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很深情的一首詩，你的眉目笑語使我病了一場

眉目

作者：木心

你的眉目笑語使我病了一場

熱勢退盡，還我寂寞的健康

如若再晤見，感覺是遠遠的

像有人在地平線上走，走過

只剩地平線，早春的霧迷濛了

所幸的是你畢竟算不得美

美，我就病重，就難痊癒

你這點兒才貌只夠我病十九天

第二十天你就粗糙難看起來

你一生的華彩樂段也就完了

別人怎會當你是什麼寶貝呢

蔓草叢生，細雨如粉，鷓鴣幽啼

我將遷徙，卜居森林小丘之陬

靜等那足夠我愛的人物的到來

賞析：

木心是中國當代作家、畫家，在台灣和紐約華人圈，他被視為深解中國傳統文化的精英和傳奇人物。1927年木心出生在浙江烏鎮富裕的詩書望族，祖父為他取名孫璞。古語說「木鐸有心」，長大後他便以木心為筆名。1982年他定居紐約，2011年逝世於故鄉烏鎮，享年84歲。

木心的學生陳丹青非常地推崇他，「木心先生自身的氣質、稟賦，落在任何時代都會出類拔萃。」木心終身未婚，可是他對愛情卻有獨特的理解：愛情亦三種境界耳，少年出乎好奇，青年在於審美，中年歸向求知。老之將至，義無反顧。

這首詩表現了先生對愛情的理解，也是他之所以未婚的註解之一。他愛一個女人，深陷其眉眼之柔波，竟久愛成病。她至美的眉眼讓他神魂顛倒，她女神般的高冷讓他變得挑剔，甚至賭氣去收斂愛的瘋狂，「我就病重，就難痊癒」。一個女人美艷得讓他失魂落魄，他卻用反語來表達：「所幸的是你畢竟算不得美」，這難道是阿Q式的解脫嗎？

木心精緻浪漫，正如他自己所說，人是浪漫得起的，浪漫不起的還好算人？「念予畢生流離紅塵，就找不到一個似粥溫柔的人」。一生未結婚的他，浪漫情懷絲毫不遜於他人。

他之所以選擇了女人的眉目來描繪，也是因為眉目傳情。古人就在詩里描寫過，「新月曲如眉，未有團圞意。」人們在忍不住悲傷時，「眉斂，月將沉」；禁不住歡笑時，也會「蛾眉曾有人妒」。古老的故事淡絕了塵煙，終究是枉凝眉；曾經的溫暖相依難以忘記，「舉杯欲唱眉先蹙」。

1971年木心曾被捕入獄，囚禁了18個月，所有作品皆被燒毀，三根手指慘遭折斷。在牢里，木心手繪出鋼琴的黑白琴鍵。夜晚他蜷在角落裡，無聲地彈奏。他還用寫坦白書的紙，足足寫了65萬字的《獄中筆記》。

沉痛的往事，他卻釀出濃淡相宜的詩句：「白天是奴隸，晚上是王子。」 在別人看來這是無底深淵，而對於木心來說，「所謂無底深淵，下去，也是前程萬里。」幾分孤峭，又有一些洒脫。

詩人寧願一個人孤零零地在世間遊盪，用一生等待「那足夠我愛的人」，等候那驚為天人的「眉眼笑語」，來醫治自己這場紛紛的情慾。詩人想表達的意思，似乎有一點「揀盡寒枝不肯棲」的味道，因為他追求的是極致、深沉而永恆的美，一點點膚淺的華麗斑斕，轉瞬即逝，並不能使得詩人為之病、為之痛。

當然，你也可以說他有酸葡萄心理，但更多的是他喜歡孤獨。正如詩人自己所說，他已不是少年的好奇，也不是青年的審美，而是中老年的求知。因為懂了她的美，陶醉了，又醉得太濃，所以一病不起。但是他還是很享受這病中的迷離和靜默，一直裝病不起，直到對她的求知終於結束，再等待下一個可以讓他大病一場的她。不用懷疑他的立場，人生百態，木心就是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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