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租的男人要幫我曬內衣
戚小軟是真沒想到,和自己合住的對象會是齊昭林。
戚小軟找房子的時候不好。剛畢業,沒經驗,光忙著安頓好了工作,忘了要提前把房子也租好。正趕著畢業季,公司附近還湊合的單間早就被一掃而空。戚小軟在朋友家蹭了一周,周末出去看了兩天房子都沒找到個合適的。晚上不抱希望在校友群里發了個求租信息,萬沒想到,竟然還真有人找上門來。
找戚小軟的是個中文系的師兄,比戚小軟大一屆。他說自己跟人合租,兩居室。在北京待了一年要回老家,空著個房間沒人住,恰巧看到戚小軟的求租消息,於是主動聯繫。
戚小軟請了一天假去看房。房子真好,南北通透,大且整潔。對比價格,簡直是天上掉餡餅。只是房間里滿滿都是粉色裝飾,戚小軟當然喜歡,只是想到這裡是師兄住,未免覺得奇怪。師兄有點尷尬地咳嗽一下:「這是屋主的布置。」說完了又催她:「你覺得怎麼樣?合適就轉給你了。」
戚小軟點頭,想了想,又有些遲疑地問一下:「合租的……也是男生嗎?」
師兄「嗯」了一聲,看戚小軟的表情有些遲疑,忙說:「你別擔心,我跟他是多少年的好哥們了,他要偷懶不幫你修燈泡換水的,你打給我,我幫你罵他。」
戚小軟沒忍住笑,當天就簽好了合同。
搬家時間定在第二個周末。搬家公司看她是個小姑娘,坐地起價,到了地方不給搬上去,說得加一百。戚小軟實習一個月工資才三千五,吃飯租房就得花大半,怎麼捨得。當時就急了,細聲細氣跟人理論:「不是說好了有電梯就能幫忙搬的嗎?」
「話是這麼說。」司機抽口煙,給戚小軟嗆了一下:「但你們這兒樓門口離電梯還有那麼遠,房間也是最裡面,就這距離,也不好拿啊!」
戚小軟抿著嘴不說話。她當然知道人是在坑她,但人生地不熟的,沒辦法。咬了咬牙,到底捨不得一百塊,伸手從後備箱就把紙箱往地上搬。箱子重,裝的都是書,搬下來的時候一個不穩,箱子角往戚小軟大腿上磕一下,立馬就是個紅痕。戚小軟綳著勁往樓道挪,汗流下來糊住眼睛,熱辣辣地疼。她心裡澀了一下,終於走到電梯口。騰不開手,她用箱子角去碰按鈕,「叮」一聲,電梯開了。她鬆口氣,剛要邁進去,看不清道兒,不提防腳下有個坎兒,「啊」一聲,整個人往前撲去。
戚小軟沒掉在地上,一雙手接住她。箱子已經散了,裡頭的書亂七八糟掉了一地。戚小軟眼紅了。「對不起……」她穩住自己,抬頭跟拉住她的人道歉,剛一對上眼,就愣在那裡。
齊……齊昭林?!
戚小軟怔在那裡沒說話,齊昭林笑了笑,手輕輕動了一下。戚小軟這才意識到自己還靠在男人身上,頓時臉也紅了。「我,我……」戚小軟有些結巴,齊昭林已經把襯衫袖子挽起,蹲下來,一本本把厚重的書往箱子里搬:「你就是要搬過來的女生吧?」
戚小軟忙蹲下來跟著撿。她心跳有點快,不敢看他。書很多,撿起來要花些時間,電梯里一時極靜。
「我是原先和你師兄合住的室友,齊昭林,以後,我也就是你的室友了。」男人轉頭朝她笑,眼眯起來,嘴唇極薄地往上勾一下,清雋帥氣。戚小軟被這笑晃了神,心一下怦怦劇跳起來。
齊昭林卻不再說話,仍是低頭撿書。地上一個筆記本攤開來,齊昭林正要去撿,戚小軟一眼瞥見,心立刻提起來,眼疾手快忙去搶。她太急,冷不丁一下碰到齊昭林的手,觸電一樣縮了一下,又忙再過去,把那本子蓋上。「對不起……」戚小軟有些膽怯抬頭看他一眼。「沒事。」齊昭林說。
齊昭林幫戚小軟把東西都搬上了樓。坐在房間里時戚小軟心跳還是止不住的快。她去衛生間,照鏡子,原來臉已全紅了。他會以為是熱的吧……她忐忑地想。那個她搶過來蓋上的筆記本,是她的日記,當時上麵攤開的那一頁,寫的正是齊昭林。
他不認識她,但她已經認識他,好久。
也喜歡他好久。
戚小軟第一次看見齊昭林是在辯論比賽的時候。戚小軟的朋友是校新聞記者,得寫辯論會的報道,於是拖著她一起去。她還記得那時的辯題是「大學裡應不應該禁止談戀愛」,齊昭林是反方四辯。前半場全都昏昏欲睡,然而等到那個金石一樣的聲音響起,戚小軟抬起頭往台上看了一眼,正對上那個侃侃而談著的男生看過來的目光。
一見鍾情。
辯論賽結束之後,戚小軟就跟朋友打聽齊昭林。朋友說他是老辯手了,大四,馬上畢業,本來已經去忙工作了,這次是被校辯論隊拉來做幫手的。戚小軟問朋友他有沒有女朋友,朋友笑嘻嘻地逗她:「怎麼,你看上了啊,我記得他是有個女朋友的,好多年了,從高中到現在呢。」
戚小軟現在都記得當時的心情。本來滿心歡喜去打聽他的消息,每多知道一點,心就脹一點。但這脹其實是空的、虛的。「女朋友」三個字一出來,就像一根針,只是一下,心裡那個裝滿水的氣球,就破了。
滾燙的水,灑了她一整顆心,又疼、又燙。
但是即便如此,戚小軟還是沒辦法完全忘掉心裡的那個影子。所以她寫他。在日記里寫他,在紙上寫他。本子里,他只是她的,他完完全全屬於她。她小心翼翼藏著心裡那份小小的膽怯的歡喜。但萬萬沒想到,本來以為是場再也見不到的無望暗戀,她卻會在畢業後,此時此刻,再次遇見他。
戚小軟拍了拍自己紅紅的滾燙的臉頰,心亂了。
合租的日子並不方便,戚小軟早就準備好了。在搬過來前,她就在網上買了一大堆一次性馬桶墊和洗漱用品放置籃。本來是準備放在自己屋子裡,需要時就拿出來用,但收拾的時候,不知怎的,卻猶豫了。她拿起手機,發微信給師兄,問他:「和我合住的只有齊師兄一個人嗎?」師兄說是。戚小軟又問:「他女朋友不跟他一起住呀?」
「齊昭林?他哪兒來的女朋友!」
「原先大學不是有一個嗎?聽說還是高中過來的……」
「嗨,那姑娘死心眼!齊昭林可沒跟她好,都單身多少年了。」師兄發了條語音過來,語氣誇張:「我說,小師妹,你要是有意思,倒是可以考慮考慮啊。」
一句話把戚小軟羞得耳朵發燙。她抿著嘴,想要回復「沒有」,又捨不得。想了想發個笑臉過去,轉身繼續收拾東西。在箱子里翻找一陣,拿起牙缸和毛巾,頓一下,出了房門,把東西擺放在洗漱台上。
洗漱台上已經有一個牙缸。黑色的,瘦長、簡單。就像他的人。她把牙缸擺在他邊上,挨著。毛巾也挨著。就像一對小夫妻,是隱秘的歡喜。一陣風吹來,齊昭林的毛巾揚起一角,柔軟地撫在戚小軟臉上,她的心也跟著顫了一下。
戚小軟覺得自己像個變態,但卻剋制不住。
她把自己的毛巾再往中間挪一點,兩條毛巾的邊緣碰在一起。戚小軟心裡潮潮的,說不出的喜歡。
真好。
齊昭林並不是看上去那麼冷的人。這點,戚小軟是和他住在一起後才知道。以前在宿舍也是沒人照顧,但至少有學校。熱水、電費燃氣費……都不用考慮。而現在全都要自己做周全。戚小軟個子矮,晾衣線高,又沒來及買晾衣叉,掛不上去,從房間搬椅子,想要墊。正巧門開,齊昭林回來,看著她費勁搬東西,上來幫忙。戚小軟到底還是個小姑娘,手上拿的又是內衣,死活不肯讓他碰,只讓他幫忙扶好椅子。椅子是有滾輪的,到底不穩,跳下來的時候滑了一下,戚小軟整個人身子一歪,就要摔倒,齊昭林眼疾手快,她還沒反應過來,他就接住了她。
天旋地轉。戚小軟抬頭去看他的臉,眼裡都是水意。越到此時,心跳卻越是慢了,一下一下,沉得很。齊昭林把她放在椅子上,去握她的腳踝:「這裡疼嗎?」不注意還好,一注意,倒真疼起來。戚小軟「嘶」一聲,齊昭林起身去自己屋裡拿了藥酒。「這個得揉。」他說著,把雙手搓熱了,蓋上她的腳腕。那手真燙,一覆上來,戚小軟像是被電,渾身麻痹住,一動不敢動。他很慢地揉,熱力帶著微微的辣從腳踝蔓延開來,直到四肢百骸,最終歸於心上。或許這不是葯,戚小軟想,倒是完全的酒,要不,為什麼她會覺得要醉呢。
揉完,齊昭林把一小瓶藥酒重新放回自己屋裡。「以後每天這個時候,你叫我,我幫你揉。」說著,他推著戚小軟回去:「你這個樣子,買了晾衣叉也沒法用了,以後要洗衣服,我幫你曬吧。」
戚小軟頭低低的,臉已經紅到脖根。「嗯……」她細如蚊吶應了一聲,想到自己的內衣褲,頭更低了。
但是心中,卻有隱秘的歡喜怯生生從土裡鑽出來,一點一點,冒頭、生長。
齊昭林幫了她的忙,戚小軟自然要表示。也是趕巧,沒幾天就是齊昭林的生日。戚小軟事先問了他沒有別的安排,於是便悄悄訂了蛋糕、買了禮物,準備給他一個驚喜。這天下午,戚小軟等了半天,終於,聽到門一聲響,忙默不作聲。只等燈光一亮起來,就興奮大喊一聲:「生日快樂!」
喊完半天沒人反應,戚小軟有點疑惑,摘下小熊頭套去看,卻見齊昭林怔怔站在門口一動不動。難道是自己的舉動嚇到了他?作為室友,這樣好像確實有些出格……戚小軟咬住嘴唇,鼻尖有些發酸:「我只是……」話沒說完,齊昭林兩步跨過來,竟是一把抱住了她。
戚小軟不知所措,一時間手腳都僵住了,不知道往哪裡放。男人的頭埋在她發間,她腦子裡亂亂的,竟然第一想法是慶幸自己早上剛洗了頭。許久,男人才抬起頭來,跟她說了聲:「謝謝。」
「其實這是我第一次過生日。說出來其實挺不好意思的,我爸媽感情不好,生我的時候,我媽發現我爸出軌了,所以一直覺得是懷孕讓她沒能看住我爸,自然也就對我不太上心。後來我大了,自己可以過,也覺得沒必要。這是頭一回,我覺得,原來有人陪我過生日,會這麼好……」
戚小軟的手停在半空中,握了握拳,下定決心,突然,身子往前傾,勇猛而笨拙地,重新抱了上去。
「小軟……」
「一定要過生日的呀。」戚小軟的聲音細細的,就像曾經說的每一句話,軟糯小聲。「如果不過生日的話,怎麼好許生日願望呢?」
「許了生日願望就一定能實現嗎?」
「……應該可以的!」
「那我今年的生日願望,就是你,好不好?」
戚小軟愣住了。齊昭林的聲音很輕,但卻跟炸雷似的壓下來,到她腦子裡,轟然爆發。齊昭林鬆開她,低下頭,看著她的臉笑,嘴唇勾起一個上翹的弧度。
「等等,你喜歡我?」戚小軟不可置信。齊昭林颳了一下她的鼻子。汗津津的,像是小狗的鼻。燈開的是柔光,一切都在暖黃的燈輝里,所有物體都有了一層金黃的邊。「要不,你以為呢?北京真能有這麼合適的房子恰好等著你來租?」
「你你你!」
齊昭林沒再等她說完,就低下頭,壓了上去。
嘴唇輾轉,舌尖纏綿。原來在萬家燈火的夜裡和愛人擁抱的滋味這樣好,這樣暖。桌上的蛋糕燭火搖曳,齊昭林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她的情形——那時,他正在台上口若懸河,說到關鍵處,低頭去看台下觀眾,就正撞上那個純然、美好的目光。
原本想好的辯詞瞬間停滯住,還是身邊的人用手肘頂了他一下,他才緩過神來。
一眼,便成執念。
後來他去問她的朋友。她朋友說,小軟呀,畢業後可能要回老家吧。他家就在北京,當時的公司也已籌備完畢,當然無法跟她回去。既然不能負責,那他就選擇不去招惹。
但那種子消滅不了,他也不想消滅。
後來,會在群里發現她的求租信息,是意外的狂喜。
他還記得那時的心情。他把自己的卧室收拾成女孩子喜歡的樣子,自己搬去次卧。他拜託朋友幫他騙她,他有私心,他想讓她住他的卧室,睡他的床,那樣,同地異時,他們就在一起。
他原本想等到他對她更好一些,她更離不開他一些的時候再說的,可是他沒忍住。她這麼好,這麼好,他從看到她的第一刻起,就註定了。
今生今世,此志不渝。
文:沈腰 來源:京祺的江湖 若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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