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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夢辰談古籍版本鑒定

原標題:雷夢辰談古籍版本鑒定



雷夢辰先生是津門著名的版本目錄學家和藏書家,著有《清代各省禁書匯考》、《津門書肆記》、《天津坊印本書籍見錄》、《天津三大書肆記》等書,他對古籍版本的研究備受學術文化界的重視。


藏書,鑒定版本至關重要。無論是對售書者、藏書家,還是讀書人,莫不如是。那麼什麼是版本呢?雷夢辰解釋說:「中國古時的書籍,全是寫本,自從雕版印刷書籍出現之後,才有『版本』這一新興的名詞。但在初時,『版本』二字的涵義頗為簡單,僅僅是為了區別於寫本而言。以後,雕版印刷的書籍逐漸增多,由於各書的印版有種種不同,藏書家便對於不同的版本進行分別的著錄,把『版本』這個名詞的涵義範圍擴大,和僅限於區別寫本的意義不同了。再後,各藏書家著錄所藏的圖書時,不但把抄本的著錄併入版本之中,並且把從石經摹拓而裝訂成冊的拓本,以及近代用新式技術所印成的石印本和影印本,亦全算作了版本的一種,於是,『版本』這一名詞的涵義便愈益擴大了。


在各種版本之中,有因字體的大小不同,有因印刷技術的精粗不同,有因製版的時期不同,有因裝訂的形式不同,以及因圖書內容的增減、殘缺或經過刪定、校勘、附加繪圖等的不同,而區分出來各種各樣的版本名稱。關於版本的類型,雷夢辰說:「根據刻印時代可分為宋本、遼本、金本、元本、明本、清本;根據刻印地點可分為閩本、蜀本、浙本;根據刻印者可分為官刻本、家刻本、坊刻本,官刻本包括監本、興文署本、藩署本、經廠本、殿本、局本;根據版刻情況可分為槧本(即雕刻本)、修補本、活字本、聚珍本、巾箱本、書帕本、百衲本、善本;根據印刷方法可分為初印本、後印本、朱印本、藍印本、朱墨本、套印本。以上只是雕版印本的名稱。非雕版的書本,大致可分為抄本和稿本兩類。」


什麼是好的版本呢?雷夢辰認為得從三方面看。



一是它的歷史文物性。一般來說,版本的年代越早,其價值越高。比如藏書家均青睞宋本書和元本書,特別是宋本書。這是因為雕版發端於隋代,流行於唐代,風行於五代,至宋代而大盛。隋代已無實物流傳,唐朝與五代的刻書僅存者寥若晨星,幾無可得。宋代刻書極盛,且雕印甚精,流傳至今早已成為珍貴文物,哪怕是殘書,甚至幾頁,亦價值千金。上世紀50年代初,曾有一位破落公子出售13頁宋版毛詩的散頁,索價每頁100元,共計1300元。這在當時是個不小的數字。有人估量,這筆錢彼時能買到一套房子。儘管如此,這13頁毛詩散頁的價錢按說也不為貴。後來,經過研究,建議賣主將這些散頁賣給圖書館。要是在今天,此13頁毛詩估計價格要幾十萬了。


二是它的學術資料性。有的本子雖然年代不是特別早,但也很有價值。這是因為它的資料性強,對學術研究極其有用。過去,有人只看重書籍年代,以為年代越久越貴重,這是偏見,現在已不完全這麼看。有的書流傳稀少,甚至是封建社會的禁毀之書,保存到現在更是難得。如王振永先生曾發現過的明嘉靖年刊《鈐山堂全集》,該書為明權臣嚴嵩撰,楊升庵等評點。子目為:《鈐山堂集》四十卷,《南宮奏議》三十卷,《歷宮表奏》十二卷,《直廬稿》二卷。這部《鈐山堂全集》國內公私家藏書目錄內均不見著錄。《鈐山堂集》四十卷者,僅《著硯樓書跋》內云:《鈐山堂集》四十卷詫為稀見。《中國善本書提要》內著錄有:北京圖書館入藏為三十卷本,美國國會圖書館入藏為四十卷本,又入藏有《南宮奏議》三十卷本。王振永買的這部《鈐山堂全集》足征罕見。王所得其他線裝古書,如《金雙岩中丞集》、《水曹清暇錄》、《許文穆公遺文》等,也為行家稱為「罕秘」。王曾將所遇稀見之書承筆記之,題為《販書隨筆》,堪稱彌補了版本研究的空白。


三是它的藝術代表性。紙張好、刻印精、裝訂美或繪畫、書法俱佳的圖書也可留作珍藏。曾有一部《壽親養老新書》。此書不著撰者,本為春、夏、秋、冬四冊,今只殘存秋、冬兩冊。冬冊尾頁有一立亭式牌子,荷葉蓋,蓮花墩,中有兩立柱,立柱間刻有「西夏揆文書院重刊」八字兩行。此書雖為殘本,但對研究我國古代邊疆的雕版藝術和文化史,均是重要的參考資料。


歸納以上三條,雷夢辰認為:凡精加校勘、錯誤較少、刻印精工、時代較早,而且具有一定學術資料價值的圖書,均值得藏家收藏。其中只要是足本,均可作為善本對待。


雷夢辰先生保存的幾種書刊,雖時間不早,但是很有特點,其中的民國年間的《猶吁酬唱集》為朱印,內收向迪琮、郭則壇、高凌雯等人唱和的詩詞。朱印又稱初印紅本。


一般的圖書,在雕版初成之後,例須先用硃色和藍色印刷若干部。先是用硃砂印,印得很少;再就是藍印,數量也不大:最後才用墨色印刷。雕版既黑,以後就不能再作朱印和藍印了。還有解放前北平文華書局發行的刊物《水星》第一卷第五期,其封面比書頁寬出一條。這叫毛裝本,封面上寬出的那條紙叫毛口。當時這個出版物就是這個樣子,現在照原樣保存,很有收藏意義。如果把毛口裁去,失掉了原貌,反倒降低了它的價值。還有一本書很有意思,該書封面題為《老殘遊記》,翻開封面,總共60頁,前幾頁是《老殘遊記》一書的目錄,目錄之後照錄《老殘遊記》第一章的部分內容;再往後卻是另一套目錄,充滿革命色彩,令人耳目一新。目錄後載有新華社社論《慶祝濟南解放的偉大勝利》、《粟裕將軍談勝利的原因》等,共計19篇文章。這叫偽裝本,書的封面一個樣,書里的內容與封面毫不相干。這本所謂《老殘遊記》的封面只是個偽裝,裡面的19篇文章都是共產黨、解放軍的宣傳品。這種偽裝本在過去只是為了蒙蔽敵人,實際上是利用它秘密地向人民群眾宣傳革命道理。類似這樣的書刊,雖不算是古老的典籍,卻也屬於不可多得的收藏品。


雷先生說,就目前而言,好的刻本已是越來越少。尤其是宋本、元本、明本,收藏者更是可望而不可求。但非雕版印刷的書籍,如鉛印本、石印本、影印本等,在刻本書籍稀見而不易購得的情況下亦可珍視。鉛印本是指用鉛字印刷而言。我國採用鉛印術是在19世紀中葉,當時印刷廠多為外國人經營,其最早的漢文鉛字本,為清咸豐七年(1857年)上海墨海書館出版的《六合叢談》。石印本則是用石材製版所印的書。我國的石印術,始於清光緒二年(1876年),法國人在上海設土山灣印刷所,專印教會用的宣傳文件。用石印術印行其他應用書籍,則以英國人美查在上海所設之點石齋為最先,開創之初主要是印《康熙字典》。先後共印10萬部,不到數月銷售一空。因其法簡利厚,於是有廣東人徐鴻復等,於光緒七年(1881年),先後開設同文書局及拜石山房,專事翻印古書,如《二十四史》、《康熙字典》、《佩文齋書畫譜》等,出品均極精美。當時三家石印印書局鼎立,為我國石印術之最早者。影印,即先以原書逐頁照像,用所照的玻璃版硒印在黃膠紙上,再把黃膠紙的像落到石版上,然後用普通的石印方法印行。近代凡遇古版佳刻,欲廣泛流通,而不使失其本真者,常用影印方法。例如商務印書館印的《四部叢刊》、雙鑒樓印的百衲本《資治通鑒》等,均為影印本。影印本書籍不但易得,而且價格便宜。如近年中華書局影印的《永樂大典》殘存本、巴蜀書社影印的《古今圖書集成》全本等。


清人孫慶增在《藏書記要》中說:「某書系何朝何地著作,刻於何時,何人翻刻,何人抄錄,何人底本,何人收藏,如何為宋元刻本,刻於南北朝(指宋金之間)何時何地,如何宋元精舊抄本,必須眼力精熟,考究確切。」孫氏所言,直接涉及到版本學問題。版本學作為研究圖書刻印的學問,是鑒定古書的年代和真偽所必備的。對一部書,只有弄清它的刻印時間、地點、刻印者,以及版式、印刷、裝訂、行款、字體、紙張,才能作出真假偽劣的正確判斷。


由於刻書的時代不同,古書用的紙張、字形字體、墨色和版式也不盡同。雷先生根據自己的所見所聞分別進行了論述。


就紙張而言。古書用紙的名稱,都是後人命名的,由於地區不同,也有異稱。比較通用的名稱是將歷代常用的古書用紙的特點和使用年代進行了統一。


經棉紙,顏色稍黃,有棉性,質地較厚。南北朝至唐代通用此紙,且一直延續到宋代,主要用於刻印經卷。名稱由來,概取經卷用紙之意。此紙韌性很強,基本為白色,略微有點兒發黃。


藏經紙,顏色黃褐,猶如茶色,略有棉性,質地厚硬,不透明。唐人寫的佛經、道經多用此紙。概因釋道藏經多用此紙,藏經紙的命名即緣於此。此紙堅而不脆,厚而不折,顏色為茶黃色。


麻紙分白黃兩種。白麻紙正面潔白光滑,背面略顯粗糙,質地堅韌較薄;黃麻紙顏色略黃,有的比白麻紙略厚,堅韌程度與白麻紙相同。這兩種麻紙的紙紋(俗稱帘子紋)都比較寬,間離有二指左右。宋至元末明初刻印本書籍多用此紙。據傳本所見,元印本採用黃麻紙較多,元末印本的麻紙紙紋都變窄了,間離只有一指左右。白麻紙雖不很厚,但堅韌度甚高;黃麻紙的纖維較細,不是很脆。


麻沙紙,顏色稍黃,無紙紋,質地堅韌,很細很薄。宋版麻沙本多用此紙。名稱的由來是據福建省建陽縣麻沙鎮所產,故取「麻沙」二字。


棉紙,南方稱皮紙,分黑白兩種。白棉紙顏色潔白,質地細而柔,纖維多,韌性強。黑棉紙色呈黑黃,韌性稍差。明代前期印書多用棉紙,嘉靖以前生產的棉紙較為細薄,隆慶以後較顯粗厚,用棉紙印的書也很稀少。清初還有用棉紙印的書,但更為罕見,以後就不見了。名稱的由來,以其紙無光澤、潔白細膩,儘管很薄,而韌性不減。


羅紋紙,色潔白,質地細薄柔軟,有橫豎密細紙紋,紋狀如羅底。明代用此紙是為罕見,清印本中還能見到。例如雍正間武英殿刊印的《唐宋詩文醇》、席啟寓刻印的《唐百家詩》都是用羅紋紙印的。鄭振鐸印的《中國版畫史圖錄》其中就有一部分是用羅紋紙印的。名稱由來,概因紙紋狀而命之。

開化紙,南方稱桃花紙,紙色極為潔白,質地細膩柔軟,紙薄而韌性強,無紙紋。名稱由來,據說這種紙產自浙江省開化縣故名。清代順治、康熙、雍正、乾隆內府和武英殿刻的圖書,每種都少量地用開化紙印一份,其餘則用竹紙。嘉道以後生產的開化紙,顏色略發烏而紙厚,因當時考試科舉發榜多用此紙,故稱其紙為開化榜紙。嘉道間殿版也用開化榜紙少量印一部分圖書。著名藏書家武進陶蘭泉收藏開化紙印本最富,因有「陶開化」之背稱。


冊子紙,又稱庫抄紙。明代用這樣的紙印書,可能是為了節約紙張。就是將印上格子的公文紙或已寫上字的錢糧冊紙翻過來,用其背面印書。後來人們稱這種紙為冊子紙。


竹紙,因其顏色微黃,又稱黃紙。紙性稍脆,韌性較棉紙略差。因其製作的原料是竹子而故其名。宋至清代均有生產,宋至明初使用此紙印的書極為罕見,明嘉靖以後至清嘉慶間用竹紙印的書最為普遍。


連史紙,又稱太史連紙、粉連紙。紙色白潔,勻凈如玉,質地細膩綿軟而有韌性。清代印書採用此紙比較多。例如《四庫全書》北四閣的書用的是開化榜紙,南四閣的書用的則是太史連紙。


毛邊紙與毛太紙,紙色米黃,故又稱黃紙。正面光滑,背面稍澀,質地略脆,韌性稍差,牢固程度次於太史連紙。《常昭合志稿》內記述:「天下購善本者,必望走隱湖毛氏(晚明毛晉),所用紙,多以江西特造之,厚者曰『毛邊』,薄者曰『毛太』,至今猶其名不絕。」毛邊紙與毛太紙的命名即由此而來。清乾隆以後印書所用紙,除太史連紙外,大部分是毛邊紙,同光間用毛太邊紙印書較多。


清末民初印書所用紙有機器太史連紙、棉連紙、川連紙、料半紙、玉版宣紙、官堆紙等。此外還有粉連紙、有光紙,鉛印本、石印本書籍多用此紙。


古書的用紙情況較為複雜。古書的用字,在不同歷史時期也都存在著不同的字形。


例如南北朝至唐,刻版書僅見有唐開元刊《金剛經》等,其他通為寫經,其字體,世稱寫經體,字形多為轉筆露鋒、起輕落重、撇捺重平。宋、金、元至明初,刻版書都是書寫體,但是字體並不近同。


北宋早期刻書多用歐體字,歐體字瘦勁俊俏,字形略長,轉折筆有角。後來逐漸有顏體,顏字雄渾樸厚,字形肥胖,有骨有肉。南宋以後多用柳體,柳字比顏字瘦,筆畫挺拔有勁,起落頓筆略細,橫輕豎重。從地區看,汴梁和浙本多歐體,蜀本多顏體,閩本多柳體,江西刻本歐體、柳體兼有。


金刻本用字近於柳字,起落頓筆,折角有稜角,橫輕豎重,結構抗肩,顯得特別有神,頗像北魏《張猛龍碑》之字體。

元刻本用字,多為趙體字。趙體柔軟活潑,圓潤俊美,無板滯感。元刻本用字的另一特點是多簡體字。刻書用簡體字,始於南宋。如羅振玉在日本影印之南宋臨中瓦子張家雕印《大唐三藏取經詩話》中,有「一個驢兒吊在廳前,及到山西王長者兒處」,其中「驢」、「廳」、「處」三字都是簡體。元朝中葉以後,坊刻本使用簡體字就非常普遍了。如「燕」作「無」、「廄」作「龐」、「墮」作「盞」、「燮」作「雙」、「氯」作「氣」、「焉」作「馬」等。


明刻本用字,可分三個時期加以識別。明初(洪武至正德)刻印的書都是軟體字,並有顏、柳、歐、趙四家餘味。其中宣德及正統刻本用字,形似宋本字體;景泰有些字體,頗似元末字體;成化至正德均為寫刻軟體字,字形尚不呆板。這是第一個時期。第二個時期為嘉靖至隆慶間。由於正德末年至隆慶年間興起了古籍翻宋本的運動,這一時期的刻本用字,多摹仿宋人字體,筆畫橫平豎直,撇捺直挺,整齊嚴謹,字形方正,成為真正的方塊字,但缺乏流利生動之態。第三個時期為晚明,即萬曆至崇禎年間。從萬曆起字形變長,筆畫橫細豎粗,略顯拙笨,其間有一些寫刻本字多行書。


清刻本用字,清初順治刻本,字體仍有明末餘味,字形長方,橫細直粗。康熙以後刻書,其字體除使用軟體字,硬體字也較為普遍。硬體字的特徵是:橫輕豎重,撇長而尖,捺拙而肥,右折橫筆肥粗。例如殿版《康熙字典》用字即為硬體。清道光以前刻書,字形比較美觀秀麗,道光以後字體結構非常呆板,是種匠體,間有寫刻本,字體較為優美。


除了古書的用紙、用字之外,還要關注古書的用墨和版式。



唐宋兩代古書用墨,其墨大都質料精良,濃厚似漆,著潮水濕而無漂跡。金代刻書用墨與宋代沒多大區別。元代刻書用墨,墨色稍濁。明初刻本用墨與元代無大區別。永樂始墨色顯著潔凈,萬曆刻書用墨有了發展。如閩齊級刻印的書,都是朱墨兩色套版印刷的。清代刻書用墨有了更進一步發展。如御制墨的殿版《康熙字典》便十分精良。乾隆時出現了五色套版印刷,如《紀批蘇詩》便是。

各代印書,其版式亦有區別。宋代浙本多白口,絕大多數是單魚尾,左右雙邊,書名卷次多在魚尾下方;建本早期多白口,左右雙邊,中期以後多黑口,四周雙邊,並且開始有了書耳;蜀本大致與浙本相同。元本多為粗黑口。明初因沿襲元刻,多黑口,正德、嘉靖以來,由於摹宋,又多白口,以後黑白兼有。清本則白口、黑口、花口均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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