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後詩選｜若 顏《女孩和銀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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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 顏，本名蕭依依，浙江金華人。1990年生，留美博士。作品發表於《詩刊》《星星》《詩選刊》《作品》《草堂》《江南》《讀者》等刊物，入選《2016年中國詩歌精選》等選本。

秋 風 辭

我在夜裡見過你。你眉清目秀

與黑暗同黨。你抬手就是星辰

手起刀落：月光繽紛，遍地盤纏

你掏出孤獨、河流和秋風

這遍地的碎銀買走多少鄉愁

你穿雲越水，佔據我身體的半壁江山

生靈在花朵的崩潰中蘇醒

這片面的看法被土地認同

水聲磨損石頭，眾鳥飛向天邊

一個人從生到死，是兩杯水的距離：

一杯比另一杯更渴。一生的散步

從黑暗開始。月光採集樹林和詩篇

神看清了這一切。情歌無邊無際

你在一首歌中沉陷。秋風四起

吹醒猛獸和果實，吹瘦河流和遠山

一個女人的姿色在夜晚流淌。今夜失眠

果子紛紛向大地投降。你的唇找到我的吻

猶如民歌找到琴弦、羊群找到草原

女孩和銀杏

對於我的目光來說

陷入你的手指

也許是不錯的選擇

親愛的，我用兩種語言愛你：

一種是月光，一種是空氣

離開那把終日沉默的椅子

我在房間里走動——

房子不大，三十平米

伸手即可觸摸到真理

城市陷入月光

這個夜晚，一杯茶，一支筆

愛情和閃電，究竟哪一樣

在推動光陰，沿逆時針靠近你？

我身體里的河流

植物內部的火焰

一陣風追逐花的香氣

黑暗中有一首歌在我的眼中枯萎

那些細小的愛情我可以忽略不計

那些細小的疤痕教會我緘口不語

夢幻的火舌，我嘴唇里的陽台

孤獨的異鄉人

喃喃低語被琴聲引向哪裡？

血液的長廊，生殖的鎖鏈

我的身體被你的手破譯

幽暗的冰與群星彼此打量

街上的女孩和銀杏一起失蹤

一切悲喜皆可入詩

我踮起腳尖親吻月光

我的愛因此有了光的質地

我用餘溫愛過你

我在觀察你：名叫寂寞的花

來自一棵樹的頭頂

擁擠的天空隱藏了多少風景

女孩身披月光穿過花叢

她的紅顏背叛了時間

她的孤寂穿過我手中的詞語

桂花破碎的香氣漫過她的雙眼

手指伸向一個人的旅程：天色暗下來

我觀察一種事物並非為了讚美

從黑暗到光亮，靜默的嘴唇

遠勝過一副喋喋不休的喉嚨

桂花鮮艷的肉體被青草帶向遠方

那麼，我承認：我用餘溫愛過你

夢遊般的清風途經你的身體

生鏽的書生在紙上醒來

月光在你額頭一閃而逝

請原諒這夜色的涼薄，蝴蝶低語

夢中的庭院擁有一株桂花的履歷

說吧，濕潤的江南女子，今夜

你的花環成為你獨佔的言辭

那青苔上的光亮

終將屏蔽你眼中的憂傷

並將專屬於你的芬芳還給你

黑暗中的交談

黑暗從舌尖升起：微苦的秋天

從時間的頂部收縮至冰塊

人群散開的部分留給幽靈居住

話題魚貫而入。夾竹桃的黃昏

音樂的錦緞。顆粒飽滿

的貓咪和文藝女青年。從一條街穿越

黑色的睡眠。煢煢孑立的事物

向晚的感傷迫使黑暗空出一個茶杯

九月的北京。一個人和一群人的四周

風填滿時間。寂寞溢出的部分

車燈在腸胃中泛濫。從巴洛克到

魔幻，從本質到表面，從手到手

小型約會從一杯水變成更多的水

聲帶有一把鑰匙，卻無法打開一扇門

道路與身體，燈火與住址，鳥與天空

猶如上帝寫給人間的信被風吹散

夜晚八點。聲音的河流被街燈拓寬

燭火與茶具落滿目光：神祇清晰可見

場景置換。遺忘的雪花鋪滿電子屏幕

一座咖啡館在黑暗中閃爍我們的交談

八 月：吹 拂

每年這個時候，草都會簇擁著樹

穿過時間。風吹落日，眾鳥歸巢

寂寞吹拂黃昏，發出沙沙的聲音

天快黑了，人們說話、散步

在一片夕光里找到了幸福

太陽把光芒禪讓給道路和遠山

大地上的事物退回到眼睛深處

蟲鳴和蟬聲依次熄滅

埋在土裡的人從書卷中現身

用月光吹拂草地、星光吹拂天幕

故土遙遠，草色無邊

草是沒有心的。樹也沒有

那些過路的螢火蟲用燈火

把夢魘降低了一寸。那些無家可歸

的花兒，在露水中洗凈了頭顱

親愛的八月，請你把幸福交給草木

以及我愛的人。請你把黑暗還給我

逝者在天空交談，孤獨是一條小徑

從眼角出發，通向家或墳墓

不悲不喜之人啊，請取走我這顆平靜的心

光線不多不少

剛好能看清你

風吹大地：天說涼就涼了

你的聲音比雲朵輕

比遠山還要再遠一寸

我夠不到你。天那麼藍

我用風、用雲、用黃昏

還有天空一樣博大的心

去愛這一世疲倦的肉身

借用你的青春和孤單

愛逝去的事物，及其周圍的黑暗

愛四季草木，愛親人的缺點

無視責怨和攻訐，愛上夜晚

風順著我的意願吹：萬物在心

我愛遠方的燈火和頭頂的星辰

也愛不完美的劇情和蒼茫人間

選自《我聽見了時間：崛起的中國90後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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