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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全家福


    一   靠近郊外廣場的一個長椅上,一位年逾八旬的老人孤獨地坐在那裡。日近黃昏,廣場上已經沒有幾個人了,可這位老人並沒有離開的意思。天空中零星地飄著雪花,大地被雪花覆蓋得已經泛白,雪花飄落在他的身上都渾然未覺。老人手裡拿著一張已經泛黃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有他逝去的親人,有他滿滿的回憶。   用泥巴牆圍成的院子里,有三間土坯房,格子型的窗戶上貼著白色的窗戶紙。一扇用木棍綁成的柵欄門,懶洋洋地斜靠在鄰居家的土牆上。進得門來,一棵不知道有多少年的棗樹,上面長滿了紅綠相間的大棗。這是尹成鋼一年當中最開心的時候,賣了這些大棗能給孩子們換點好吃的,也可以給生病的女兒去看看病。   「七月十五紅眼圈,八月十五打一桿。」這是農村人的一句諺語,說的是七月十五棗樹上的大棗開始變紅,到八月十五就成熟了,然後用長長的杆子把大棗打下來。尹成鋼從來沒用杆子打過,他怕杆子會把大棗打壞,賣的錢就少了,所以他每年都爬到樹上去一枝條一枝條挨個摘。   幾年前剛滿十二歲的獨生女小璐,得了風濕性心肌炎,犯病嚴重時差點要了命。好在醫院搶救的及時,命是保住了。可出院後讓尹成鋼欠下了五百多塊錢的債務。那時候的五百塊錢對於老百姓來說,那是個天文數字啊。女兒是白露那天生的,就取名叫小露。自從女兒生病後,人們說這個名字不好,小露珠怎麼會長久呢?後來改成了小璐,希望孩子能活得長久。可改完名字小璐的病情並沒有好轉,而是每況愈下。   「成鋼,你們不能讓我們尹家絕了後啊。」尹成鋼的母親魏蘭吃完飯看小璐回屋睡覺了,小聲對成鋼和兒媳秀珍說道。   「我們也商量過,可現在小璐病成這樣,又欠生產隊那麼多的錢,糧食都分得比別人少。今年分的小麥都換成玉米了,還不知道能不能吃到明年分糧食的時候,還要給她看病,你的葯也不能停,我們怎麼還敢要孩子啊。」成鋼說著習慣性地去摸衣兜,可把手剛伸進兜里又抽了出來。自從孩子生病後,他就戒掉了吸了十幾年的煙。成鋼吸的葉子煙。   「唉!我早就該死了,只是放不下小璐這孩子。多好的孩子啊,怎麼得這種病。從明天開始我不吃藥了,省下的錢給孩子看病。」魏蘭說完拄著拐杖往屋子裡走去,她惦記著屋子裡的小璐,那是她的心頭肉。   「那怎麼行,說什麼你的葯也不能停。」   第二天上午正在和社員們一起在地里鋤草,尹成鋼就聽到生產隊長劉鎖喊他。   「成鋼,你趕緊回去,你娘在衛生站和醫生吵架呢,你快去看看吧,誰都勸不了。」劉鎖一邊朝成鋼跑一邊說著。   「為什麼吵架?」成鋼不明白,從來不跟人吵架的娘怎麼會和醫生吵架。   「我聽說你娘要把昨天拿的葯退掉,醫生不給她退,這就吵起來了。」   「唉!我娘也真是的,退什麼葯,那我去看看。」成鋼停下手中的鋤頭對劉鎖說道。   「嗯嗯,快去吧,我不會扣你工分的。」劉鎖催促道。   「謝謝隊長。」成鋼說完朝村子裡跑去。   「你憑什麼不給我退,我又沒吃,你這是強買強賣!」魏蘭手裡的拐杖使勁地戳著地面,朝村醫生劉靜喊著。   「大嬸,不是我不想給你退。只不過這有規定,我確實沒辦法給你退。再說了,總共才五分錢。」劉靜解釋道。   「五分錢怎麼了?一分錢我都想掰成八瓣用。」魏蘭說到這裡再也控制不住,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娘!你這是幹嘛,你的葯不能停,咱快回家吧。」急忙趕過來的成鋼上前拉住魏蘭說道。   「昨天晚上我說了,這葯我不吃了,我想讓我的孫女快點好起來。」   想到自己的孫女小璐,長時間的壓抑使她徹底崩潰了,一陣頭暈目眩使她站立不住向後倒去。   「娘!你這是怎麼了!?」   成鋼趕緊抱住她,趕來勸架的人們急忙上前幫忙把她抬到衛生站的床上。   劉靜又是打針又是喂葯一通忙活,才使魏蘭醒轉過來,就在這時村支書尹志平走進了衛生站。他從兜里拿出幾張錢遞給成鋼說道:「這是大隊支部開會給你家申請的五十塊錢的照顧,好好給孩子看看病吧,有什麼困難跟我說。」他回頭又對魏蘭說道:「老嫂子,快回家吧,你這葯不用退,我這不是給你送錢來了嘛。」   「謝謝大兄弟。謝謝!」魏蘭一邊道謝一邊讓成鋼把她扶起來要給尹志平跪下致謝。   「老嫂子,你可別這樣,這會折我的壽的。成鋼,快扶著你娘回家!」尹志平急忙攔住她說。  


  二

   第二年的春天秀珍懷孕了,身子越來越笨重,不能去生產隊幹活,一家子的重擔都落在了成鋼的身上。

   「成鋼大哥,我跟你說點事。」剛從家裡走出來,準備去生產隊幹活的成鋼被醫生劉靜攔住。

   「什麼事?」成鋼停下來說道。

   「嬸子這些天沒去拿葯,你知道嗎?」

   「唉!怎麼又要停葯。」成鋼知道,日子越來越困難,娘這是又想要停葯了。

   「這是我幫她拿的葯,她有老年性心臟病,血壓高,不能停葯的。」劉靜一邊說著,一邊把葯遞給成鋼。

   「嗯嗯,謝謝你大妹子,我回去給你拿錢去。」成鋼接過葯轉身就要回去拿錢。

   劉靜攔住他說道:「算了吧,成鋼大哥,下次再說吧。她不來拿葯,你就記得來拿吧。」

   「好吧,下次我補上。」成鋼看了看手中的葯,轉身回了家。

   「娘,這是劉靜給你送來的葯,說你的葯不能停,你先把葯吃了。」成鋼一邊倒水一邊說。

   「這孩子倒是心細,可我都這麼大年紀了還吃藥幹嘛?活一天就拖累你們一天,我就是放不下我這孫女。」魏蘭接過成鋼手裡遞過來的葯說道。

   「娘,你說什麼呢,秀珍再過幾個月就要生了,還等著你看孩子呢。」

   一聽成鋼這麼一說,魏蘭感覺又有了希望便說:「嗯嗯,那我就等著抱孫子。」

   金秋十月,剛忙完地里的農活,秀珍就生了,是個男孩。這可把魏蘭樂壞了,臉上浮現出久違的笑容,逢人就說,「我們尹家有後了,媳婦給我生了個大胖孫子。」她感覺生活有了奔頭,精神也好了很多。

   孩子一天天地長大,轉眼間已經五歲了,取名尹軒。為了多增加點收入,小尹軒滿月沒幾天秀珍就下地幹活了。可把魏蘭忙壞了,在家帶孩子做飯,身體狀況越來越不好。小璐自從生病後就一直沒上學,稍微一動就氣喘吁吁的,有次想幫奶奶掃掃屋子就差點沒氣了,嚇得一家人再也不敢讓她幹活。一家人只有小尹軒沒事幹,整天除了吃飯就是玩,可他並不開心。他總感覺一家人都不喜歡他,有點好吃的不是讓奶奶吃就是讓姐姐吃,好像自己是撿來的孩子。

   這天他在院子里玩很久了,百無聊賴中發現家裡的一隻母雞跑到了屋子裡,他從地上找到一根小樹枝伸手撿起來就去打。母雞見尹軒拿著樹枝打過來,急忙往外跑,尹軒在後面追著不放,追的母雞咕咕叫著滿院子跑。正在收拾屋子的奶奶,聽到外面雞飛狗跳的,急忙走出來,就看到小尹軒滿院子追著打那隻母雞,急忙阻止道:「小軒,快停下來,再打就把雞打死了。」

   「我就要打它們,誰讓它們不多下幾個雞蛋,姐姐一天一個,我兩天才吃一個,我就要打死它們。」小軒並沒有停手,而是繼續把家裡的幾隻雞追得滿院子跑,哪個離他近就打哪個。

   「我的小祖宗,快別打了,以後我把雞蛋省給你吃。」

   聽到奶奶這麼一說,小尹軒這才停了下來。

   家裡的幾隻雞有兩天下一個蛋的,有三天下一個的,一天平均不了三個。魏蘭年紀大又體弱多病,而小璐病得更加嚴重,能不能活下去都說不好,所以成鋼和秀珍盡量讓小璐多吃點好的,覺得這樣也算對得起孩子。可小尹軒哪裡懂這些道理啊,他認為是爹娘不親他,所以他從心裡恨小璐姐姐。

   晚上吃飯的時候,還沒等盛好飯小尹軒就喊:「娘,我要吃雞蛋。」

   「小軒啊,你看你奶奶那麼大年紀了,身體又不好,你姐姐的病又這麼嚴重,讓她們多吃點,等明年我多養幾隻雞,讓你把雞蛋吃個夠。」秀珍一邊盛飯一邊說。

   「我奶奶說讓我吃,還有我姐姐哪裡有病了,她就是想吃好的。」誰都沒想到,小尹軒一邊說著一邊朝飯桌前坐著的小璐撞去。


  三

   「小軒你……」坐在一旁的成鋼看到兒子撞向女兒急忙上前阻止,可惜晚了一步。小軒一下子撞在了小璐身上,撲通一聲,小璐被撞倒在地上,表情十分痛苦,忽然口吐白沫渾身抽搐起來。

   「孩子!你怎麼了?你別嚇我!」成鋼急忙過去把小璐抱住急切地問。

   秀珍聽到響聲急忙回頭看去,當她看到這一切,啪!的一聲,剛盛滿的一碗飯掉在了地上。

   「還愣著幹嘛,快去叫劉靜!」成鋼吼道。

   「嗯,我馬上去。」秀珍這才醒過神來,急忙跑出去找劉醫生了。

   「怎麼了?我的寶貝孫女,這是怎麼了?」從茅房回來的魏蘭看到這一切焦急地問。

   「還不是你那寶貝孫子。」成鋼說著,眼睛瞪向了小尹軒。

   小尹軒知道自己惹禍了,嚇得一溜煙跑了出去。

   「你這孩子,往哪跑啊?快回來!」魏蘭顧不上看小璐,急忙出去找小尹軒。可她哪裡能追得上小尹軒啊,等她來到街上小尹軒早就沒影了,這時候劉靜跟著秀珍急匆匆地趕來了。

   「快去看看小璐。」魏蘭看到劉靜來了,顧不上說小尹軒,轉身跟著回到屋子裡。

   劉靜進屋看到躺在成鋼懷裡小璐的癥狀,急忙對成鋼說:「成鋼大哥,你快去生產隊套一輛馬車過來,孩子這是中風了,還有房顫,要去醫院搶救,要快!」

   「好,我馬上去。」成鋼急忙把孩子交給劉靜就跑出去找馬車。

   劉靜看準病情後快速地拿出幾根銀針扎在小璐的頭上,又忙著給小璐喂葯。等她忙完這一切成鋼就趕著馬車來了,後面還有幾個聽到消息的村民跟了進來。

   等成鋼他們走後,魏蘭這才想起小孫子跑出去還沒回來:「哎呀!我的小孫子跑哪去了?快幫我找找我孫子!」

   「嗯嗯,老嫂子你別著急,我們幫你去找找,家裡有沒有手電筒?不然這黑燈瞎火地去哪找啊。」鄰居劉廣利說。

   「沒有,家裡哪有錢買手電筒啊。」魏蘭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大家誰家裡有手電筒快回家去拿,幫忙找找孩子。」劉廣利招呼著大家出去找人,還沒等大家走出去,小尹軒從外面走了進來。他怯生生地跑到奶奶的懷裡:「奶奶,我沒用力撞姐姐,一碰她就倒了。」

   「嗯嗯,好孩子,可不許再往外跑了。」她使勁抱住小尹軒,恐怕他從手裡飛走了一樣。

   「既然孩子回來了,我們就回家了,有什麼事就喊我。」劉廣利一邊說一邊往外走。

   「好好,謝謝大兄弟,謝謝大家了。」

   再說成鋼他們趕到醫院的急診室,醫生們趕緊組織醫護人員進行搶救。好在他們家離醫院近,幾里的路程,醫生搶救得及時總算保住了小璐的命,可小璐的右面半個身子不能動彈了。小璐的病情剛穩定下來,醫院裡就催他繳費了。雖然錢不多,總共二百多塊錢,可成鋼連二十塊錢都拿不出來。當小璐轉到普通病房後,他回到村裡找到了村支書尹志平。

   「叔,我來找你……」

   「事情我都知道,什麼都不要說了,錢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尹志平打斷成鋼的話,從兜里拿出來一疊錢遞給成鋼繼續說道:「你好好數一下,這是二百二十塊錢。其中有我幫你申請的五十塊錢的照顧,一百五十塊錢的借款,點好了你打一百五十塊錢的借條就行了。」

   「這二十是?」成鋼把錢點好問道。

   「這二十塊錢是我給你的,你們家太難了。唉!不說了,快走吧!」

   「志平叔……」成鋼雙手緊緊地握住尹志平的手,眼淚止不住地掉了下來。

   「你個傻孩子哭什麼!誰沒遇到過難處。快走吧,還有好多事情等著你去做呢。」尹志平拍著成鋼的肩頭說道。

   「嗯嗯,謝謝你了,志平叔。」成鋼深深地向尹志平鞠了一躬,轉身往外走,還沒等他走出去,尹志平又叫住了他。

   「成鋼你等一下再走。」

   「叔,什麼事?」成鋼停住腳步回頭問道。

   「這個……」尹志平抓著頭皮張了好幾次嘴都沒說出來,最後一跺腳說道:「大侄子,前幾年你欠的錢還沒還上,現在又借錢了,有一些群眾有意見,所以下次分糧食還要多扣你家的糧食。唉!我這個支書不好當啊。」

   「嗯嗯,我知道了,叔。」

   要知道那時候一家子一年分的錢也就幾十塊錢,趕上收成好,家裡壯勞力多的,一家子才分一百多塊錢。他拿大隊里好幾百塊錢,哪有不眼紅的?成鋼回到家翻箱倒櫃地總共找出十幾塊錢,把錢都放到一起仔仔細細地數了一遍,距離醫藥費還差幾塊錢。他又重新數了一遍,一張一張地使勁捻著,想著再多數出來一張,可數來數去還是那麼多最終放棄了。他小心翼翼地把錢收起來,靠在炕頭的被摞上,想著再去哪弄幾塊錢來。家裡沒有值錢的東西可賣,這幾塊錢怎麼辦?怎麼辦?


   院子里的雞有一聲沒一聲地叫著,成鋼側頭往窗外看了看,隔著一層薄薄的窗戶紙什麼都看不到,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不,是他想起了那幾隻雞,也只有這幾隻雞能換幾個錢了。他不能打那幾隻雞的主意,不能!娘那麼大的年紀了,還有小璐,她們得增加點營養才行。他翻身下床走了出去,來到村外的一處草甸子,半人高的野草在秋風中搖曳著。他躺在雜草中閉著眼睛,任憑枯葉飄落在身上一動不動。他太累了,好想休息休息,如果能這樣睡過去該多好啊。可是他不能,他不能就這樣睡去。他還有將近七十歲的老娘需要照顧,還有生病的女兒需要照顧,還有未長大的兒子需要照顧,還有跟他風風雨雨一起將近二十年的妻子。他不能睡過去,他沒有權利睡過去,他連死的權利都沒有,因為生活還要繼續,日子還要繼續。

他回到家的時候,月亮已經高高掛起,朦朧中就看到娘站在大門口,挺著已經彎曲的脊背在張望著。   「娘,這麼晚了你在這裡幹嘛呢?」成鋼急忙走過去攙扶住魏蘭問道。   「娘沒事,我是擔心你挺不住,我不放心。」   魏蘭說著被成鋼攙扶著回到屋裡坐在凳子上,從兜里拿出來一個包裹著的手帕遞給成鋼說:「我把咱家的雞賣了,能湊多少算多少吧。鄉親們沒少給,去市場賣不了這個價,賣了二十多塊錢呢。」   「娘!你這是……」   「娘沒事,不就是幾個雞蛋嘛。」   成鋼緊緊地攥著手裡的手帕,這個四十多歲的漢子落淚了。   把小璐接回家後給秀珍增加了不少負擔,每天都要跟小璐喂飯、擦身子,還要扶著小璐方便,可病情沒有一點好轉。   「娘,我想死。你太累了,我也好累。」很少說話的小璐,在秀珍為她擦身子的時候說話了。   「你說什麼呢!你個傻孩子,你給我好好的活著!」秀珍強忍著眼淚不讓它掉下來,硬挺著不讓自己崩潰。   「娘,我能好好地活著嗎?」  


五   秋收後到了農閑的季節,國家推行文化下鄉。這天村裡來了兩輛汽車,說是省里的劇團來村裡唱戲,來了好多的演員和記者。村裡一下子熱鬧起來了,當天晚上就演出了革命現代京劇樣板戲《紅燈記》。   成鋼抱著小尹軒站在後面湊熱鬧來了。戲台上的演員們唱得非常精彩。唱到高潮處,台下的記者拿著照相機一個勁地拍照。成鋼好像想起來了什麼,他抱著小尹軒往前面擠過去。   人群中他看到了村支書尹志平,急忙打招呼:「志平叔你過來一下。」   聽到成鋼喊聲尹志平走過來問:「大侄子,什麼事?」   「志平叔,你看看能不能找記者給我們家照一張全家福,我怕以後就沒這機會了。」   尹志平一下子就明白怎麼回事了,他知道小璐說不定哪天就沒了。他拍著胸脯說道:「放心吧!這事我一定給你辦了,明天上午我讓記者去你家。」   第二天上午,尹志平帶著記者來到成鋼的家裡。記者了解到成鋼家裡的情況後很願意幫這個忙,他認真地擺好每個人的位置,找到最好的角度,為他們拍了一張全家福。可誰都沒想到這張全家福,成了他們家唯一的一張全家福。   拍照前記者還特地跑回他們住的地方叫來了兩個女同事,為小璐精心打扮了一番。其中一位看小璐的衣服太過陳舊,就拿來了自己換洗的衣服給小璐穿上。小璐經她們兩個一打扮更加漂亮,從沒開心過的她,臉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只是那笑容讓人不忍直視。   「娘,你幫我在房樑上栓一根繩子吧,我想動的時候可以拽著繩子動一動。」自從拍完照小璐的臉上就一直掛著笑容。   「嗯嗯,我讓你爹把你弄上。」秀珍看到女兒這麼開心,她也很開心,所以也沒多想就讓成鋼幫忙在房樑上栓了一根繩子。   「娘,我想親你一下。」小璐還是那樣的笑容滿面。   「好,我的親閨女。」秀珍俯下身親吻了一下小璐的額頭,又讓小璐親了自己一下,又說道:「好了閨女,好好睡覺吧。」   「嗯嗯,娘,你也去睡吧,再見。」小璐很安詳地說。   可誰知道小璐的這一聲再見卻成了永別。   夜已經很深了,煤油燈上那黃豆大的火苗百無聊賴地搖曳著,散發著微弱的光。奶奶早已睡去,躺在外面的小璐一點睡意都沒有。她費力地拽著那根繩子動了動身子,從炕席下面摸出一隻鉛筆和一個日記本,用左手在日記本上費力地寫著東西。自從生病退學後她一直堅持寫日記,直到這次住院就再沒寫過。而今天晚上她想要說的話很多,想要把這些話都寫下來,也許這是最後一次寫東西了吧。她想寫得輕鬆點,盡量不讓爹娘太傷心。從沒用左手寫過字的小璐費了半天的力氣才歪歪扭扭地寫完,她看著自己寫的東西,臉上露出一種解脫的微笑。      爸媽:   你們的女兒小璐要去旅遊了,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媽,好想你再親我一下,下次不會讓我再三請求你了吧?爸,你看你,整天愁眉苦臉的,女兒想看你笑,開心地笑。爸,抱抱小璐,女兒好想讓你抱抱。我走了以後你記得想我啊,我可是爸爸的小棉襖。不許哭鼻子啊,你和媽媽都要笑著面對生活,女兒才開心。媽,你看看我穿的衣服好不好看?是那位漂亮的姐姐送給我的,我好喜歡。哦,差點忘了,昨天我弟弟小軒子偷偷地跑過來親了我一下,還叫了我一聲姐姐呢,叫我不要告訴你們,嘻嘻。哦,奶奶睡著了,我就不打擾她了。   好了,就說到這裡吧,對你們想說的話三天三夜都說不完。我現在就要啟程了,祝我旅途愉快吧。   你們的乖女兒小璐      她費力地轉頭,把這間睡了十幾年的屋子看了一遍,伸出手把那根繩子套在自己的脖子上,用力朝炕下一滾……   一朵含苞待放的鮮花就這樣過早地枯萎了,帶著一絲遺憾,帶著一絲不甘,悄無聲息地走了。半空中的月亮不忍看到這一幕,躲進雲層里再沒出來。   「我的孩子啊……」一聲哀嚎劃破了夜空,把已經沉沉入睡的村民們驚醒了。   半夜起來小解的魏蘭看到半拖在地上的小璐,心肝欲裂,發出了一聲慘烈地哀嚎,身子向後一仰背過氣去。   成鋼和秀珍聽到喊叫聲急忙跑過來,看到了半懸在地上的小璐。   「我的女兒啊!」秀珍跑過去緊緊地抱著女兒,在小璐的臉上瘋狂地親吻著。   成鋼看到這慘烈的場面,腦子一下子就懵了,他跑到院子里大聲地吼:「快來人啊!快來救救我的女兒吧!」


  六   聽到喊聲的村民們趕來了,他們想把小璐抬到床上,可秀珍死死地抱著小璐不撒手。嘴裡不停地喊著:「你們不要碰她,她是我的女兒!你們不要碰她!」   七八個人好不容易才把她們娘倆分開,把小璐放在堂屋裡,一塊白布把小璐的遺體蓋住,用一個幔帳隔開,一個簡易的靈堂支架起來了。秀珍跑到靈堂的後面,抱著小璐的遺體不撒手,呼天搶地地哭喊著:「我的女兒啊,你醒醒,和媽說句話!」直到兩天後出殯,秀珍也沒吃任何的東西。成鋼像傻了一樣看著人們忙前忙後的,傻愣愣地站在那裡不說一句話。   尹志平走過來拍著成鋼的肩膀說道:「大侄子,你要挺住啊!她這樣走了,也是一種解脫。對你們家也是一種解脫。」   「嗯嗯!」成鋼面無表情地點頭答應著,眼睛失神地看著上方,也不知道他到底聽明白沒有。   「唉!」尹志平看到成鋼的樣子,搖著頭走開忙別的去了。   那兩天最忙的要數劉靜了,魏蘭本來身體就不好,又傷心過度,幾次昏死過去。好在劉靜一直守著她才沒出大錯,可老太太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   「起——靈——了——!」   隨著一聲高喊,幾乎村裡的所有人都來為小璐送行。成把的紙錢拋向天空,漫天的紙錢在空中飛舞著,飄向這蒼茫的大地,飄向了荒野。   「我的女兒啊!你慢點走,娘照顧不了你了,把自己照顧好。多穿點衣服,別凍著了。」   「你們不要碰我,我要在這裡跟女兒作伴,她膽子小,我還要幫她做飯……你們不要碰我!」   沒人能攔得住秀珍,趴在墳坑裡直扶著小璐的棺槨不肯出來,進去好幾個人才把她抬出來。她已經崩潰了,徹底地崩潰了。   村外的一處荒丘成了小璐最終的歸宿,一個花季般的少女就這樣走了。墳堆上的白幡隨風飄舞,像是在訴說著什麼,沒有人知道。淅淅瀝瀝的小雨不停地下著,是那樣的冰冷,那樣的無情。   這場變故只有成鋼沒有倒下,因為他不能倒下,因為他沒有權利倒下。魏蘭從此一病不起,嘴裡整天念叨著:我要走了,孫女在那邊沒人照顧,我得去照顧她。而秀珍更是每天守在小璐的墳堆旁邊自言自語,有時候甚至整夜守在那裡。   「秀珍,女兒餓了,你回去幫她做點吃的。」成鋼哄騙著秀珍。   「對!女兒好幾天沒吃飯了,我得趕緊去做飯。」聽說女兒餓了,秀珍爬起來就往回走,她要回去幫女兒做飯。   「我去幫女兒送飯吧,你看著點兒子,別跑丟了。」   「嗯嗯,小軒子過來,不許往外跑。」   「我去看看女兒,你在家看著兒子,哄他睡覺吧。」   「兒子,快過來睡覺了。」   就這樣哄騙著秀珍,生活總算是恢復了正常,可更大的問題又出現了。糧食!因為欠款,分的糧食比別人家少了一半,根本就吃不到分糧食的時候。家裡已經沒有糧食,明天就沒米下鍋了。   夜已經很深了,村民們早已進入了夢鄉。這時候成鋼從土炕上爬起來穿上衣服,拿了一條口袋悄悄地走了出去。他輕輕打開柵欄門,伸出頭四處看了看,大街上黑乎乎的看不到人影,這才壯著膽子朝生產隊方向走去。生產隊一間土坯房裡放著喂牲口的高粱,還有一些不好的玉米,成鋼想去偷點回來做飯吃。可一想到自己是去偷東西,心裡就怦怦怦地狂跳,好在院牆不高,很順利地爬了過去。他躡手躡腳地來到那間土坯房門口,見房門虛掩著沒鎖,聽聽沒動靜就溜了進去。   一會兒工夫,成鋼背著半口袋高粱走了出來。他按捺著狂跳的心,快步走到牆根下把口袋扔出去,一縱身翻過牆頭背起口袋就往回走。   「誰!」   「站住!幹什麼的!」   「口袋裡背的什麼!」   「抓起來!這是偷東西的賊!」   「這是破壞生產,破壞文化大革命!」   不知道哪來的幾個年輕人把成鋼團團圍住了。嚇得成鋼雙腿發軟,借著朦朧的月光看到幾個人的胳膊上戴著紅袖章,上面寫著三個黃色的大字,紅衛兵!   第二天上午,村裡不知道從哪來了一大群年輕人,個個胳膊上都戴著紅袖章,押著成鋼在村子裡遊街示眾,成鋼的胳膊被他們反綁在後背,頭上戴著用白紙圈起來的高帽,上面寫著「破壞分子」。胸前掛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打倒破壞分子」。   「同志們,戰友們!昨天晚上我們抓到一個破壞分子,這是文化大革命的又一次勝利!」   「我們要把他批倒批臭!」   「文化大革命萬歲!」   「戰友們,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打!打!」   有人說著一腳踢向成鋼,一腳就把成鋼踹倒,正要圍上去打。   「住手!」尹志平撥開人群走過去阻止道:「他偷飼料是因為家裡沒有吃的了,總不能餓死吧。再說他偷的不是糧食,是喂牲口的飼料。你們批評教育可以,怎麼能打人!?」   「他這是破壞生產,破壞文化大革命!我們就是要把他批倒批臭。打!」一個領頭的說道。   「打!」一聽領頭的發話,近前的幾個紅衛兵掄起拳頭就打。其中一個掄著一根木棍朝成鋼的腿上砸去。   「啊——」一聲慘叫,成鋼昏死過去。   「你們誰敢再打!我是共產黨員,這是毛主席語錄,再打,你們就是反革命!」尹志平撲到成鋼的身上,手舉著一本毛主席語錄大聲喝道。回頭又對村民們說:「鄉親們!快來把成鋼抬回去。」   沒等他說完,身上就挨了幾拳,還好沒事。紅衛兵們被他的呵斥也嚇到了,沒敢再動手。   「我是村裡的黨支部書記,他偷東西我們會做處理,你們先別走,如果他受傷嚴重,我要追究你們的責任!」   那些紅衛兵聽到尹志平要追究他們的責任,又看成鋼已經昏迷不醒。還有這些村民們個個瞪著眼睛看著他們,心裡不由怯了幾分。   「誰敢阻擋我們,我們這是去北京天安門廣場接受偉大領袖毛主席檢閱,我們走!」領頭的說完不等村民們說話,轉身就帶著紅衛兵們跑了。   「快!快把成鋼抬到衛生站,小心點!他的腿被打折了。」尹志平指揮著村民們把成鋼抬進了衛生站。   成鋼的一條小腿往外彎曲著,漸漸地腫了起來。   「來!大家幫忙把成鋼哥扶好,摁住了別動,我開始抻了,來!你們兩個幫我抻他的腿。」劉靜指揮著人們抻著成鋼的腿往回對。   「啊——」成鋼疼得一聲慘叫,疼醒了過來。   「成鋼大哥挺著點,正在為你接骨頭。」   「慢點,我看看對齊了沒有,好,好,撒手!」   把成鋼的骨頭對齊後,劉靜幫他把斷腿包紮完,又拿了幾塊木板把他的腿夾住固定好。   「好了,麻煩大家把他抬回去吧,我會按時給他送葯。」   傷筋動骨一百天,成鋼在床上才躺了一個多月就起來了。他每天起來扶著牆來回走動著,想儘快能下地幹活。幾個月下來,成鋼總算是能到地里幹活了,只是走路有點瘸了。   魏蘭自從那次變故後一病不起,而且越來越嚴重了。這幾天她水米未進,嘴裡一直在說:孫女找我來了,說那裡很冷,就她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她好害怕,叫我跟她作伴去。   「娘!」成鋼跪在魏蘭的遺體前痛哭流涕,飽經風霜的魏蘭終於咽下了最後一口氣。那片荒丘上又添了一座新墳,和小璐的墳墓緊挨著。小璐不再孤單不再害怕了,她們兩個可以在天堂作伴了,願天堂里沒有飢餓,願天堂里沒有疾病沒有痛苦。


七   時光流逝,轉瞬間十年過去,秀珍早已恢復正常下地幹活了。只是話很少,臉上從沒有過笑容,一有時間就去小璐的墳前默默地坐一會兒,小璐是她心底永遠的痛。   尹軒已經長成大小夥子了,正在讀高中。只是他很少和父母溝通,甚至瞧不起生養他的父母。他甚至怨恨父母,從小就想買一個文具盒和一個書包,到現在都沒給他買,以至於同學們都看不起他。只不過他的學習一直都很好,在全年級的考試中總是能進前五名,這次年終考試得了全年級第三名。   「站住!」   放寒假回家的尹軒在半路上被幾個同學攔住了去路。   「你他媽的是不是欠揍?」其中一個叫林宇的同學上來揪住尹軒的脖領子說。   「我礙你什麼事了?」尹軒一邊往後退一邊說道。在學校里他沒少被同學們欺負,他總是逆來順受,從不敢反抗。   「抄你一下試卷你都不讓,揍!」不等尹軒說話,林宇揮起拳頭朝著尹軒的鼻樑就是一拳。   一陣酸痛從鼻樑上傳來,兩個鼻孔乎乎地往外冒血,眼淚止不住地流了出來。隨後又被幾個同學踢倒在地上,幾隻腳在他的身上肆無忌憚地亂踢。尹軒在地上翻滾著掙扎著,而林宇他們根本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啊——」在地上翻滾的尹軒終於爆發了,積壓在心裡多年的憤怒終於爆發出來!他不再躲閃打在身上的拳腳,像一隻暴怒的雄獅,從地上抄起一塊磚頭猛得砸向林宇的腦袋。一下!兩下!撲通!林宇倒在了地上,鮮血從頭上流了出來。見林宇被他打倒,尹軒扭頭看向另外幾個同學,拿著磚頭向他們靠近。幾個同學被他怒視的眼神嚇呆了,他們從沒有見過這麼可怕的眼神。他們一步一步地後退著,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尹軒輕蔑地看他們一眼扔掉磚頭,他拍了拍身上的土朝回家的路走去。   尹軒沒直接回家,他先去衛生站往身上擦了點葯,身上被打的好幾處淤青。   「怎麼了孩子?」成鋼和秀珍看到尹軒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急忙問道。   「沒事,打架了。」尹軒一邊說著一邊往屋裡走。   「快跟我說說怎麼回事,疼不疼啊孩子?」秀珍心疼地問。   「他們要抄我的試卷我沒讓抄,半路上攔住我就打。」   「誰這麼欺負人,我找他們去!」成鋼聽到這裡火往上竄,就要拉著尹軒出去找人算賬。   「尹軒!給我出來,打完人就想跑,沒那麼容易,出來!」   就見林宇頭上纏著繃帶,手裡拿著棍子噼里啪啦把成鋼家的柵欄門砸爛了,身後還跟著他的兩個哥哥,手裡也拿著棍子,後面還有那幾個打尹軒的學生。還沒等成鋼說話,林宇他們就衝到了院子里見東西就砸,霎時間窗戶門子就被砸壞了。   「你們也太欺負人了!」成鋼見衝進家裡來的人見東西就砸,抄起放在牆角的鐵鍬就掄了上去,尹軒見狀跑去廚房拿出一把菜刀沖著林宇猛砍。林宇一個躲閃不急,咔嚓!一下子一條胳膊被尹軒砍了下來。   「啊!疼死我了——!」林宇疼得抱著膀子倒在地上打滾,流出來的血把衣服都染紅了。   林宇這一嗓子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停住了手。   「弟弟!快去醫院,快!」林宇的大哥跑過去背起他就往外跑,嘴裡又說道:「拿上那條胳膊!」   一見事情鬧大了,幾個學生扭頭就跑,差點把聞迅趕來的村民們撞到一起。   「尹軒,你先去你姥姥家躲幾天,這裡的事情我來處理。」成鋼知道這次事情鬧大了,趕快讓尹軒出去躲一躲。   「不!我自己闖的禍我自己承擔!」尹軒把脖子一擰道。   啪!成鋼上去就照著尹軒的臉上扇了一巴掌:「快走!這要判刑的,你被判刑你這輩子就完了,快走!有什麼事情我擔著!」   「不!我不走!」直到這時尹軒才知道父親是多麼的愛他,他不要父親替他來承擔。   「走!這個家我說了算!」成鋼見尹軒不走,又要上去打他。   「爹!照顧好自己,照顧好我娘。」尹軒撲通一聲跪在成鋼的面前連續跪了三拜。   「放心吧,爹沒事的,你也照顧好自己。」成鋼把口氣緩了下來,一把尹軒拉起抱在懷裡。   「快走吧!」


  八   尹軒剛走不久,公安局就把成鋼帶走了。他把一切都承擔了起來,最後被判處兩年徒刑。尹軒遠遠地看著被警察帶走的父親,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這時候他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多麼的偉大,都是自己不懂事。開學後他沒再去讀書,跟著秀珍下地幹活了。   成鋼在裡面的這兩年里,外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土地分到了個人手中,又進行了改革開放,讓人們富裕了起來。秀珍和尹軒分到土地後率先貸款種起了蔬菜,幾畝地的蔬菜一年下來就收入六千多塊錢。不但還清了貸款,還把欠生產隊里的錢也還清了。當他聽到這個消息後在監獄裡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把這些年心中的愁苦和壓抑都宣洩了出來,彷彿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   成鋼出獄後,他堅持讓尹軒復讀,尹軒不敢忤逆父親的意願,復讀兩年後終於考上了大學。在他考上大學的第二年,家裡翻蓋了四間大瓦房。蓋好房子後,成鋼跑去墳地守著兩座墳又哭了一場。這幸福來得太晚了,如果這政策再早幾年,女兒就不會死,娘也不會死。她們沒有享受過一天的好生活,來世上走了一遭,帶著疾病帶著痛苦走了。   尹軒大學畢業後,被安排在縣政府工作。第二年的春節前夕,尹軒和大學同學夢竹在家鄉舉行了婚禮。真是好事連連,第二年初春夢竹就懷孕了,去醫院一檢查還是雙胞胎。懷胎十月,生下了一對龍鳳胎,可把一家人樂壞了。尤其是成鋼,晚上睡著了都會笑醒。他想來想去給兩個孩子起了一對成雙成對的名字,孫子取名雙成,孫女取名叫成雙。   兩個孩子一天天地長大,轉眼間兩個孩子都已經上大學了。幾年前成鋼就把分的幾畝地都種成了大棚菜,一年四季都有新鮮的蔬菜,供應著市裡的幾家大超市。因為兩口子忙不過來,還雇了好幾個人打理。生活自不必說,每天都有幾百塊錢的收入,這是過去連想都不敢想的事。唉!這樣的生活要是早幾年該多好啊。高興之餘,成鋼又想起了娘,想起了女兒小璐。   隨著國家經濟的飛速發展,城市也在逐步發展的同時,開始在城市周邊大量的征地,這幾天就讓成鋼遇上了這種煩心事。更讓他鬱悶的是,那片荒丘也將要被政府開發,那是他心裡的痛,心裡一輩子的痛。秀珍也好像知道了這件事情,那幾天她每天都要去那裡守著,把那裡打掃得乾乾淨淨。   勢不可擋的城市發展,最終把成鋼家的房子拆遷了。按平方計算,他們家分到了三個三室一廳的樓房,還有幾十萬的拆遷費。哦!還有他的幾畝菜地,也得到了相應的補償。   那片荒丘上,成鋼一家子都來了。他們拿來了紙錢和貢品,貢品擺了十幾樣,各種好吃的應有盡有。   「娘,小璐,我給你們帶來了好多好吃的東西,有些你們都沒見過。現在咱們家有錢了,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你們多吃點,都嘗嘗。」成鋼一邊把紙錢點燃一邊說著,忍不住老淚縱橫。   「娘,小璐,你們在這裡肯定很寂寞,我今天要把你們帶回家。我給你們準備了一間樓房,以後我們就在一起住了,每天我陪你們聊聊天,再也不分開了……」成鋼在那裡念叨了一個多小時,把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說了一遍。說到激動處,雙成和成雙都忍不住落淚。最後成鋼才對兒子和孫子說道:「動手吧,小心點別傷到了她們。」   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就找到幾根骨頭。成鋼小心翼翼地把骨頭分別撿起來用白布包好,放在提前準備好的木匣里搬回了家。   「娘,小璐,這是我給你們準備好的房間,你們看看這房間里多寬敞,地面都是瓷磚,亮的都能照見人。還有這鋁合金窗戶多大,按的是真空玻璃冬暖夏涼,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高樓大廈……」


九   當年的荒丘如今建成了休閑廣場,成了人們休閑娛樂,散步納涼的地方。自從家裡拆遷後,沒事做的成鋼每天都陪著秀珍來這裡,從破土動工到廣場建成,沒有一天不在這裡守著。成鋼和秀珍已逾古稀之年,尹軒幾次勸他們不要再去了都不管用,因為這裡有他們的親情,有他們的回憶。   隨著年紀越來越大,成鋼的記憶力越來越減退,有時候連兒子尹軒都不記得了。唯一忘不掉的只有秀珍,還有這個廣場。忽然有一天他發現秀珍不見了,哪都找不到她。   「這老婆子,看女兒去也不告訴我,就不怕走丟了。」成鋼很擔心秀珍,怕她一個人走丟了。他把那張已經泛黃的全家福仔細地包好揣進懷裡朝廣場走去,去把秀珍找回來。   他哪裡知道就在幾天前,秀珍因為突發心臟病過世了。現在他每天想的都是把秀珍找回來,然後再一起去那個廣場,去回憶他們的回憶。   幾年過去了,成鋼每天都要來廣場尋找自己的老伴秀珍,而他要等的人卻一直沒有出現。天色已晚,幾個小時沒動彈的他終於站了起來。他小心翼翼地把照片用一塊絲巾包好揣在懷裡,用他那已經凍得僵硬的手笨拙地拍打落在身上的雪花,朝著廣場外顫顫巍巍地走去,慢慢地消失在暮色之中,廣場的地上留下一串孤單的腳印。

一張全家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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