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園藝 > 傍上氂牛這條「大腿」,人類才得以在青藏高原立足

傍上氂牛這條「大腿」,人類才得以在青藏高原立足

氂牛,被稱作「高原之舟」和「全能家畜」。正如聖經里諾亞方舟在一片汪洋中承載了人類生命和文明的星星之火,氂牛因其對青藏高原極端環境的出眾適應能力,以強壯的身軀和艱苦的毅力,在地球第三極承載起了人類跨越近萬年的生活與文明。

喜馬拉雅山地的氂牛。圖片:travelwayoflife / Flickr

「以退為進」的勝利

氂牛,包括家氂牛(Bos grunniens)和野氂牛(B. mutus)。大約7000年前,家氂牛從祖先野氂牛中被馴化而來。目前主流的分類方法將野氂牛和家氂牛視為不同物種,也有部分學者將野氂牛作為家氂牛的一個亞種——誰叫林奈老爺子1766年就命名了家氂牛,而野氂牛直到1883年才由戰鬥民族的普熱瓦爾斯基(Nikolay Przhevalsky)採集到模式標本並命名。

健碩而野性十足的野氂牛。圖片:奚志農 / mindenpictures

野氂牛體型龐大,肩高1.6~2.2米,體重300~1000千克。它們有著一對碩大威猛的螺旋形犄角,以及見誰懟誰的暴脾氣,敢與之叫板的只有人類和狼群了。野氂牛四肢粗短,軀幹壯碩,通體覆蓋厚實的長毛,胸腔容積大,心肺功能強健,紅細胞攜氧量高,消化能力強,即使是在青藏高原上最寒冷、低氧和貧瘠的地區,也充滿了活力

冰河時期來臨前,地球整體的氣候要比今天溫暖濕潤許多。在海拔已經與今天相差不多的青藏高原上,和氂牛一同生活著的還有鏟齒象、披毛犀、野馬、岩羊、雪豹等動物的祖先。當時氂牛隻是個小角色,但在1萬年前冰期結束時,曾經最輝煌的猛獁象和披毛犀都滅絕了,氂牛則笑到最後,毫無爭議地成為青藏高原上體型最大的動物

弄潮於冰河世紀,挺過了更新世末期大滅絕,野氂牛卻在全新世嘗到了失敗的滋味。

野氂牛的歷史分布區遍及整個青藏高原。隨著人類生活區域的逐漸擴大,這種暴脾氣的龐然大物也不得不一點點退縮,現在主要分布在西藏羌塘、青海可可西里和新疆阿爾金三大人跡罕至的保護區中,成年數量不足1萬隻

歷史文獻記載的有野氂牛分布的地區,綠點位於中國境內,紅三角位於境外。圖片:Qijing Shi,et al./Journal for Nature Conservation(2016)

如今,由野氂牛馴化而來的後代家氂牛卻廣泛分布在整個青藏高原及周邊的人類生活地區總數超過1600萬頭,其中90%以上生活在中國,其餘生活於尼泊爾、印度、塔吉克、吉爾吉斯斯坦,甚至遠播蒙古和俄羅斯。在大型動物快速消失的人類世,這也許不失為一種「以退為進」的明智策略。

血統那些事兒

在幾千年的馴化過程中,家氂牛經歷了種群瓶頸、人工選擇及與黃牛(B. taurus taurus)的雜交育種。相比於祖先,家氂牛的體型顯著變小,雄性家氂牛隻相當於雌性野氂牛的大小,而雌性家氂牛更是縮小到大約200千克重。雖然體型變小後家氂牛更加馴服,但也同時帶來了力量變弱抗逆性變差的缺點。

馴服而略顯秀氣的家氂牛。圖片:山子

除了體型上的區別,家氂牛的犄角也明顯更細弱,間距更窄,而且通常豎直向上,缺少野氂牛犄角那樣優美又氣勢逼人的曲線。

家氂牛和家氂牛犄角對比圖。圖片:山子;prairieskysanctuary.org

3600年前,黃牛隨著大規模農業進入青藏高原。犏[piān]牛,家氂牛和黃牛的雜交後代,在體型和力量上都強於親本,因而在青藏高原和蒙古等地被廣泛飼養。

公犏牛不育,但母犏牛可孕,母犏牛與公氂牛或者公黃牛多代回交之後產生完全可育的後代,從而也將黃牛和家氂牛基因相互引入到彼此的種群中。近年來的幾項遺傳學研究發現,在兩者基因交流的過程中,黃牛迅速獲得了適應青藏高原極端環境的能力,而家氂牛得到的則是多變的毛色和無角的性狀

一頭花里胡哨還沒有角的氂牛:「這個交易,感覺虧了……」 圖片:山子

既然被黃牛老表哥拖了後腿,家氂牛隻好到野氂牛親爸爸那兒找補償了。

野氂牛的生活方式和多數大型食草動物相同:在非繁殖季節,雌性和幼崽組成大型的雌幼群生活,雄性一般單獨活動或者結成小型的雄性群;在繁殖季節,雄性彼此爭鬥,勝者佔據一定數量的雌性,構成繁殖群,而失敗的雄性只能做「路人」圍觀。

野氂牛群。圖片:wordpress.com

家氂牛的生活方式大體與野氂牛類似,不同之處在於,一部分雄性家氂牛從小被閹割掉,性格變得溫順,長得也更快,而且會和雌性混群生活。

近年來,牧民將生活領域向野氂牛分布區擴張得越來越嚴重,使得繁殖期失去與同類交配權的雄性野氂牛來到家氂牛群中刷存在感,「欺男霸女」,生下混血後代。對於家氂牛來說,這是一件暫時改善血統的好事,也是一直以來牧民們複壯家氂牛種群的一種方法。然而這些混血後代野性十足,也可能回到野氂牛群中,對野氂牛種群造成基因污染

氂牛意味著一切

普通人的生活或許離不開房子、車子和存款,但在牧區,氂牛就意味著一切。擁有一群健康的氂牛,勝過擁有金山銀山。

牧民們吃的是煮熟或者風乾的氂牛肉,喝的是新鮮氂牛奶、發酵而成的酸奶和沖泡了酥油的奶茶,吃糌粑(炒青稞面,主要的糖分來源)時也得加入酥油,和上奶茶捏成一團才能吃下——氂牛提供了食物中幾乎所有的蛋白質和脂肪來源

用氂牛奶和茶葉煮成的貨真價實的奶茶。圖片:山子

糌粑和酥油,用奶茶和勻後捏成一團吃。圖片:山子

草原上大部分地區很難找到木材或者煤炭,而游牧生活又不方便囤積大量燃料,氂牛糞當仁不讓,成了最合適的能源選擇。牧民會每天收集自家氂牛的新鮮糞便,揉成一大團,再分割成大小合適的塊或片,晒乾後累積起來使用。

氂牛糞堆,既是儲備燃料,也是狗狗溫馨的家。圖片:山子

傳統上牧人不會購置房產、田地等不動產,現金只需滿足日常使用,氂牛數量的多寡就象徵了一個家庭的富有程度。需要大量現金應急時,一般出售一兩頭氂牛即可解燃眉之急。在子女結婚時,不需要聘禮嫁妝,雙方父母會分一部分氂牛給新人,作為他們成家的原始積累。

另外,氂牛的毛皮也是製作藏族傳統服飾的重要原料。

與氂牛相伴的生活

或許前面所說會讓你覺得,氂牛的存在只是作為人類索取的對象。但實際上,人類同樣也為了氂牛付出著,擁有一群氂牛就意味著一種相應的生活方式和態度。

氂牛以群體的方式自由生活在野外,每隔一段時間要輪換草場,以保證牧草得到恢復。於是人類支起了帳篷,過上了游牧生活。

藏民住的帳篷分兩種:氂牛毛織成的黑帳篷和布縫製的白帳篷。黑帳篷的製作過程十分耗時耗力耗牛毛,但通風性好又疏水,夏天住十分涼爽愜意,不過現在已經不多見了。當需要搬遷牧場時,身強力壯的雄性家氂牛就承擔起負重跋涉、翻山越嶺的任務了。

用氂牛毛皮製作的黑帳篷。圖片:rduta / Flickr

備上了鞍具的氂牛。圖片:Nadeemmushtaque / wikimedia

人類需要氂牛的奶和糞便,於是每天晚上要將氂牛趕回帳篷邊一隻只栓起來,第二天早起迎著第一縷陽光撿起一坨坨最新鮮熱乎的晨便,然後搶在急切喝奶的小牛之前擠好牛奶

之後人們將氂牛趕上山,讓它們吃到足夠的新鮮牧草。此時已到中午,牧民回到帳篷中對牛奶進行加工,傍晚時再花上一個多小時將氂牛趕回住所。

前一天被集中栓在帳篷邊的氂牛們,迎著第一縷陽光拉下新鮮熱乎的便便。圖片:山子

藏族阿媽在擠牛奶,藏族小伙在撿牛糞。圖片:山子

相伴氂牛的生活,除了勞累,或許還有孤獨——方圓幾十公里可能只有你一戶人家,十天半月見不到一個至親外的其他人。

牧民家的冬房子,整個山谷只有一戶人家。現在的牧民夏天住帳篷,冬天住磚房。圖片:山子

雖然失去了很多社交機會,但牧區的生活並不單調無聊。在這裡,每天都會與野生動物相遇。人們總是期待著看見可愛的白唇鹿和魅力十足的雪豹,同時擔心著狼來吃小牛或者棕熊又來扒房子。

一隻狼嘴裡叼著一根氂牛幼崽的腿,但這次它不是兇手,只是撿了棕熊昨夜的殘羹冷炙。圖片:山子

一天天,一年年,一代代,無論風和日麗還是雨雪風霜,人類獲得了氂牛的所有給予,也為氂牛付出全部。幾千年來,人類和氂牛就這樣在青藏高原上互相依存。

傍上氂牛這條「大腿」

考古學和古人類學研究發現,早在30,000年前,青藏高原上就有現代智人活動了,但直到3600年前出現大規模的農業生產方式,人類才能夠大量地永久定居於青藏高原。而遺傳學研究指出,除了4,000~3,000年前與大規模農業時間相吻合的一次人口增長,藏族的祖先在距今10,000~7,000年前還存在一次明顯的人口增長。

4000年前的藏族農民遺骸。圖片:Jane Qiu /Science(2015)

氂牛的全基因組研究對此做出了解釋:7300年前,家氂牛的馴化為藏族先民帶來了穩定的生存物資,引發了青藏高原上第一次人口爆炸;3600年前,大規模農業的實現引爆了青藏高原上的第二次人口增長,而這次人口增長也帶來了家氂牛種群的大規模擴張。

也就是說,傍上氂牛的大腿,人類才在青藏高原上獲得了立足之地。

氂牛與文化

藏民的文化生活也離不開氂牛。作為藏族的一項傳統文化,起源於吐蕃時期的賽氂牛保留至今。人們在夏秋的節日慶典時,把氂牛裝飾漂亮,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裡熱鬧一番,慶祝氂牛帶來的美好生活。

賽氂牛。圖片:Sammy R. / wikimedia

在佛教傳入青藏高原之前,藏族人信仰的是崇尚「萬物有靈」的本土宗教——本教。當時氂牛被作為神牛對待,人們宰殺時須先念誦長經300遍。祭祀活動中也充滿了對氂牛的崇拜,黑色氂牛象徵神聖、正義和力量,白色氂牛則代表吉祥、善良和美好。

藏族人對氂牛的這種崇拜一直延續至今。即使越來越多的牧民搬離牧區,來到城鎮定居,在藏區的瑪尼石堆、門庭頂部,或者佛龕之中,依然可以看見供奉著的氂牛頭骨

被鑲嵌在城鎮定居點院牆上的氂牛頭骨。圖片:山子

野氂牛,作為青藏高原上最頑強、龐大和富有力量的生命,就像是荒原至死不屈的靈魂。而它的後代家氂牛,作為人類世世代代不可分離的生活支柱和極具象徵性的文化載體,和人類早已是相互依存。

氂牛,就像是大自然與人類矛盾關係的一個縮影:一面勢不兩立,一面緊緊相依。

一頭由藏族傳統元素裝飾的氂牛,遠處是羊卓雍措湖(Yamdrok Lake)。圖片:Dennis Jarvis / wikimedia

本文是物種日曆第4年的第310篇文章,來自物種日曆作者@山子。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物種日曆 的精彩文章:

沒有腦子的動物,需要睡覺嗎?
連蜜蜂都說:「社交,真是太浪費能量了。」

TAG:物種日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