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美文 > 《唐詩鑒賞辭典》第十五首《滕王閣詩》

《唐詩鑒賞辭典》第十五首《滕王閣詩》

【篇目】

[作品介紹]

[注釋]

[譯文]

[作者介紹]

[賞析一~~賞析五]

【古風泊客一席談】

滕王閣詩

【初唐·王勃·七言古詩】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

閑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拼音版:

téng wáng gāo gé lín jiāng zhǔ , pèi yù míng luán bà gē wǔ 。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

huà dòng zhāo fēi nán pǔ yún , zhū lián mù juàn xī shān yǔ 。

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

xián yún tán yǐng rì yōu yōu , wù huàn xīng yí jī dù qiū 。

閑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gé zhōng dì zǐ jīn ān zài ?jiàn wài cháng jiāng kōng zì liú !

閣中帝子今安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作品介紹]

《滕王閣》是唐代詩人王勃創作的一首七言古詩。這首詩附在作者的名篇《滕王閣序》後,概括了序的內容。首聯點出滕王閣的形勢並遙想當年興建此閣時的豪華繁盛的宴會的情景;頷聯緊承第二句寫畫棟飛上了南浦的雲,珠簾捲入了西山的雨,表現了閣的高峻;頸聯由空間轉入時間,點出了時日的漫長,很自然地生出了風物更換季節,星座轉移方位的感慨,引出尾聯;尾聯感慨人去閣在,江水永流,收束全篇。全詩在空間、時間雙重維度展開對滕王閣的吟詠,筆意縱橫,窮形盡象,語言凝練,感慨遙深。氣度高遠,境界宏大,與《滕王閣序》真可謂雙璧同輝,相得益彰。

[注釋]

滕王閣:故址在今江西南昌贛江之濱,江南三大名樓之一。

江:指贛江。渚(zhǔ):江中小洲。

佩玉鳴鸞(luán):身上佩戴的玉飾、響鈴。

畫棟:有彩繪的棟樑樓閣。南浦(pǔ):地名,在南昌市西南。浦,水邊或河流入海的地方(多用於地名)。

西山:南昌名勝,一名南昌山、厭原山、洪崖山。

日悠悠:每日無拘無束地遊盪。

物換星移:形容時代的變遷、萬物的更替。物,四季的景物。

帝子:指滕王李元嬰。

檻(jiàn):欄杆。

[譯文]

滕王閣在贛江的北岸巍然高矗,佩玉無聲鸞鈴寂寂停止了歌舞。

早晨畫棟掠過南浦飛來的輕雲,傍晚珠簾捲起西山陰沉的煙雨。

潭中白雲的倒影每日悠然浮蕩,時光推移景物變化已數個春秋。

修建這滕王閣的帝子今在何處?只有那欄杆外的長江空自東流。

[作者介紹]

王勃(649~676),唐代詩人,字子安,絳州龍門(今山西河津)人。麟德初應舉及第,曾任虢州參軍。後往海南探父,因溺水,受驚而死。少時即顯露才華,與楊炯、盧照鄰、駱賓王以文辭齊名,並稱「初唐四傑」。他和盧照鄰等皆企圖改變當時「爭構纖微,競為雕刻」的詩風(見楊炯《王子安集序》)。其詩偏於描寫個人生活,也有少數抒發政治感慨、隱寓對豪門世族不滿之作,風格較為清新,但有些詩篇流於華艷。其散文《滕王閣序》頗有名。原有集,已散佚,明人輯有《王子安集》。

賞析

壹/


滕王閣為江南名樓,建於唐朝繁盛時期,為李元嬰任洪州都督時所建,因滕王李元嬰得名,故址在今江西南昌贛江邊新建西章江門上,俯視遠望,視野均極開闊。李元嬰驕奢淫逸,品行不端,毫無政績可言。但他精通歌舞,善畫蝴蝶,很有藝術才情。他修建滕王閣,也是為了歌舞享樂的需要。唐高宗上元三年(676年),詩人王勃遠道去交趾(今越南)探父,途經洪州(今江西南昌),參與都督閻伯輿宴會,即席作《滕王閣序》,序末附這首凝鍊、含蓄的詩篇,概括了序的內容。

文學賞析

此詩第一句開門見山,用質樸蒼老的筆法,點出了滕王閣的形勢。滕王閣下臨贛江,可以遠望,可以俯視,下文的「南浦」、「西山」、「閑雲」、「潭影」和「檻外長江」都從第一句「高閣臨江渚」生髮出來。滕王閣的形勢是如此之好,但如今閣中無人來游賞。想當年建閣的滕王已經死去,坐著鸞鈴馬車,掛著琳琅玉佩,來到閣上,舉行宴會,那種豪華的場面,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第一句寫空間,第二句寫時間,第一句興緻勃勃,第二句意興闌珊,兩兩對照。詩人運用「隨立隨掃」的方法,生髮出盛衰無常之意。寥寥兩句已把全詩主題包括無餘。

三四兩句緊承第二句,更加發揮。閣既無人游賞,閣內畫棟珠簾當然冷落可憐,只有南浦的雲,西山的雨,暮暮朝朝,與它為伴。這兩句不但寫出滕王閣的寂寞,而且畫棟飛上了南浦的雲,寫出了滕王閣的居高,珠簾捲入了西山的雨,寫出了滕王閣的臨遠,情景交融,寄慨遙深。

至此,詩人的作意已全部包含,但表達方法上,還是比較隱藏而沒有點醒寫透,所以在前四句用「渚」「舞」「雨」三個比較沉著的韻腳之後,立即轉為「悠」「秋」「流」三個漫長柔和的韻腳,利用章節和意義上的配合,在時間方面特彆強調,加以發揮,與上半首的偏重空間,有所變化。「閑雲」二字有意無意地與上文的「南浦雲」銜接,「潭影」二字故意避開了「江」字,而把「江」深化為「潭」。雲在天上,潭在地下,一俯一仰,還是在寫空間,但接下來用「日悠悠」三字,就立即把空間轉入時間,點出了時日的漫長,不是一天兩天,而是經年累月,很自然地生出了風物更換季節,星座轉移方位的感慨,也很自然地想起了建閣的人而今安在。這裡一「幾」一「何」,連續發問,表達了緊湊的情緒。最後又從時間轉入空間,指出物要換,星要移,帝子要死去,而檻外的長江,卻是永恆地東流無盡。「檻」字「江」字回應第一句的高閣臨江,神完氣足。

這首詩一共只有五十六個字,其中屬於空間的有閣、江、棟、簾、雲、雨、山、浦、潭影;屬於時間的有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今何在,這些詞融混在一起,毫無疊床架屋的感覺。主要的原因,是它們都環繞著一個中心──滕王閣,而各自發揮其眾星拱月的作用。

唐詩多用實字(即名詞),這與喜歡多用虛字(尤其是轉折詞)的宋詩有著明顯的區別。例如,三四兩句中,除了「飛」字和「卷」字是動詞以外,其餘十二個字都是實字,但兩個虛字就把十二個實字一齊帶動帶活了,唐人的善用實字,實而不實,於此可見。

另外,詩的結尾用對偶句法作結,很有特色。一般說來,對偶句多用來放在中段,起鋪排的作用。這裡用來作結束,而且不像兩扇門一樣地並列(術語稱為扇對),而是一開一合,採取「側勢」,自然流動,不露痕迹,顯出了王勃過人的才力。後來杜甫的七言律詩,甚至七言絕句,也時常採用這種手法,如「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口脂面葯隨恩澤,翠管銀罌下九霄」,「流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等。可見王勃對唐詩發展的影響。


名家評價

明·郭浚《增訂評註唐詩正聲》:流麗而深靜,所以為佳,是唐人短歌之絕。

明·凌宏憲《唐詩廣選》:只一結語,開後來多少法門。

明·胡應麟《詩藪》:王勃《滕王閣》、衛萬《吳宮怨》自是初唐短歌,婉麗和平,極可師法,中、盛繼作頗多。第八句為章,平仄相半,軌轍一定,毫不可逾,殆近似歌行中律體矣。

明·李攀龍《唐詩訓解》:與盧《長安古意》局意雖闊,機致則同。此慨繁華易盡也!言此閣臨江,乃滕王佩玉鳴鑾之地。今歌舞既罷,簾棟蕭條,雲雨往來,景物變改,而帝子終不可見,惟江水空流,令人興慨耳。

明·陸時雍《唐詩鏡》:三、四高迥,實境自然,不作籠蓋語致。文雖四韻,氣足長篇。

明·周珽《唐詩選脈會通評林》:次聯秀穎,結語深致,法力的的雙絕。

明·唐汝詢《彙編唐詩十集》:富麗中見冷落,妙,妙!(「珠簾」句)平常中見代謝,幽細。(「物換」句)

清·王夫之《唐詩選評》:瀏利雄健,兩難兼者兼之,「佩玉鳴鸞」四字,以重得輕。

清·邢昉《唐風定》:《臨高台》、《秋夜長》猶沿綺靡,此方脫灑。

清·郎廷槐《師友詩傳錄》:蕭亭答:若短篇,詞短而氣欲長,聲急而意欲有餘,斯為得之。短篇如王子安《滕王閣》,最有法度。

清·周容《春酒堂詩話》:王子安《滕王閣》詩,俯仰自在,筆力所到,五十六字中,有千萬言之勢。

清·劉文蔚《唐詩合選詳解》:止吊滕王,不及燕會,所以為高。且補序中所未及,又約子長論贊之法。

佚名

賞析

貳/

談到對《滕王閣詩》格律聲調的賞析,可以從格律詩說起。

格律詩是詩歌的一種,形式有一定規格,音韻有一定規律,倘若有變化,也是按照一定規則來變更的。我國古典格律詩中常見的形式有五言、七言的絕句和律詩,即所謂近體詩。這種古老和傳統的詩體,結構嚴謹,字數、行數、平仄或輕重音、用韻都有一定的限制。南齊「永明體」可謂是格律詩產生的開端,經過不斷發展,格律詩在唐代達到成熟,迎來了黃金時期。

《滕王閣詩》是初唐詩人王勃的作品,它可稱作是格律詩,但又不是格律詩。這是因為《滕王閣詩》具備了一些律詩的特徵,而它在詩歌發展史上,也是值得書寫的。首先,來分析這首詩的平仄:

滕王高閣臨江渚,平平平仄平平仄, 佩玉鳴鸞罷歌舞。仄仄平平仄平仄。 畫棟朝飛南浦雲,仄仄平平平仄平, 珠簾暮卷西山雨。平平仄仄平平仄。 閑雲潭影日悠悠,平平平仄仄平平, 物換星移幾度秋。仄仄平平仄仄平。 閣中帝子今何在?仄平仄仄平平仄。 檻外長江空自流。仄仄平平平仄平。

全詩共八句,四聯,韻腳分別為渚、舞、雨,悠、秋、流。這首詩從前四句到後四句換了一次韻。前四句中的「渚」「舞」「雨」押同一個仄聲韻,後四句中「悠」「秋」「流」押同一個平聲韻。這幾乎可以看成是兩首律絕連在一起,只是其中一首是仄韻絕句,可謂是一種「換韻格律詩」。這種仄韻與平韻的交替,四句一換韻,到後來成為入律古風的典型。高適、王維等人的七言古風,基本上依照這個格式的。

除此以外,《滕王閣詩》的對仗也比較工整。以第三第四句為例,「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已堪稱七律中對仗工穩的一聯。從詞性上看,「畫棟」對「珠簾」,「朝」對「暮」,「飛」對「卷」,「南浦」對「西山」,「雲」對「雨」都十分嚴格。再從聲律上看,這兩句都做到第二、第四、第六個字及句末在平仄上是相對的。可以說,《滕王閣詩》已經初具格律詩的味道了。

總體看來,《滕王閣詩》八句四聯,起承轉合,中間兩聯大致對仗,每一聯的上句和下句基本講究平仄對仗。已經和現今看到的七律比較類似,具有律詩的雛形。千百年來,《滕王閣詩》的光芒被《滕王閣序》的風采所掩蓋,讓人們忽視了其在律詩發展成熟的過程中所作的貢獻。初唐四傑之一的王勃,在注意運用格律的同時,擴展了詩歌題材,提升了詩歌的意境,創作出一批傑出的作品,《滕王閣詩》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王勃當時五言律詩已開始成熟,而七言律詩仍在創造發展中,這首詩的寫作對近體詩的發展無疑是有貢獻的。

當然,《滕王閣詩》絕非嚴格意義上的律詩。沒有一韻到底,是它區別於標準律詩的顯著特徵之一。詩中前兩聯押「u」韻,後兩聯押「iu」韻,而律詩四聯要押同樣的韻,一般押平聲韻。另外在一般律詩中,頷聯與頸聯是必須對仗的。唐朝初年律詩才剛剛出現,此前的詩歌多數是五言古詩,七言古詩,或者雜言詩。到了盛唐,符合嚴格格律的律詩才多了起來,王勃的《滕王閣詩》正好處在七言古詩向七言律詩過渡的時期,因此,這首詩在律詩形成的過程中起到了一個標誌性的作用。

佚名

賞析

叄/

這首詩原附於《滕王閣序》後,序末「四韻俱成」一句中的「四韻」即借代此詩。由於序文的影響太大,掩沒了這首詩的藝術價值,很多讀者,只知道王勃的《滕王閣序》,卻不知道王勃的《滕王閣詩》。

問1、詩歌第一句與詩歌題目的關係怎樣?一個「臨」字寫出了滕王閣的怎樣的氣勢?下文的哪些景物都是從第一句「高閣臨江渚」生髮出來的?

明確:第一句開門見山,直接點題,用質樸蒼老的筆法,「臨」字點出了滕王閣的居高之形勢。它下臨贛江,可以遠望,可以俯視,下文的「南浦」、「西山」、「閑雲」、「潭影」和「檻外長江」都從第一句「高閣臨江渚」生髮出來。

問2、第二句由今及古,遙想當年怎樣的情景,今日之閣是否有人游賞,詩人由此產生了怎樣的人生感慨?

明確:第二句由今及古,遙想當年興建此閣的滕王,坐著鸞鈴馬車,掛著琳琅玉佩,來到閣上,舉行豪華繁盛的宴會的情景,那種豪華的場面,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詩人不禁產生了人生盛衰無常的悵惘。

小結:第一句寫空間,第二句寫時間,第一句興緻勃勃,第二句意興闌珊,兩兩對照。詩人運用「隨立隨掃」的方法,使讀者自然產生盛衰無常的感覺。寥寥兩句已把全詩主題包括無餘。

問3、第三、四兩句寫畫棟飛上了南浦的雲,珠簾捲入了西山的雨。這裡詩人運用了誇張的手法融情於景,寄慨遙深。 不但寫出滕王閣如今冷落寂寞的情形,而且再次點出了滕王閣怎樣的地勢特點?

明確:寫出了滕王閣居高臨遠之勢

小結:三四兩句緊承第二句,更加發揮。閣既無人游賞,閣內畫棟珠簾當然冷落可憐,只有南浦的雲,西山的雨,暮暮朝朝,與它為伴。這兩句不但寫出滕王閣的寂寞,而且畫棟飛上了南浦的雲,寫出了滕王閣的居高,珠簾捲入了西山的雨,寫出了滕王閣的臨遠,情景交融,寄慨遙深。

問4、第五句「閑雲潭影日悠悠」一句,時空筆觸是如何轉換的?哪二字點出了時日的漫長?

明確: 「閑雲潭影日悠悠」一句,筆觸則由空間轉入時間,「悠悠」二字點出了時日的漫長。

問5:物換星移幾度秋,閣中帝子今何在?如何賞析?

明確:時日的漫長,不是一天兩天,而是經年累月,很自然地生出了風物更換季節,星座轉移方位的感慨,也很自然地想起了建閣的人而今安在。這裡一「幾」一「何」,連續發問,表達了緊湊的情緒。

問6:「檻外長江空自流」一句,如何賞析?

明確:最後又從時間轉入空間,指出物要換,星要移,帝子要死去,而檻外的長江,卻是永恆地東流無盡。很自然地生髮了事物變換、星座移動、年復一年的感慨。「檻」字「江」字回應第一句的高閣臨江,神完氣足。

小結:末尾兩句,詩人在提出建閣的人如今何在的疑問後,以景作結,似答非答,更進一步抒發了人生盛衰無常而宇宙永恆的感慨。「檻外長江空自流」一句與李白的詩句「唯見長江天際流」的意境相似,有異曲同工之妙

總結:這首詩一共只有五十六個字,其中屬於空間的有閣、江、棟、簾、雲、雨、山、浦、潭影;屬於時間的有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今何在,這些詞融混在一起,毫無疊床架屋的感覺。主要的原因,是它們都環繞著一個中心——滕王閣,而各自發揮其眾星拱月的作用。

唐詩多用實字(即名詞),這與喜歡多用虛字(尤其是轉折詞)的宋詩有著明顯的區別。例如,三四兩句中,除了「飛」字和「卷」字是動詞以外,其餘十二個字都是實字,但兩個虛字就把十二個實字一齊帶動帶活了,唐人的善用實字,實而不實,於此可見。

另外,詩的結尾用對偶句法作結,很有特色。一般說來,對偶句多用來放在中段,起鋪排的作用。這裡用來作結束,而且不象兩扇門一樣地並列(術語稱為扇對),而是一開一合,採取「側勢」,讀者只覺其流動,而不覺其為對偶,顯出了王勃過人的才力。後來杜甫的七言律詩,甚至七言絕句,也時常採用這種手法,如「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口脂面葯隨恩澤,翠管銀罌下九霄」,「流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等。可見王勃對唐詩發展的影響。

在歷代吟詠滕王閣的律絕中,王勃的《滕王閣詩》可謂上乘之作。詩歌以凝練、含蓄的文字概括了序的內容,氣度高遠,境界宏大,與《滕王閣序》真可謂雙璧同輝,相得益彰。

佚名

賞析

肆/

初唐四傑第一人王勃的《滕王閣序》,是傳誦不衰的名篇。唐末王定保《摭言》卷五已記載有創作此文的傳說,據宋初《太平廣記》卷一七五所引:

王勃字子安,六歲能屬文,清才浚發,構思無滯。年十三(《摭言》做「十四」),省其父至江西。會府帥宴於滕王閣。時帥府有婿善為文章,帥欲誇之賓友,乃宿構《滕王閣序》,俟賓合而出之,為若即席而就者。既會,帥果授箋諸客,諸客辭;次至勃,勃輒受。帥即拂其意,怒其不讓,乃使人伺其下筆。初報曰:「南昌故郡,洪都新府。」帥曰:「此亦老生常談耳。」次曰:「星分翼軫,地接衡廬。」帥沉吟移晷。又曰:「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帥曰:「斯不朽矣!」

由於事迹富有傳奇性,後世還將這故事敷衍為話本(如《馬當神風送滕王閣》)、雜劇(如明代鄭瑜《滕王閣》)、戲曲(如清代周皚《滕王閣》)等。人以文傳,可見文學在人民群眾中的影響。

《滕王閣詩》是《滕王閣序》的結尾,其性質猶如史傳或碑記文的贊或銘。武漢大學《新選唐詩三百首》(一下簡稱「新選」)分析序和詩的關係為:「前者(指序)是一篇著名的駢體文,後者(指詩)可以是序的概括和縮寫。」這個看法是正確的。

詩歌,是凝練的語言藝術,它以簡約的文字感染讀者,引起讀者豐富的想像,這是任何其他文學樣式所不能比擬的。然而,由於凝練,也給正確理解帶來了困難,因而古人就有「詩無達詁」的慨嘆。一般而言,即使內容朦朧曖昧如李商隱的無題詩,歷來解釋紛紜,莫衷一是,而由於作品藝術的魅力、音調的鏗鏘、辭藻的華美,所以儘管理解的角度和深淺有所不同,閱讀時都能在一定程度上獲得美感享受,依然無害於欣賞。但是,提到鑒賞,似乎在欣賞之外,要有所鑒別的意思;也就是儘可能正確而充分地理解詩作的涵義,包括其中的諷喻或寄託。這就首先應該弄清楚作者的生平和思想,以及寫作的時間和背景,否則就很容易陷入「郢書燕說」的境地,不能達到鑒賞的目的。

《滕王閣詩》因有《滕王閣序》這把鑰匙,其涵義一般尚不難索解。所以用這首詩為例,排比近年來出版的選本中對此詩的各種解釋,從鑒賞角度,試做一些分析,以就正於先達。

先引原詩: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

閑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對於初唐四傑,不少文學史家都評為「他們都富有才情而又有建功立業的壯志」,因此,「很自然地在作品中表現出勃鬱不平的感慨以及積極進取的精神」。王勃的《滕王閣序》(包括詩),確實是這種「才情」和「壯志」,「不平感慨」和「進取精神」的具體體現。但是,自清代吳調侯、吳楚材的《古文觀止》用「傷古思今」四字箋釋「閣中帝子今何在」一句以後,近年的選本基本上沿著這條路子解釋全詩。如聶文郁的《王勃詩解》(一下簡稱「詩解」),即論定「本篇是一首撫今追昔的弔古之作」。究竟是不是「傷今思古」「撫今追昔」?這涉及到作品主題思想的問題。

我們知道,滕王和王勃是同時人。據《舊唐書?滕王元嬰傳》,李元嬰死於文明元年(684),而王勃死於上元二年(675)。即使研究界對王勃的終年有異說,亦沒有太大的懸殊,總之,王勃死時滕王尚在世。同時,滕王閣建於顯慶三年(663)以後,《滕王閣序》如按《摭言》作於王勃十四歲的話,是龍朔三年(663),即據《古文觀止》所定作於咸淳二年(671),距閣的建成亦不過十年剛出頭一些。所以,就作序的當時而言,滕王不是古人,滕王閣也不能稱古迹,這應該不成問題。因此,弔古、思古說的基礎是不豎實的。

其次,《滕王閣序》作於九月九日洪州都督閻伯嶼在滕王閣大宴賓客的熱鬧場合,作品是用來奉獻參與宴會的主人和賓客的。創作的環境和條件,也決定了作品的主題不可能是衰颯之音。試想,哪有可能在高官顯爵鋪張揚厲的宴會上大說喪氣話,而且居然能夠受到賞識的情理?

這裡不妨再參證一下序中的原文。初唐,是我國封建經濟上升的社會,在這個社會裡,讀書人固然亦難免有失意的,也就是「孟嘗高潔,空懷報國之心」;但仕途的坎坷並沒有使他們喪氣絕望,即所謂「阮籍猖狂,豈效窮途之哭」。王勃認為,當時有「聖主」、是「明時」,「失路之人」應該是「所賴君子安貧,達人知命。老當益壯,寧知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酌貪泉而覺爽,處涸轍以猶歡。北海雖賒,扶搖可接;東隅已逝,桑榆未晚。」而詩人自己的抱負是,「無路請纓,等終軍之弱冠;有懷投筆,慕宗之長風」。以上引文,所表現的都是有所期望、有所追求的積極進取的精神,在其中找不出傷古思今、悲慨厭世的痕迹。

那麼,「閣中帝子今何在」該怎麼翻譯呢?我們知道,帝子就是指滕王,這就需要了解滕王其人。據《舊唐書》本傳,滕王因「嬌縱逸游,動作失度」,而在洪州都督任內,「又數犯憲章,削邑戶及親事帳內之舉,於滁州安置。」王勃作序時,滕王正在貶謫中。詩句聯繫序文,不難看出是詩人接受了我國傳統的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思想,認為如果不建功立業,即使金枝玉葉如滕王,榮華富貴亦轉眼即逝。因此,這決不是「傷今思古」,否則,閻伯嶼正在閣上盛會,泛說富貴無常,豈不成了對閻德直接諷刺!

《滕王閣序》和詩的內容,除了頌揚參與宴會的賓主外,主要抒發的是時不我待,應該及時建功立業的慷慨激越之情。這和初唐的時代精神,和王勃的生平、思想都訢和無間,所以歷來都認為《滕王閣序》是王勃的代表作。這篇序雖然是駢文,卻獲得中唐古文運動創始人韓愈的激賞。韓愈《新修滕王閣記》說:「愈少時聞江南多登臨之美,而滕王閣獨為第一,有瑰偉絕特之稱。及得三王所為序、賦、記等,壯其文辭,益欲往一觀而讀之,以忘我憂。」今「三王」中王仲舒得記、王緒的賦已經失傳,而王勃的序仍膾炙人口。韓愈「壯其文辭」,以為讀之可以「忘憂」。明人樊良樞《暮春登滕王閣》詩,有「登高慷慨王郎賦,潭影悠悠送夕陽」之句,亦譽為「慷慨」之作。這些評價,是抓住了序和詩的主題的,可知古人也並沒有把它們看作「傷古思今」「撫今追昔」的作品。

下面再剖析一下具體的詩句。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

林庚、馮沅君主編的《中國歷代詩歌選》(一下簡稱「歷代」)的解釋是:「是說此閣本是滕王欣賞歌舞的場所,滕王去後歌舞也停止了。『佩玉』,舞妓的服飾。『鸞』,指玲。」

「新選」的解釋是:「佩玉:古人佩帶在腰間的玉飾。鸞:刻有鸞鳥形的鈴鐺。《禮記?玉藻》:『君子在車則聞鸞和之聲,行則鳴佩玉。』佩玉鳴鸞:即佩玉響而鸞鈴鳴,表示人走車行。這兩句說,贛江邊上高聳的滕王閣,本是滕王欣賞歌舞的場所,滕王去後,歌舞也就停止了。」

「詩解」的解釋是:「鳴鸞,俗稱響鈴。鳴鸞佩玉都指歌女衣服上的飾物。滕王閣當年那些佩帶玉飾、響鈴的歌女,現在已經不再鶯歌燕舞了。前句寫滕王閣的位置所在,後句寫滕王閣的現狀。」

三書的解釋很不一致,但似乎都囿於弔古的先入之見,以為滕王去後不再有歌舞,而不考慮閻伯嶼當時的歌舞盛宴,其本身即說明了滕王去後,歌舞未嘗停止。而且當年滕王在閣上的生活究竟如何,序中沒有一字涉及。只有「臨帝子之長洲,得仙人之舊觀」,說明閣為滕王所建。

《古文觀止》箋這二句為:「宴罷而佩玉鳴鸞之歌舞亦罷。」其中除「佩玉鳴鸞之歌舞」的說法宜加商榷外,把詩句看作為寫即事,是極有見地的。「新選」引《禮記?玉藻》釋「佩玉鳴鸞」為「表示人行車走」,無疑也是正確的,可惜多了一個不合適的弔古尾巴。實際上,這兩句詩寫閣上宴罷客散,歌舞停歇,平平敘事,並沒有什麼感慨。

「佩玉鳴鸞」,王勃還用來稱譽參與宴會的賓主為「君子」,和序中「賓主盡東南之美」是呼應的。這個詞,不僅在唐以前未見用作歌舞的形容,唐以後的詩文中也找不到例證。鸞舞是習見之詞,如魏阮籍《東平賦》:「風鳥自歌,翔鸞自舞」;初唐虞世南《詠舞》:「繁弦湊綠水,長袖舞回鸞」等,都說的是舞姿。沒有任何根據,把「君子」的服飾說成「舞妓之服飾」,是不妥當的。明人杜舉《登滕王閣》詩:「鳴鸞聲斷停歌舞,蛺蝶香消冷畫圖。」說主賓的車騎斷絕,歌舞亦因此停歇,「鳴鸞」的用法,和王勃詩正相同。而詩中的「聲斷」「香消」「冷畫圖」,一片枯寂冷漠,確有弔古意味,而所吊的恰恰是王勃所寫的滕王閣盛會。兩詩間的差異,是不難看出的。

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

「歷代」:「『畫棟』兩句:寫滕王去後閣中的冷落。」

「新選」:「這兩句說,早上南浦飛來的白雲,飄拂著這華麗的樓閣;傍晚西山的風雨,吹卷著樓閣上珠飾的簾幕。」

「詩解」:「兩句寫滕王去後的滕王閣冷落情況,這是接著上句罷歌舞而進一步來描寫的。」

這裡先引幾句序中大體對應的文字:「層巒聳翠,上出重宵;飛閣流丹,下臨無地。鶴汀鳧渚,窮島嶼之縈迴;桂殿蘭宮,列岡巒之體勢。」《古文觀止》箋釋為:「此段言閣在山水之間。」如果不帶成見,「畫棟珠簾」兩句寫滕王閣輝煌富麗、環境幽美,可以說是寫景的佳句,何來「冷落」之感!古人寫建築,畫棟雕梁是盛時,空梁鳥雀、敗堵頹垣是廢時,而自然景物則無所謂興廢。清人方文《滕王閣》詩:「畫棟珠簾有興廢,南浦西山無古今。」很好說明了這一點。正因為滕王閣當時依然繁華,所以第七句「閣中帝子今何在」的物是人非之感才顯得呼應有力;如果已經「冷落」,「今何在」的一問,就成為蛇足了。

這兩句詩在藝術上很值得注意。王勃當時五言律詩已開始成熟,而七言律詩仍在創造發展中。《滕王閣詩》雖仍為古詩,「畫棟珠簾」兩句已堪稱七律中對仗工穩的一聯,對近體詩的發生髮展,無疑詩有其貢獻的。另外,詩中「朝雲暮雨」的朝暮變化,逗引出了五六句「日悠悠」「幾度秋」的歲月不羈的感慨;正如第六句的「幾度秋」逗引出第七句的「帝子」一樣,詩意過度,宛轉自然,不露斧鑿痕迹,是創作中的映帶之法,見出古人用筆時的苦心經營。

閑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這兩句在三個選本中都解釋作「景物變換,時間流逝」。而從全詩結構觀察,如果說首兩句詩是寫景,這兩句一下卻是抒情了。《古文觀止》釋這兩句為:「雲映深潭,日悠悠而自在。物象之改換,星宿之推移,此閣至今,凡幾度秋。」「幾度秋」不僅和滕王閣建成不多幾年扣得緊緊,而且直接喝出了第七句「閣中帝子今何在」。

「閑雲」句,前引樊良樞「潭影悠悠送夕陽」寫得好。閑雲、潭影是自然物,是不變的,而太陽卻不停地東升西落,積累而成「物換星移」的歲月。詩人用此抒歲月不羈之情,而以「幾度秋」扣緊滕王閣的題目。「詩解」以「幽閑的雲彩,水潭的照影,天天還是那樣深遠可愛;而事物卻在變化,星辰卻在運行,不知又過幾多年了」解釋這兩句,把「日悠悠」釋作「天天還是那樣深遠可愛」,把「幾度秋」釋作「不知又過幾多年了」,就與詩意有所遊離。而且「悠悠」一詞可以有多種解釋,據《詩經》,《黍田》的「悠悠前行」,是行動的樣子;《黍離》的「悠悠蒼天」,是眇邈無期的樣子;《車攻》的「悠悠旌」,是閑暇的樣子,《十月之交》的「悠悠我思」,是憂思的樣子。用作「可愛」解,也是不確切的。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這兩句在分析全詩主題思想時,已有所說明。樓閣無恙,流水依然,而建樓的帝子已不知去向。《古文觀止》箋釋末句為「傷其物事而人非也」,基本上是可信的。「檻外」句,有「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義,以反襯滕王的蹉跎歲月。「新選」釋這兩句為:「空自流:以江水寂寞徒自流去來襯托昔日笙歌窮日、曼舞終宵的滕王閣如今的冷落,余意不盡。」仍抓住「冷落」之說,而不顧及閻伯嶼與滕王的盛會,這理解是與詩意不合的。

總之,詩和序的內容,都是積極入世而非消極厭世,兩者間不可能有矛盾。而且也很難想像,十餘歲的王勃已經意志消沉。如果詩人當時真的心灰意懶,也就沒有可能意氣風發地當仁不讓,即席寫作了。

王勃是初唐反對齊梁采麗競繁,纖巧淫靡的文學風習的先行者,他對唐代詩歌革新的功績和影響,雖然不及繼起的陳子昂,而其成就仍應充分肯定。四傑之一的楊炯在《王子安集序》中評論他為:「長風一振,眾萌自偃。遂使繁綜淺術,無樊籬之固;紛繪小才,失金湯之險。積年綺碎,一朝清廊;翰苑豁如,辭林曾峻,反諸宏博,君之力焉。」這種揄揚,容或過當,但證諸詩人杜甫的《戲為六絕句》:「王楊盧駱當時體,輕薄為文哂未休。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可見有識之士對四傑的評價。

正因為王勃在文學史上的地位和作用,所以不憚詞費,對他的代表作進行了初步的辨析。有關看法,亦未敢自必,提出來希望得到指正。同時還認為,對於古代詩歌的闡釋、鑒賞文字,具有幫助或指導讀者閱讀的作用,執筆者最好能深入研究,有分析地吸取他人的成果,力求具備正確性和科學性。否則人云亦云,未取其長,先取其短,也無助於作家、作品研究的提高。

佚名

賞析

伍/

背景:上元二年(675年)秋,王勃前往交趾看望父親,路過南昌時,正趕上都督閻伯嶼新修滕王閣成,重陽日在滕王閣大宴賓客.王勃前往拜見,閻都督早聞他的名氣,便請他也參加宴會.閻都督此次宴客,是為了向大家誇耀女婿孟學士的才學.讓女婿事先準備好一篇序文,在席間當作即興所作書寫給大家看.宴會上,閻都督讓人拿出紙筆,假意請諸人為這次盛會作序.大家知道他的用意,所以都推辭不寫,而王勃以一個二十幾歲的青年晚輩,竟不推辭,接過紙筆,當眾揮筆而書.閻都督老大不高興,拂衣而起,轉入帳後,教人去看王勃寫些什麼.聽說王勃開首寫道「南昌故都,洪都新府」,都督便說:不過是老生常談.又聞「星分翼軫,地接衡廬」,沉吟不語.等聽到「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都督不得不嘆服道:「此真天才,當垂不朽!」.《唐才子傳》則記道:「勃欣然對客操觚,頃刻而就,文不加點,滿座大驚.」

滕王閣序 王勃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軫,地接衡廬。

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

物華天寶,龍光射牛斗之墟;

人傑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

雄州霧列,俊采星馳。

台隍枕夷夏之交,賓主盡東南之美。

都督閻公之雅望,棨戟遙臨;

宇文新州之懿範,襜帷暫駐。、十旬休假,勝友如雲;

千里逢迎,高朋滿座。騰蛟起鳳,孟學士之詞宗;

紫電青霜,王將軍之武庫。家君作宰,路出名區;

童子何知,躬逢勝餞。時維九月,序屬三秋。

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

儼驂騑於上路,訪風景於崇阿。

臨帝子之長洲,得仙人之舊館。

層巒聳翠,上出重霄;

飛閣流丹,下臨無地。

鶴汀鳧渚,窮島嶼之縈迴;

桂殿蘭宮,即岡巒之體勢。

披綉闥,俯雕甍,山原曠其盈視,川澤紆其駭矚。

閭閻撲地,鐘鳴鼎食之家;

舸艦迷津,青雀黃龍之舳。

雲銷雨霽,彩徹區明。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

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

遙襟甫暢,逸興遄飛。

爽籟發而清風生,纖歌凝而白雲遏。

睢園綠竹,氣凌彭澤之樽;

鄴水朱華,光照臨川之筆。

四美具,二難並。

窮睇眄於中天,極娛游於暇日。

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

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

望長安於日下,目吳會於雲間。

地勢極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遠。

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

萍水相逢,儘是他鄉之客。

懷帝閽而不見,奉宣室以何年?

嗟乎!時運不齊,命途多舛。

馮唐易老,李廣難封。

屈賈誼於長沙,非無聖主;

竄梁鴻于海曲,豈乏明時?

所賴君子見機,達人知命。

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

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

酌貪泉而覺爽,處涸轍以猶歡。

北海雖賒,扶搖可接;

東隅已逝,桑榆非晚。

孟嘗高潔,空餘報國之情;

阮籍猖狂,豈效窮途之哭!

勃,三尺微命,一介書生。

無路請纓,等終軍之弱冠;

有懷投筆,慕宗愨之長風。

舍簪笏於百齡,奉晨昏於萬里。

非謝家之寶樹,接孟氏之芳鄰。

他日趨庭,叨陪鯉對;

今茲捧袂,喜托龍門。

楊意不逢,撫凌雲而自惜;

鍾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慚?

嗚乎!

勝地不常,盛筵難再;

蘭亭已矣,梓澤丘墟。

臨別贈言,幸承恩於偉餞;

登高作賦,是所望於群公。

敢竭鄙懷,恭疏短引;

一言均賦,四韻俱成。

請灑潘江,各傾陸海云爾: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

閑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賞析:寫景、抒情自然融合。此文重點珠描繪滕王閣雄偉壯麗的景象。狀寫宴會高雅而宏大的氣勢,抒發自己的感慨情懷。文章在交待了「故郡」、「新府」的歷史沿革後。便由閣的地理位置和周圍環境寫起。「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滕王閣就坐落在這片吞吐萬象的江南大地上。接著,作者的筆由遠及近,由外景轉而描繪內景。「層台聳翠,卜出重霄;飛閣流舟,下臨無地」、「桂殿蘭宮」、「綉問」、「雛登」。「遙岑甫暢,逸興遺飛」,王勃按捺不住心頭的激動一個「路出名區」的「童子」,「幸承恩於偉餞」,他為自己有機會參加宴會深感榮幸。但面對高官顯耀,不免又有幾分心酸悲槍。他轉而慨嘆自己的「不齊」的「時運」、「多舛」的「命途」。抒發自己內心深處的鬱悶和不平,傾吐自己「有懷投筆」、「請纓」報國的情懷和勇往直前的決心。情由景生,寫景是為著抒情、景、情相互滲透,水乳交融。渾然天成,恰似行雲流水,揮灑自如,自然流暢。

對比鋪敘,色彩鮮明。作者無論是狀繪洪州勝景、滕閣盛況,還是敘抒人物的遭際情緒,都能洋洋洒洒。展轉生髮,極成功地運用了鋪敘宣染的方法。譬如在說明洪州的「人傑地靈」時。一氣鋪排了十四句,從歷史人物到現實人物、從文臣到武將,不厭其多;寫登臨滕王閣遠望的景象,則沙洲島嶼、山嶺原野、河澤舟舸、宮殿屋舍、眼底之物,一一敘來,不一而足。

而這種鋪敘,又是在對比之中進行的。這就使文章一波三折,跳躍起伏,迴環往複。「爽籟發而清風生,纖歌凝而白雲遏。睢園綠竹,氣凌彭澤之樽;鄴水朱華,光照臨川之筆。」弦管、纖歌、美酒、佳文、良辰、美景、賞心、樂事。「四美具,二難並」,這是盛況空前的宴會。相形之下,「時運不齊,命途多舛;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天才淪落,迷茫落拓,又是何等的悲涼。這是人物境遇上的對比。文中還有「望長安於日下」、「指吳會於雲間」,是地域上的對比;「逸興遺飛」與「興盡悲來」,是情緒上的對比;「楊意不逢,撫凌雲而自惜;鍾期相遇,奏流水以何慚」,是懷才不遇和喜逢知己的對比。這種色彩強烈的映襯對比,在揭示人物的內心隱憂,烘托文章的主旨中心方面,能產生相反相成、鮮明曉暢的藝術效果。

對偶工美,用典恰切。全篇中除了「磋乎」、「鳴乎」、「所賴」、「云爾」等嘆詞、語助詞與「勃」的自我稱謂外,大部分都是四字一語和六字一語的對偶句。這中間有的是單句對,如「雲消雨弄,彩徹區明」、「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等;有的是複句對,如「物華天寶,龍光射牛斗之墟;人傑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還有的是本句對,如「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中,「襟三江」與「帶五湖」對,「控蠻荊」與「引甌越」對。再如「騰蛟起鳳」、「紫電青霜」、「龍光」、「牛斗」等也都是本句對。這種對偶句不僅句式工整勻稱,而且錯綜多變,讀來節奏明快,整齊和諧,鏗鏘有力。

文中多次出現的典故。且都用得恰當貼切,非但沒有冗贅晦澀之感,還使文章顯得富麗典雅,委婉曲折.情意真切。「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屈賈誼於長沙」,「竄梁鴻于海曲」,這四個典故連用,隱喻作者命運坎坷、為沛王府修撰而受排斥打擊和因作《檄英王雞》文而被高宗逐出的遭遇,雖心懷憤懣之情,卻含而不露,且無金剛怒目之嫌。「北海雖賒,扶搖可接;東隅已逝,桑榆非晚」,這兩個典故是隱喻目己不畏險阻、壯心不已的堅強信念。「等終軍之弱冠」、「有懷投筆」、「慕愨意之長風」等典故.則隱喻自己「長風破浪」的浩氣和積極進取的決心。

化靜為動,以物擬人。運用擬人化的手法.將客觀靜止的事物寫成富有動態之感,這是《滕王閣序》的又一特點。作者善於選詞鍊字,活化物態「飛閣流丹」、「層台聳翠」,只因了「飛」、「流」、「聳」諸字,巍峨的樓閣便騰飛起來,殷殷的丹青竟汩汩流淌,層疊亭台上的翠色也高高聳出.靜物變成了動物,確有畫龍點睛之妙。而洪州古城,也只因「漂」、「帶」、「控」、「引」,變成了一位裁「三江」為衣襟,摘「五湖」作衣帶,近則制「蠻荊」,遠則接「甌越」的巨人。至於如「星馳」般的「俊采」。「如雲」的「勝友」,更是靈動活現,氣韻不凡。

譯文:

這裡是漢代的豫章郡城,如今是洪州的都督府,天上的方位屬於翼,軫兩星宿的分野,地上的位置連結著衡山和廬山。以三江為衣襟,以五湖為衣帶、控制著楚地,連接著閩越。物類的精華,是上天的珍寶,寶劍的光芒直衝上牛、斗二星的區間。人中有英傑,因大地有靈氣,陳蕃專為徐孺設下几榻。雄偉的洪州城,房屋像霧一般羅列,英俊的人才,像繁星一樣地活躍。城池座落在夷夏交界的要害之地,主人與賓客,集中了東南地區的英俊之才。都督閻公,享有崇高的名望,遠道來到洪州坐鎮,宇文州牧,是美德的楷模,赴任途中在此暫留。正逢十日休假的日子,傑出的友人云集,高貴的賓客,也都不遠千里來到這裡聚會。文壇領袖孟學士,文章的氣勢像騰起的蛟龍,飛舞的彩鳳,王將軍的武庫里,藏有像紫電、青霜這樣鋒利的寶劍。由於父親在交趾做縣令,我在探親途中經過這個著名的地方。我年幼無知,竟有幸親身參加了這次盛大的宴會。

時當九月,秋高氣爽。積水消盡,潭水清澈,天空凝結著淡淡的雲煙,暮靄中山巒呈現一片紫色。在高高的山路上駕著馬車,在崇山峻岭中訪求風景。來到昔日帝子的長洲,找到仙人居住過的宮殿。這裡山巒重疊,青翠的山峰聳入雲霄。凌空的樓閣,紅色的閣道猶如飛翔在天空,從閣上看不到地面。白鶴,野鴨停息的小洲,極盡島嶼的紆曲迴環之勢,雅浩的宮殿,跟起伏的山巒配合有致。

披開雕花的閣門,俯視彩飾的屋脊,山峰平原盡收眼底,湖川曲折令人驚訝。遍地是里巷宅舍,許多鐘鳴鼎食的富貴人家。舸艦塞滿了渡口,儘是雕上了青雀黃龍花紋的大船。正值雨過天晴,虹消雲散,陽光朗煦,落霞與孤雁一起飛翔,秋水和長天連成一片。傍晚漁舟中傳出的歌聲,響徹彭蠡湖濱,雁群感到寒意而發出的驚叫,鳴聲到衡陽之浦為止。

放眼遠望,胸襟剛感到舒暢,超逸的興緻立即興起,排簫的音響引來的徐徐清風,柔緩的歌聲吸引住飄動的白雲。像睢園竹林的聚會,這裡善飲的人,酒量超過彭澤縣令陶淵明,像鄴水贊詠蓮花,這裡人的文采,勝過臨川內史謝靈運。(音樂與飲食,文章和言語)這四種美好的事物都已經齊備,(良辰美景,賞心樂事)這兩個難得的條件也湊合在一起了,向天空中極目遠眺,在假日里盡情歡娛。蒼天高遠,大地寥廓,令人感到宇宙的無窮無盡。歡樂逝去,悲哀襲來,我知道了事物的興衰成敗是有定數的。西望長安,東指吳會,南方的陸地已到盡頭,大海深不可測,北方的北斗星多麼遙遠,天柱高不可攀。關山重重難以越過,有誰同情不得志的人?萍水偶爾相逢,大家都是異鄉之客.懷念著君王的宮門,但卻不被召見,什麼時候才能夠去侍奉君王呢?

呵,各人的時機不同,人生的命運多有不順。馮唐容易衰老,李廣難得封侯。使賈誼遭受委屈,貶於長沙,並不是沒有聖明的君主,使梁鴻逃匿到齊魯海濱,難道不是政治昌明的時代?只不過由於君子安於貧賤,通達的人知道自己的命運罷了。年紀雖然老了,但志氣應當更加旺盛,怎能在白頭時改變心情?境遇雖然困苦,但節操應當更加堅定,決不能拋棄自己的凌雲壯志。即使喝了貪泉的水,心境依然清爽廉潔;即使身處於乾涸的主轍中,胸懷依然開朗愉快。北海雖然十分遙遠,乘著羊角旋風還是能夠達到,早晨雖然已經過去,而珍惜黃昏卻為時不晚。孟嘗君心地高潔,但白白地懷抱著報國的熱情,阮籍為人放縱不羈,我們怎能學他那種窮途的哭泣!

我地位卑微,只是一個書生。雖然和終軍一樣年已二十一,卻無處去請纓殺敵。我羨慕宗愨那種「乘長風破萬里浪」的英雄氣概,也有投筆從戎的志向。如今我拋棄了一生的功名,不遠萬里去朝夕侍奉父親。雖然稱不上謝家的「寶樹」,但是能和賢德之士相交往。不久我將見到父親,聆聽他的教誨。今天我僥倖地奉陪各位長者,高興地登上龍門。假如碰不上楊得意那樣引薦的人,就只有撫拍著自己的文章而自我嘆惜。既然已經遇到了鍾子期,就彈奏一曲《流水》又有什麼羞愧呢?

呵!名勝之地不能常存,盛大的宴會難以再逢。蘭亭宴集已為陳跡,石崇的梓澤也變成了廢墟。承蒙這個宴會的恩賜,讓我臨別時作了這一篇序文,至於登高作賦,這隻有指望在座諸公了。我只是冒昧地盡我微薄的心意,作了短短的引言。在座諸位都按各自分到的韻字賦詩,我已寫成了四韻八句。請在座諸位施展潘岳,陸機一樣的才筆,各自譜寫瑰麗的詩篇吧!

佚名

《滕王閣詩》 [初唐·王勃·七古]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

巍峨高聳的滕王閣俯臨著江心的沙洲,佩玉、鸞鈴鳴響的華麗歌舞早已停止。

滕王閣:故址在今江西南昌贛江濱,江南三大名樓之一。江:指贛江。渚:江中小洲。佩玉鳴鸞:身上佩戴的玉飾、響鈴。

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

早晨,畫棟飛上了南浦的雲;傍晚,珠簾捲入了西山的雨。

南浦:地名,在南昌市西南。浦:水邊或河流入海的地方(多用於地名)。西山:南昌名勝,一名南昌山、厭原山、洪崖山。

閑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悠閑的彩雲影子倒映在江水中,整天悠悠然地漂浮著,時光易逝,人事變遷,不知已經度過幾個春秋。

日悠悠:每日無拘無束地遊盪。物換星移:形容時代的變遷、萬物的更替。物:四季的景物。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昔日游賞於高閣中的滕王如今無處可覓,只有那欄杆外的滔滔江水空自向遠方奔流。

帝子:指滕王李元嬰。檻:欄杆。

滕王閣為江南名樓,建於唐朝繁盛時期,為李元嬰任洪州都督時所建,因滕王李元嬰得名。李元嬰是唐高祖李淵的幼子,第二十二子,唐太宗李世民的弟弟,驕奢淫逸,品行不端,毫無政績可言。但他精通歌舞,善畫蝴蝶,很有藝術才情。他修建滕王閣,也是為了歌舞享樂的需要。

滕王閣俯視遠望,視野均極開闊。唐高宗上元三年(676年),詩人王勃遠道去交趾(今越南)探父,途經洪州(今江西南昌),參與都督閻伯輿宴會,即席作《滕王閣序》,序末附這首凝鍊、含蓄的詩篇,概括了序的內容。

滕王閣因王勃《滕王閣序》而出名。韓愈在《新修滕王閣記》中說:「愈少時,則聞江南多臨觀之美,而滕王閣獨為第一,有瑰偉絕特之稱。」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巍峨高聳的滕王閣俯臨著江心的沙洲,佩玉、鸞鈴鳴響的華麗歌舞早已停止。

滕王閣巍峨高聳,聞名洪州,但是佩玉、鸞鈴鳴響的華麗歌舞早已停止。

起首詩句就是感嘆滕王閣的繁華不再。

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早晨,畫棟飛上了南浦的雲;傍晚,珠簾捲入了西山的雨。

對偶句,詳細描寫滕王閣的巍峨高聳。

閑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悠閑的彩雲影子倒映在江水中,整天悠悠然地漂浮著,時光易逝,人事變遷,不知已經度過幾個春秋。

滕王閣還是那個滕王閣,但是已經物是人非。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昔日游賞於高閣中的滕王如今無處可覓,只有那欄杆外的滔滔江水空自向遠方奔流。

當初建此樓的滕王在哪裡呢?時滕王李元嬰正被貶滁州。只有那欄杆外的滔滔江水啊,依然不眠不休一如既往向遠方奔流。

《滕王閣詩》一詩,作為《滕王閣序》的很好註解和補充,諷刺了滕王的驕奢淫逸,更抒發了物換星移、物是人非、歲月無情的歷史感慨。

點擊輯期圖標,暢遊古詩文世界。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近蘭寒舍 的精彩文章:

《唐詩鑒賞辭典》第一首《蟬》
欲品老茶,需要會醒茶

TAG:近蘭寒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