情猶存。
若再邀你相助，天下英雄人人要罵我不知廉恥、水性楊花。」
張無忌急道：
「咱們只須問心無愧，旁人言語，理他作甚？」
周芷若道：
「倘若我問心有愧呢？」
那種求而不得的悲涼、非你不可的倔強、愛到極致的執著，像極了多少愛情里苦苦掙扎的人。
《天龍八部》
直到如今，喬峰仍是無數人心目中的男神，不僅僅因為他俠肝義膽，更因為他展現了一個男人最深情的模樣。
「從今而後，蕭某不再是孤孤單單、給人輕蔑鄙視的胡虜賤種，這世上至少有一個人……有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
阿朱
，是那個不管何時都信他愛他，哪怕捨棄生死也要與他同行的女人。
這份真情，喬峰分外珍惜，他甚至放下殺夫滅門之仇，只為和心愛之人塞外木馬，平淡到老。
曾莽撞到視死如歸，然後愛上你才渴望長命百歲，只願此生生死且闊，與子成說。
只可惜，有情人逃不過上天捉弄，情深未變卻生死相隔。
那時候只覺得可惜，覺得有情人無法白頭是最大的遺憾。
後來才明白，若是能聽到一句，「阿朱就是阿朱，四海列國，千秋萬載，就只一個阿朱」這樣的告白，得到一份喬峰對阿朱一般的深情，怕也是此生無憾了吧。
射鵰英雄傳
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羨慕黃蓉遇到了郭靖這樣的傻小子，能終其一生，不變初心，寵她，愛她，由著她任性。
更不知道有多少男孩子，羨慕郭靖遇到了黃蓉這樣的好姑娘，能一輩子陪在身旁，懂自己、護自己。
朱聰道：「你對她說過一定要娶她，她也說要嫁你，是不是？」
郭靖道：「沒說過。」
頓了一頓，又道：
「用不著說。我不能沒有她，蓉兒也不能沒有我。我們兩個心裡都知道的。」
哪怕後來兩人結了婚，感情也從未變過。從感動到感恩，從相知到相守，時間愈久，愈離不開對方。
如今在這個上了床也沒有結果的年代，更加羨慕郭靖與黃蓉的愛情：
若是能遇見一個人，如郭靖之於黃蓉，如黃蓉之於郭靖，從滿頭青絲到雙鬢斑白，他離不開你、你離不開他，志趣相同、有話可談，該是何等的幸運和幸福啊。
「偏多熱血偏多骨，不悔情真不悔痴」
，這就是金庸筆下的江湖。
愛而不得，遺憾終生，痴心不改……情的千百種形態，在金庸的江湖裡都寫清道盡了。
能寫出這樣的文字，金庸本人自然也是個痴情人。
很少有人知道，他筆下那些生動的角色，不管是俏皮的黃蓉，淡然的小龍女，可愛的岳靈珊，都有一個人的影子：
夏夢
。
只可惜，相遇時金庸與夏夢各自成立家庭，這番莫名的情愫還未開始，就已然結束。
金庸的一番深情只能止於唇間，再化於筆尖，從此書里的美女便都帶上了她的影子。
兩年前，夏夢在10月30日去世；兩年後，金庸也在10月30日去世。這個命運般的巧合，也許也是兩人相識一生最圓滿的結局吧。
陰差陽錯、好夢難圓，又何嘗不是江湖本色。
之前覺得，江湖離自己很遠，如今回頭望去，才發現我們每個人，都能從江湖裡找到自己的影子。
笑過、哭過、愛過、恨過、痴過、錯過，當時只道是尋常，待日後想起，才驚覺人生便是如此。
金庸把人生經歷過的一切，好與壞、喜與悲、愛與恨，統統寫進書里，借俠客之口，講述尋常人的故事。
我們苦尋愛情和婚姻的意義，可他說，
「有一個人敬重你、欽佩你、感激你、願意永永遠遠、生生世世、陪在你身邊，和你一同抵受患難屈辱、艱險困苦。」
我們感嘆世間變化無常，可他說，
「花開花落，花落花開。少年子弟江湖老，紅顏少女的鬢邊終於也見到了白髮。」
我們擔憂未來前途迷茫，可他說，
「天地四方為江湖，世人聰明反糊塗。名利場上風浪起，贏到頭來卻是輸。」
我們渴望參透人生真諦，可他說，
「人生在世，去若朝露。魂歸來兮，哀我何悲。」
時過境遷，當年捧著金庸小說夜不能寐的少年早已長大，明白世界並非只是黑白，自己也終究無法隨心所欲。
但書里教會我們的善惡是非、愛恨情仇、人間百色，卻深深刻進了我們的骨子裡，伴著我們一同成長。
金庸曾在《倚天屠龍記》的後記里，寫過一段關於生死的話：
然而，張三丰見到張翠山自刎時的悲痛，謝遜聽到張無忌死訊時的傷心，書中寫的也太膚淺了，真實人生中不是這樣的。
因為那時我還不明白。
等到他的長子自殺身亡，金庸才終於明白，失去重要之人的悲痛，怕是不能用三言兩語輕輕帶過的。
一晃好多年，我們也到了頻繁失去的年紀，那些曾以為永遠不會離開的人和事也相繼離開了。
時間終究不會停下腳步，秋天把葉子吹落了，曾經的小孩子長大了，曾經帶給我們歡樂和經典的人卻永遠告別了。
我們開始懂得，
這輩子
不過是「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離合，亦復如斯」。
有人曾問金庸：人生該如何度過？
金庸答：
大鬧一場，悄然離去。
金庸構造了一個江湖世界，讓無數人在江湖裡感慨與成長。他離開後，江湖還是那個江湖，只是平添了一份滄桑。
江湖裡有人生，人生里又何嘗沒有武俠。
我們這一生，就像一部武俠小說，前半生縱情恣意、洒脫妄為，後半生心懷敬畏、只願與相愛之人，蹉跎終老。
江湖是不會老的，老的只是我們。
金庸先生，謝謝你的江湖，謝謝你留下的青春記憶。
「今番良晤，豪興不淺，他日江湖相逢，再當杯酒言歡。
咱們就此別過。」
（圖片來源：@阿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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