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文史 > 【軍工訪談】專訪二〇二首任廠長張誠:丈夫立功於塞外

【軍工訪談】專訪二〇二首任廠長張誠:丈夫立功於塞外

原標題:【軍工訪談】專訪二〇二首任廠長張誠:丈夫立功於塞外


編者按:


包頭作為響噹噹的軍工城之一,伴隨共和國的成長,在締造主戰坦克、重型火炮、核燃料等國之重器的同時,也吸引並造就了一批批獻身國防的科技精英,他們為祖國的軍工事業殫精竭慮、嘔心瀝血,是共和國國防工業振興與崛起的堅實脊樑和中流砥柱,他們書寫的一個個傳奇故事共同構成了一幅生動感人、氣勢磅礴的歷史畫卷。


《青山人青山事》微信平台開設專欄《包頭軍工城訪談錄》,將有關軍工城企業中的優秀人物、難忘經歷、感人故事以訪談的方式,分享給熱愛軍工事業的廣大讀者,以此傳承軍工文化,弘揚「把一切獻給黨」的人民兵工精神,激勵當代軍工人在草原鋼城續寫新的鐵馬傳奇。


張 誠:山西省霍縣人,1921年出生,早年在家鄉做過小學教師。1938年3月參加革命,做黨的地下工作,同年7月加入中國共產黨。1939—1942年,先後任《新華日報》發行員和三分站經理。1942—1948年,分別任河南、河北、山西文化出版部門負責人。新中國成立以後,先後任《北京新大眾日報》、《工人日報》經理和秘書長、全國總工會財政部副部長等職。1958年12月調二機部,歷任核工業二〇二廠、八一二廠、八一三廠首任廠長、黨委書記等職。


二〇二廠建廠初期,他帶領第一代創業者戰勝了建廠過程中遇到的各種困難,在二機部的領導下,完成了建廠的艱巨任務。在三年困難時期,他組織、帶領廣大職工一邊搶建工廠,一邊墾荒種地、生產自救,渡過了難關。蘇聯毀約停援後,他組織廣大工程技術人員制定攻關方案,解決了一系列技術難題,為發展我國的核燃料元件事業做出了重要貢獻。


張誠是我國核燃料工業的奠基人之一。



記者


多年以前廠里建展覽廳時,我和幾位同志來北京找過您一次。多虧那次您和阿姨給我們翻箱倒櫃找出來的那些老照片,如今這些老照片我們都用在廠展覽館和《二〇二志》等書中。


那次楊朴廠長和他愛人也給我們提供了好多珍貴的歷史照片。如沒有你們兩位老領導給我們提供的這些照片資料,那建立廠展覽館可就抓瞎了。當年的照片就您和楊朴廠長手裡還有,目前廠里的老同志手裡都沒有,說當年保密部門怕泄密不讓照相,就連僅有的一些照片也收繳上去銷毀了。


這都是我老伴給保存的,幾十年保存下來也不容易,特別是經過了「文化大革命」。當年有照相機的不多,廠里也不讓照相。2008年廠里50年大慶時,我和老伴原本準備回去看看,我還和楊朴廠長通了話,他愛人已經去世了,他身體還可以。後來說部里不讓搞得太大,老領導們都沒請,我們也就沒回去。


張 誠


記者


你們這些老領導、老同志創建廠子的經歷都是珍貴的歷史資料,我們想把你們走過的路程記載下來,歷史不應該是空白。這次想請您講講您在二〇二廠工作的情況,也就是現在說的口述歷史吧。


不知你們找楊朴廠長了沒有,二〇二的先期工作他了解得多。選廠址、開始施工建設等工作都是他做的,包括王煥新、李愷。王煥新早去世了,你們應找找楊朴,他是最早的。


昨天我大概翻了一下你送給我的《二〇二志》和《風雨同舟五十載》這兩本書,書寫得挺全面,各個方面都涉及了,不錯。對幾十年前的二〇二廠的事我都有印象,現在來講一個是記不起來的,一個是記錯的,從這個材料來看,反映得比較全面。


我出生在1921年,老家是山西霍縣。我參加革命是1938年,在老家當過小學老師,搞地下黨的工作。在到二〇二廠之前,我在《工人日報》和全國總工會工作過。


張 誠


記者


您是1958年從全國總工會調到二〇二廠工作的?


我是1958年12月從全國總工會財政部調到二〇二廠任廠長兼黨委書記的。當時因為保密,二機部跟我談話不說廠子在哪裡,直到送我到了北京火車站才告訴我是包頭。現在想起來不可思議。那時剛建廠不久,廠區和生活區已開始施工,各方面遇到的事情也不少。那時「三年困難」,吃窩頭、土豆,沒有肉吃。1959年慶國慶,在大食堂搞全廠「土豆大會餐」,當時生活很艱苦。


從我的印象來講,包頭這個地方開始是非常艱苦的,人們來之後有人也說牢騷話,有一些順口溜,說這裡的環境是無風三尺土,蒼蠅賽猛虎。差不多去了以後大家都把這個當口頭禪了。新招到廠里去的是河北一批學生、山西一批學生,學生都是學校出來的,聽話,叫幹什麼就幹什麼。也有從各個地方來的工人,東北來的,華北來的,主要是東北的,這個是幹活的,使勁兒乾的,大家一起弄。另外就是上海來的技術工人,大家對這些人希望很大,從廠子裡面來講是骨幹嘛,部里也是這樣交代的。但是他們來了以後對廠子裡面震動很大,他們那批人帶隊的是吳學超,來了以後吃沒吃飯我記不清了,統統走了,是吃了一頓飯就走了,還是沒吃飯就走了,反正沒住下。

張 誠


記者


上海來的這些人在廠里一夜都沒住就走了?


沒有,全部都走了。我也就跟著到上海去了,去了以後,上海市委派人叫他們回包頭,但沒有一個人回去。那個時候是上海化工廠還是哪個廠的人,有那麼幾個人表示願意回去。他們主要就是覺得生活很不習慣,說是吃小米不能理解,吃麵食也不能理解。那個時候包頭沒有什麼大米,所以說動員一些人怎麼回來的,我的印象裡面沒有。我到廠後,首先遇到是施工單位勞動力不足和運輸車輛少的突出問題。


張 誠


記者


當年挖土方還那麼困難嗎?


當時挖土方不像現在全是機械挖,那時全是人工挖。當時全國都在「大躍進」,我把已經來廠的職工組織起來支援施工單位挖土方和搬運建築材料,成立了「基建躍進大隊」,共有400多人參加。當時正是1959年春節過後不久,挖凍土很困難,大家為了加快進度,想了很多辦法。各隊之間開展勞動競賽,互相比幹勁,平均每人每天挖凍土2立方米。天暖和之後,一個人最高每天挖土15立方米。那時生活非常困難,「三年困難」已經開始,吃的是高粱面窩頭還有土豆,有時還吃不飽。1959年10月,為慶祝國慶10周年,搞了次全廠大會餐,主副食全是土豆。那時,幹部和群眾在食堂同吃一樣飯菜,並盡量擠出時間參加挖土方。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終於提前完成了主輔工程的土方任務。土方大會戰使二〇二廠第一期工程得以提前施工,為後來「以土建促安裝」,敦促蘇聯提前供應設備和專家提前來廠幫助安裝創造了條件,使蘇聯按合同供應的設備有80%以上在蘇聯毀約前到貨。


張 誠


記者

二機部部長宋任窮是1959年來廠的?


1959年2月,宋任窮來廠。宋任窮沒架子,他來廠後和大家一起住在剛建起來的小平房裡。他到施工現場檢查工作,在職工大食堂給全廠職工做報告。他說要把工廠建設好,拿出合格產品,要依靠蘇聯專家,但不可能長期依靠,專家總是要走的。根據宋任窮的指示,我們組織廠里的技術人員學習蘇聯提供的初步設計。1959年底,我從部領導那裡得知中蘇關係發生了重大變化,要做好思想準備。1960年初,劉傑副部長來廠,他要求蘇聯專家一旦撤走,我們的生產還要接著搞上去,必須要做好這樣的準備。為此,全廠掀起了「苦學苦鑽,自力更生,猛攻科學技術關」,抓緊學習生產技術的熱潮。


張 誠


記者


蘇聯專家是何時來廠的,來了幾個?


1960年4月,蘇聯專家來廠,來了五六個人。不久部黨組就通知說,蘇聯專家可能撤走,停止對我們的援助,讓我們抓緊向專家學習。於是廠里的技術人員就抓緊時間,想各種辦法向蘇聯專家學習技術。我記得蘇聯專家組長對我說,這個廠建成投產後,應重點抓好產品的質量、安全生產和劑量防護。蘇聯專家1960年8月撤走,來廠只有四五個月。


1960年10月,從第三設計院調來一個設計室,來廠成立設計處,負責工程設計。開始只有37人,後來發展到270多人,他們不僅承擔了二〇二廠二期工程的設計,還承擔了八一二、八一三廠的設計。後來是1973年,在這個設計處的基礎上組建成二機部鄭州第五設計院。


我們在自力更生的基礎上培養出一大批自己的核燃料元件科研和生產專家,還聘請了一些化工、冶金、分析專家來廠工作。先後從瀋陽、北京等地調來陳健、曹大義、宗慶賢、劉允斌等一批高級科技人員。陳健來廠後任廠副總工程師兼中央分析室主任,他在原料和產品分析方面做了大量的技術指導和組織工作。曹大義來廠後任六車間主任,後改為四車間主任,在試製反射層核部件和生產堆元件技術攻關以及大生產中,做了大量的技術和組織領導工作。宗慶賢來廠後,組織擬訂了全廠的技術管理制度。劉允斌來廠後任三室主任,在氫同位素分離的科研攻關方面做出了重要貢獻。


張 誠


記者

廠里當時有不少部門領導都是知識分子擔任的。


從1962年開始,全廠各車間、研究室主任和技術業務處、科長都是選用技術人員和專業人員擔任,就是車間、研究室工段、分室的技術段長和分室主任也都由技術人員擔任。


張 誠


記者


當時「搶一線,保二線」是怎麼回事?


1961年7月,廠里提出了「搶一線,保二線」的方案,並提出了「全廠保一線,一線帶全廠」的口號。二〇二廠屬於「一線」工程的有四氟化鈾生產車間、貧鈾核部件和輔助工程。四氟化鈾生產工藝,蘇聯設計的是半濕法,由於半濕法工藝用的幾台關鍵儀錶蘇聯停供,國內又不能製造,加上去實習的是濕法工藝,因此,由楊朴、李愷、洪景榮等提出改為濕法工藝。經二機部批准後,又重新調整了工藝設備布局,在華建安裝公司和一車間職工共同努力下,到1962年3月,化工部分設備已經安裝完畢,經過調整、試車和崗位練兵,於1962年12月12日正式投料試生產,拿出合格產品,為兄弟廠及時提供了生產六氟化鈾的原料。


在副廠長烏恩的組織下,在一座改建的簡易倉庫里,二室廣大技術人員和工人於1964年3月使貧鈾核部件的試製通過了技術關,拿出了合格的核部件,保證了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的需要。


張 誠


記者


二線是怎麼回事?

「二線」主要是生產堆元件和氘化鋰-6生產線。生產堆元件戰區由楊朴副廠長負責指揮,氘化鋰-6戰區由烏恩副廠長負責指揮。在部里張沛霖、曹本熹兩位總工程師的指導下,1964年開始試製考驗元件,1965年正式投產。


1964年,汪德熙、張青蓮、金星南、曹本熹等專家來廠檢查評議氘化鋰-6生產線,討論通過了聯動試車和投料試生產大綱,開始聯動試車。到1965年9月生產出我國第一批氘化鋰-6合格產品,為我國第一顆氫彈提前試爆提供了裝料。


二〇二廠從1957年籌建,到1965年全面建成投產,用了9年時間,不僅很好地完成了各項生產任務,為核工業做出了貢獻,並為第二、第三套建設輸送了骨幹力量。


張 誠


記者


趙祥昌廠長帶隊從雲南選到甘肅、四川,去了很多地方,反正是走了很長時間,好幾個月。趙祥昌廠長也是山西人吧?


他是山西人。抗日戰爭期間,他本身是個紡織工人,在後勤部紡織廠里當過廠長,解放以後到了內蒙古,內蒙古把他派到二〇二廠。這個人是工人出身,文化程度不高,但非常能吃苦,本質是很好的,就是說一般的都能做到,艱苦奮鬥、吃苦耐勞,都是很好的。他去選廠準備戰爭。派他去選廠,他跑了很久,至少一兩個月,帶了一批人,侯瑞豐跟他一塊兒去的,轉遠了,到了雲南、甘肅和四川等地。


張 誠


記者


選二〇二廠的二套,也就是八一二廠址時,全國大部分地方都去了?

好多地方,你看雲南、甘肅、四川、寧夏、山西、陝西都去過了,最後到了四川。四川廠址不是他們選的結果,他們原來選的是南川這些地方,現在八一二的廠址原來是四〇五廠的廠址。他們去以後覺得這個地方可以,就把人家選的廠址接過來了,四〇五廠他們自己也覺得攤子太大,廠子如放在那個地方放不下,一個廠房就從這面看不到那面,所以部里決定八一二廠到這個廠址去,四〇五就另外選廠,就這樣有了八一二。八一二建廠,一去就有了現成的廠地。開始說是把二〇二全部搬過去,要戰備轉移。


張 誠


記者


要把二〇二廠全搬過去,不是划出一部分過去?


開始上面的意思就是全搬到四川去,後來整個的形勢變了,才不全搬,就是原來二〇二的輕材料產品先搬。以後我們就去了,去了以後八一二就建廠了。二〇二說全搬但沒搬,輕材料全部搬了,搬到八一三。把輕材料搬到了八一三,把重材料搬到了八一二。


那個時候對戰爭的估計比較高,中央和毛主席一講話,一線整個全部搬。後來因為形勢變了,不搬了,但還是準備打仗,這樣就有了八一三。八一三就是進洞,遠看像農村,近看像民房。


張 誠


記者


為了隱蔽。


這個時候直接管這個事的人在我的印象里是陳一民。陳一民好像在廠里待了一個多月。那個時候是三車間要搬家,還是全搬,有這麼一個過程,以後決定是輕材料搬到八一三,其他都沒動。

張 誠


記者


陳毅也來過咱們廠吧?


1961年,陳毅在包頭住了一個多月,差不多每天叫我們去。因為當時廠里事情就那麼多,也沒什麼說的,就是去他住的青山小賓館。他也來廠子,有一段時間差不多每天來一趟廠里。他和咱們的好多技術人員處得很熟,照片裡邊也有。快結束的時候和我們一起照了相片,那是陳毅要回北京了才照的。陳毅很著急、很重視原子彈這個事,他來廠接觸的有領導,也有工程技術人員。


張 誠


記者


陳毅那次和你們的那張合影照片很珍貴,咱廠的展覽館和《二〇二志》中都用了這張照片。多年以來,內蒙古博物館中也一直展出這張陳毅、烏蘭夫和你們一起合影的照片。那您每次去就是跟陳毅彙報具體工作?


彙報是零星的,一個單位一個單位的,今天彙報明天彙報這樣的,這個時候差不多是一個多月後,要離開了才照的相。陳毅為什麼在那裡住那麼長時間我沒有弄清楚,陳毅是怎麼來的,人家的任務是幹什麼,這都不知道。當時他是在青山賓館住,實際是差不多每天都來廠,那個時候陳毅跟大家比較熟,特別是那些技術人員。那個時候毛主席說的話就是原子彈要有,就是咱們那個鈾的生產線已經全部上去了,原子彈爆炸了。毛主席說原子彈要有,氫彈也要快,不管什麼彈我們都要有。毛主席這個話一傳,大家都動員干這個事了。


張 誠


記者

周總理當年也十分關心廠里的工作,並且有過多次指示。


廠里的好多事情都是在周總理的關心過問下搞起來的,如他親自為廠里解決剛建廠時的鎳材問題,調撥國庫幾十噸當時極為緊缺的鎳,解決廠里重材料生產線設備製造問題。1959年,他到包鋼為一號高爐出鐵剪綵期間,專門接見了我和廠里的領導,要大家大膽搞上去,拿出產品。


張 誠


記者


核工業一線這幾個廠子周總理好像都沒親自去過,是不是當時這幾個廠子是絕密工廠,他怕去了動靜太大,也是考慮保密。據說總理辦公室經常打電話問二〇二的情況,您跟總理直接通過電話沒?


通過,就是核材料缺100斤那回。那是虛驚一場。總理從北京給二〇二打過來電話,就是說咱們核材料出了錯誤了,問我是怎麼回事,我就給他彙報情況。然後二機部就派人去廠里查了好幾個月吧,說是核材料丟失100斤。開始是從外圍查,線索沒有啊,最後查來查去是秤砣放錯了,應該放100公斤的砣放成200公斤的砣了。這個是誰幹的我忘了,反正都算在我賬上了,具體管這個的是誰我現在記不清了。在那以後就成立了一個產品處,產品處的處長姓張,名字我忘了,以後這個人也調走了,調到那個三〇一倉庫去了。


廠子裡面正式的生產開始就是核燃料元件,物料先搞的四氟化鈾和二氧化鈾,就是生產這一點點,全廠的設備共計是52台機器


張 誠


記者


當時全廠才有52台機器?


52台。就是二〇二化工的一點點,就是二氧化鈾拿來生產完,到四氟化鈾都拉走,拉到五〇四廠,四氟化鈾再變成六氟化鈾,就是這個過程。這個就是咱們那時候說的一線,就是把四氟化鈾弄出去。在咱們廠說的那個一線就是這個一線,52台設備,應該說是全體都圍繞著這個東西。褚傑善是七車間的,機修車間的車間主任,褚傑善在這個上頭非常出力,廠子裡面一說褚傑善大概大家都知道。還有就是化工部分,搞設備,鍛工就是打鐵的那些同志,開始也沒鉗子,反正是非常費勁。上海來的沈國慶曾經在解放前當過工人,當工人以前討過飯,很困難,後來他調到八一二了。還有你剛才說的那個杜雲洪。


張 誠


記者


杜雲洪後來當過廠里的工會副主席,他早已經去世了。他當年跟我們說,您表揚他們是一種躍進精神、是「一把大鎚、一把鉗子起家」。


他跟大家一塊兒干。開始搞鍛工的時候還有兩個工人,名字我都忘記了,一個是老張,現在還不知道在不在,他的年齡比我都大。一開始,褚傑善為了一線實在是出了很大的力,他現在有八十大幾了,後來他回去了,他是山東的。


這是一線,為了拿出四氟化鈾這個生產線,整個來講是褚傑善領導的七車間做了很大的努力。那個時候我們的人就有了這個意識了,褚傑善是工人出身,來以前在四川一個廠子里工作。


張 誠


記者


褚傑善是工人出身?


對,工人。當時已經成了幹部了,調來以後就當七車間,就是機修車間的主任了。52台設備就是在一車間,李愷是主任,在我的印象中,那個時候是白天黑夜一起抓,李愷是非常辛苦的,跟著大家一起干。但是實際的指揮員還是褚傑善,因為這52台設備要轉起來。把二氧化鈾拿來,通過生產拿出四氟化鈾這個生產過程是李愷組織的,實際負責人是洪景榮,還有計秉賢,還有一個名字記不清了。四氟化鈾主要是李愷跟洪景榮,實際是洪景榮組織的,洪景榮是廠裡邊的副總工程師。


張 誠


記者


洪景榮是從瀋陽過來的吧?


對,他是瀋陽來的。他也是能實幹,這個人不多說話。後來當副總工程師的還有楊道亨,楊道亨是搞分析的,洪景榮在車間,兩個人都是副總工程師,實際組織工作在生產工藝上是洪景榮的事,楊道亨主要是在分析方面做了一些工作,這是屬於一線。這裡面一些工人現在記不清名字了。這個時候廠子歸部里12局領導,12局原來是冶金部的,從冶金部轉到二機部,後來這個廠子裡邊四氟化鈾出來了,下邊怎麼干?按原來的元件廠來說,這個路子還很遠,要建起元件還很遠,這個時候三車間,就是輕材料這部分,我現在都記不很准了。


張 誠


記者


對,三車間,即輕材料,也就是氫彈材料部分,開始在建廠設計時沒有,後來才追加的,我看有關材料是這樣說的。


這個時候三車間還沒有。當時部裡邊有一點變化,對這個廠裡面的任務級別提高了,但是部裡邊的意見跟12局的意見又不完全一致。12局局長是孫艷清,部裡邊直接指揮這些事是白文治,實際工作聯繫人是劉偉,劉傑這個常務副部長到二〇二去的很少,轉一下他就走了,前後我記得去過三次,主要是劉偉。在這個過程中間,12局跟部里的意見大概不太一樣,怎麼不太一樣我說不清楚,但是有這麼一個事。這四氟化鈾上去了,廠里幹什麼呢,這就出來一個輕材料上不上的問題。劉傑同志把我叫來,就是說要上,這個時候因為原來沒有準備這一部分,劉傑同志見我的時候很客氣,就說能快就快吧。廠子裡面採取了一些措施,把全廠所有的工人、幹部、技術幹部,凡是有點經驗的人都集中起來搞輕材料,抽了42個人。王世明原來是二車間的主任,把他調去了,他在工廠待過一段,之前是從哪裡調來的我記不清了。


張 誠


記者


王世明應該是輕材料的創始人之一,他是南方人,揚州那邊的。


他是南方人,他是從南方哪個廠調來的我記不清了。王世明就去弄輕材料,凡是能幹的就調這兒來,基本上是干化工的。


很快,人就集中起來了,因為廠里那麼大,集中起來這一部分人還是亂鬨哄的。王世明就抓了個蔣述善,他到蘇聯去學習過,但是輕材料怎麼回事他也弄不清楚,但是他學過化工。後來沒多久,二〇二領導關係就變了,變成部裡邊直接管了。


張 誠


記者


二〇二廠歸二機部直屬,直接管,這地位可就提高了。


這個時候一車間核元件最大的問題就是它的乾燥爐。煅燒爐這個沒問題,就是煅燒出來以後要把它再經過化工兩個爐子,這個是上海製造還是東北製造的現在我記不清楚,就是這個爐子既不能幹燥也不能煅燒,只能等那兩個爐子,因為那是上海來的。這兩個爐子是一機部的另一個單位的,人家已經安上了,我們知道他們有這兩個爐子,就跟他們講我們要這兩個爐子,這個事情是周總理在那兒指揮的,就把人家的爐子拿來了。


張 誠


記者


咱們二〇二廠把人家安上的爐子拿來了?


所以這個乾燥、煅燒經過一個加工以後送出去,這個原子彈才能有外殼。六氟化鈾出來那個叫什麼名字我忘了,原子彈光有裡邊不行,還得有外邊,這就算是原子彈這個線在二〇二正式建起來了,四氟化鈾也可以,精鍊也可以。這裡搞金屬鈣的是二車間主任孟慶豐。


張 誠


記者


孟慶豐在金屬鈣車間工作了很長時間。


鈣車間搞小鈣試生產提前出了產品,這樣四氟化鈾變金屬這個過程就可以反應了,一車間這個就差不多完了,這裡邊比較妙的就是輕材料。對於輕材料,蘇聯那個時候他們內部的結構不知道,因為專家撤走以前大概對這個輕材料也是保密得很厲害,那麼這個元件線沒有了,這個輕材料就成了重要的了。這個過程就是在現場的專家知道這個設備重要,蘇聯有一個設備我記不清了,廠子裡面說是蘇聯不發貨,我們也做人家不發貨的準備。這個時候,部裡邊就派了一個吳總去看這個設備怎麼樣,吳總為了這個在全國找。他原來是化工部總工程師,在上海工作的,把這個人調來,是準備為這個設備的。這個時候咱們聯繫不上,說這個設備蘇聯不發貨,咱們就等這個設備。


這時,援助二〇二廠的蘇聯專家已經來了,那個設備已經在路上運輸,來了以後這個專家就走了,這個專家叫馬林吧。


專家撤走了,設備來了以後,大家沒有多少辦法,就一個工程師叫馬建亞,只能瞪著眼睛看。後來我們有個工程師去了,他干過這個事,人家來了以後到現場去看過,兩個手同時動。那是個化工設備,我不懂,反正是他干過,他是干化工的,這個人工作是很好的,所以這樣輕材料就上去了。在這裡要說一下,我們這個原子彈跟氫彈的距離在世界上來講是最近的。


張 誠


記者


我國的原子彈跟氫彈試爆成功這個間隔最近。


對,間隔。原子彈先爆炸,然後距離的時間比較長才是氫彈,中國呢是比較近。咱們這個氫彈跟原子彈爆炸的距離在世界上是最短的,比美國短,比蘇聯也短,蘇聯比美國也短,這是生產線。後來二機部決定什麼時候把研究室也搬到二〇二廠,這個時候張永祿就組織二室了。二室成立以後,不是輕材料也要上嘛,就要成立一個負責輕材料研究的三室,劉允斌就去籌建三室了。張永祿是把四〇一整個系統原來大概一個室搬去,變成二〇二的第二研究室,分析室叫第一研究室。劉允斌呢,劉傑在部里跟我說,你們到廠里以後不要跟大家說他是劉少奇的兒子,但時間一長大家還是知道了。李妙秀跟他一塊去的。


張 誠


記者


劉允斌和李妙秀他們夫妻一塊去的二〇二?


劉允斌在蘇聯結過婚,在蘇聯有了孩子。劉允斌同志在去組建三室以前,廠里有個同志已經搞過一段化工研究,在某一個環節技術上過不去,這時夫妻倆去的二〇二廠。搞技術的那夫妻兩個,是因為家庭還是什麼問題就不叫人家幹了,這就是廠子裡邊的問題了。


張 誠


記者


把人家的工作給停下來了,不讓幹了?


不讓人家幹了,讓停下了,說政治上不可靠。劉允斌去了以後就把這個事給推翻了,他還是把兩個人弄來干,還是繼續接著原來的干,他很放手,很信任別人,這是關鍵的一步。這夫妻兩個,名字我都記不得了,是不是還在,後來到了八一二還是到了哪兒,這個我記不太清了。


張 誠


記者


劉允斌到了廠里頂著壓力又起用的這兩個人,是不是程志翔夫妻倆?


不是程志翔夫妻,他就是搞輕材料的。劉允斌來了以後一了解情況,很快就起用了這個人,還是讓這兩個人工作。原來這個廠子裡面對出身不好的人有一個排擠的過程,不叫人家幹了,這也是從上面來的,就是輕材料這兩個人。還有那個邊立本,邊立本過去大概在舊社會待過,也干過化工,把邊立本調走了,並不是廠子裡邊不要了,是上邊決定這個人不能在核工業系統干。


張 誠


記者


不可靠,那當時就是政治上或者家庭出身不行。


反正不是家庭就是他自己的問題,邊立本在舊社會幹過,把他也調走了。


張 誠


記者


咱們廠這個情況多了,李子彬也是這個情況。他原來在廠里二車間,後來是深圳市市長、國家發改委副主任,早退下來了。他那會兒也是,媳婦出身不好調不進來,他也調不出去。


那個時候對知識分子的排擠, 在二〇二也有過這個歷史, 還走了一些人, 也是因為這個關係, 邊立本我印象深。邊立本在二車間, 放在這個地方已經是矮了, 放得低了,又把人家調走了。從這個工作來講, 王世明、褚傑善、蔣述善、 曹大義、 張永祿這些人在建廠時是做了很大的貢獻的。技術工作除了蔣述善、 曹大義, 還有那個搞分析的, 叫什麼名字我忘了, 在八一二, 是不是還在世我不知道, 年紀也大了, 他的年紀比我大,這些人領導大家一起搞。作為二〇二廠來講,這個工作搞起來,除了上面說的領導,真正乾的還是這些人,李愷,還有我們這個孟慶豐、張永祿,就是這些人。還有個搞化工的, 在研究室裡面是第一個出產品的。 在二室裡面第一個拿出產品的就是他這個工段, 叫什麼名字我忘了。


張 誠


記者


老領導、老工人和老技術人員們說您那會兒對工作要求特別嚴格,什麼事都親自帶頭、以身作則,他們大都敬佩您。


不行,也做得不夠。也有硬要求的這種情況。


張 誠


記者


說您那會兒早早地就去廠里了。


我起得早。


張 誠


記者


據說內蒙古自治區和烏蘭夫當年對二〇二廠也十分關心?


內蒙古自治區對廠子裡邊的關心多,烏蘭夫不能說每年都去,但經常去。內蒙古黨委規定我每月跟包頭市委書記高錦明彙報一次廠里的情況。


張 誠


記者


一個月就得跟包頭市委書記彙報一次建廠情況?


每個月彙報一次。跟自治區三個月彙報一次, 這個是不能錯的。那個時候彙報時間是哪一天那是確定的,到點就去了。去了以後, 烏蘭夫親自和那個副書記聽彙報,反正三個人。三個月跟烏蘭夫彙報一次, 高錦明是一個月彙報一次,他們對廠子裡邊是非常關心的。三年困難時期我跟人家彙報廠里職工生活困難, 上面多給了一點糧食。反映廠里的情況嘛, 當時烏蘭夫就說從上月什麼什麼時候開始,二〇二廠是每月呀還是每人呀這個我記不準了,實際增加了百分之幾的細糧。當時烏蘭夫說,我們內蒙古再窮也要把二〇二這個事情搞上去。這個事當時是張定安管。


張 誠


記者


烏蘭夫三個月聽一次二〇二廠的工作彙報,親自問二〇二廠的事。張定安當時是包頭市副市長吧?


副市長。當時糧食很困難,像白面,在內蒙古來講是很困難的,我們基本上是保了,不給別人也要給二〇二,在這點上內蒙古、包頭做得是非常周到的。


烏蘭夫聽彙報,反正我記得沒有錯過一次時間,每次都很準時。我已經離開核工業二〇二了,原來內蒙古的副書記名字我忘了,他來北京我去看他,他走時候我也送他。內蒙古對二〇二,就說個具體事吧,就這次給二〇二職工白面,還給了500隻羊,給了若干口豬,還有若干只雞,還有50頭牛。我老伴鄭金鳳去養雞了。牛是在奶牛場,咱們專門成立了個奶牛場。肖長友去養豬,他是漢族還是蒙古族記不清了。養豬也相當費勁。


張 誠


記者


他好像是蒙古族。


不見得,他需要的時候是漢族,另外需要時就是蒙古族,因為他不會說蒙古話。烏恩是蒙古族,他會說蒙古語。烏恩的愛人斯琴也會說蒙古語。胡吉拉圖也會說,他開始是保衛處的處長,後來當過副廠長。烏恩來了當副廠長。烏恩原來是內蒙古總工會的常務副主席,後來又調到內蒙古自治區去當總工會主席、宣傳部長。烏蘭夫對二〇二廠非常重視。蘇傑原來是部裡頭二局的局長,讓他去二〇二廠當黨委書記。我在的時候他就去了,因為我到八一二廠了嘛,他就是廠黨委書記。


張 誠


記者


劉允斌去二〇二以前,二機部說他的戶口不用調去,戶口留在北京。


他是從北京四〇一去的,很長一段時間就在四〇一研究所工作。他愛人李妙秀跟他去的時候劉傑跟我們說了一句話,他們坐火車就去了,去了以後我們把他接到廠子裡邊,好像沒有什麼特殊的照顧。他去二〇二以後就是三室的主任,二〇二原來就有一批這方面的人。李妙秀沒有什麼職務,她好像是技術員工段長吧,後來當過分室主任。劉允斌人家那個作風還是不錯的,能跟技術人員打成一片,人很隨和。


張 誠


記者


您對劉允斌應該很熟吧?


很公正地來講,劉允斌這個人是很正派的,不參加什麼幫派。李妙秀真是頑強,當年我們都在「牛棚」,沒有人敢跟她說話,她到哪兒人都走開。兩個孩子小時候也吃了不少苦,小孩們都不敢跟他倆玩。


我在廠里時的班子成員現在大多去世了,那年,我和何芹生、古韋、烏恩這些人還在呼市烏恩那裡聚會了一次。時間不長,何芹生就去世了。趙祥昌、王煥新、何芹生、紀哲、古韋、烏恩這些人都已不在了,當年廠里領導班子成員現在還在的就是我一個,還有楊朴廠長一個、李德遜一個,就我們三個人了。李德遜當年是最小的。


卜克同志工作很不錯,他是抗美援朝的,後來朝鮮人還在咱們《解放軍報》、《人民日報》登過尋找卜克的尋人啟事,到處找他。他抗美援朝時就是團長,他和李仲平來廠時都是團職。還有當過廠里紀檢委書記的刁楓樹,刁楓樹去世得早,好多年了。


烏傑當時在廠里第一研究室里給人的印象有點傲勁,他是一室的。


張 誠


記者


烏傑寫過一部書,後記講他怎麼去二〇二的,怎麼離開二〇二的這個過程,您可能沒看過吧?


沒有。


張 誠


記者


那個書名叫《不歸之路》,後記里他說他是1961年從蘇聯列寧格勒化工學院畢業分到二〇二廠,就是您說的,在研究室任組長,因分析問題與廠領導發生爭執,就要求調到兄弟單位,沒調成,就調到內蒙古師範學院的俄語系任助教,他父親烏蘭夫知道此事後嚴厲地批評了他。他講了這段過程。


反正他在一室工作過一段,大概是副主任。二〇二廠的工作,怎麼說呢,應該說我前面說的那幾個人在廠里把工作搞得還是很不錯的。李覺副部長現在說話很困難了,用他的話來講就是二〇二這些幹部吧,因為他接觸是從部裡面這個角度來說的,二〇二的幹部工作比較踏實一些。這是李覺跟我說的。


一開始,褚傑善、李愷、遲雲錫這些同志都工作得很好。


張 誠


記者


您離開二〇二廠去八一二廠是哪年?


1965年離開的。


張 誠


記者


那就是1966年、1967年又回到二○二。


我到二〇二是去過兩次。第一次是1958年。以後又去過一次,第二次時間我記不清,就是蘇傑跟烏恩在的那段時間。


張 誠


記者


把您從八一二廠又調回二〇二廠?


對,把我從八一二又調回來。後來怎麼弄得八一二又出了問題,那時候有軍管會領導,群眾都不上班,怎麼又把我調回去,我現在都記不清了。把我又調到八一二,我回到八一二以後做了些工作,大家又都上班了。


張 誠


記者


那您第二次回二〇二又待了幾年?


待多長時間我記不得了。


張 誠


記者


二〇二的軍代表叫蘇受鍔吧?


對,那個同志工作還是很不錯的,好像有點知識分子的味道。那個人說話也很少,反正是文化人那種勁頭。八一二也差不多,八一二也是軍代表搞不下去了,就是職工不上班了,名義上都是軍代表管了,廠子裡邊的人是副職吧,反正不知道為什麼不讓廠子里的人管。


張 誠


記者


二機部的總工程師張沛霖和曹本熙在二〇二廠待的時間也挺長的?


對,開始是曹本熙在廠里負責重材料,後來四氟化鈾那段也是曹本熙管的。三室就是劉允斌那個研究室,在劉允斌去以前也是曹本熙負責,張沛霖是負責二室的,這兩個人,曹本熙在廠里待的時間最長,以後是陳國真。


張 誠


記者


陳國真是廈門大學的教授?


嗯,陳國真是搞分析的。陳國真是部裡邊派到廠里去工作,幫助建立一室分析等這些東西。


張 誠


記者


張青蓮呢?


張青蓮是咱們請的,他是北大的教授。咱們建廠時從全國各地找了好多優秀人才、專家、高級知識分子、高級技術工人,五湖四海,素質很高。由於發揮了這些人的積極性和創造性,所以二〇二廠才能很快建立起來,形成基地,拿出產品,為原子彈、氫彈的爆炸成功和核潛艇的下水做出了貢獻。


張 誠


記者


按現在的說,您1958年一到二〇二廠就應該算是正地市級的幹部了吧,幾十年後到離休還是地市級。據說當年給您的工資待遇您自己還不要,還給別人了。現在您是副省級待遇了吧?


是按副省級了。錢多少是夠?我知足。現在二〇二廠的廠長叫什麼,夏進祿?我好像有印象,廠慶回廠好像見過。還有那個工程院院士,那時那個李冠興院士是廠長。聽你說廠里現在有重水堆元件生產線、壓水堆元件生產線、高溫氣冷堆元件生產線、AP1000元件生產線,二〇二以後的前景會很好。


你回去以後代我向廠長書記等領導問好,向職工家屬問好,祝二〇二廠越來越好吧。


張 誠


記者:田炳信/劉建堯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青山人青山事 的精彩文章:

傳承優良家風家訓(十三)陸遊家風家訓
【軍工訪談】陰山長憶劉允斌

TAG:青山人青山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