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夕陽漸漸隱去，遠山慢慢披上黛色的行衣，一輪碩大的圓盤出現在遠山之上，乍一看，還以為是誰家小孩放飛的氣球卡在了山頂的樹杈上。那略重於天幕的泥黃夾雜著深灰色的「桫欏樹」影，才足以認清那是廣寒宮的所在——月亮。對，月亮！已經無法記得第一眼看到時你的容顏，但那份恬淡與嬌羞卻至今銘想。

天色漸暗，遠山的行衣更加地深了。月亮，似乎就是初戀女孩的眼睛，閃爍著，羞澀著，卻令人精神振奮，回味悠長。月光，也比先前亮了不少，泥黃變淡了，深灰減少了，薄如蟬翼的月色舞起來了。如紗，如霧，柔柔的，潤潤的，讓我想起了你飄渺的若隱若現的眼神，一直讓我不明其中的深意——抑或根本就不存在的那一份純屬個人一廂情願的想像——不過，我還是無數次地揣度與遐想——即使，那不知消耗了我多少的精神與力氣且每次都同樣無果而終。

月，更明了，遠山、叢林已然不存。月光，如流水般從天而降，籠罩了我，淹沒了我。恍忽中，我聽到了水裡魚兒的嬉笑，還有深穴里偷情蝦蟹的私語。仔細一聽，才知是夜風拂過身邊的叢林，驚醒了熟睡的樹葉，他們正在那無休止地抱怨呢。不禁啞然！

光，更亮了，樹林從先前的一團團一簇簇濃密的黑影變得清晰可見，所有的物體都鑲嵌上道道銀邊，大地蓋上了一層厚厚的有著無數淺淺印花的絨被，讓人不由分想起了「疑是地上霜」的太白詩境。不覺中，我儼然成了一隻正在吐絲織繭的蠶，身體早已被那如雪的萬縷千絲緊緊地包裹了，無從掙扎，無法動彈。

眼睛，已失去了辨別色彩的功能，只覺得一片茫茫；鼻子，更是更喪失了呼吸的能力，只感到有一股溫溫的、涼涼的東西一直地流進了我的肺腑，並迅速地侵入每一根神經，浸潤著、滋養著心田中的每一寸荒蕪；耳朵旁，一絲有著幾分濕潤的氣流緩緩地、緩緩地遊走。「是你嗎？」冥冥中，不知是我在問還是別人在問，只覺著這個聲音是那麼柔那麼輕，恍如隔世之音，恰似天籟迴響；臉上、脖頸上，彷彿有一隻濕滑的舌頭不停地蠕動，溫馨、甜蜜不斷地擴張、一再地擴張，心底的暖流匯成了溪水，聚成了江河，最後變成了澎湃的海洋，一種久違的激情像熾熱的岩漿迅速地向上躥騰。我再也無法抑制，急急地、切切地，猛然伸出雙臂，想攬你入懷，以致用力過猛，讓回扣的雙手擊打了自己的身體，才發現一切皆是幻象。我不禁黯然神傷，滿眼迷茫的淚水無法遏抑地盡情流淌。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儘管心中充滿了失落與彷徨，但我仍無法放聲痛哭。因為此時的月光恰似一位婷婷玉立少女，用她那婀娜的身姿一直在我眼前晃蕩。我不由得猜想，此時的她，也許正張著無邪的驚愕的大眼看著我呢，我怎能在她的面前掉淚哭泣？我趕緊拭去腮邊的淚水，切切地四處探望。久久地，久久地，除了那身一任飄飛的白影，我什麼也沒有看到。這一次，我算是徹底地失望了，頹喪再一次佔據了心房，我軟軟地癱倒地上，懷著滿腹的沮喪，沉沉地，不知幾時，進入了夢鄉。

在夢裡，我又看到那，依稀的、清晰的、曾經的、現在的、將來的、恆久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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