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井俊二在中國拍的電影即將上映，他是一個導演，更是一個符號

電影《你好，之華》的第一場公開活動類似於岩井俊二影迷見面會。

進門是一個「時光通道」，擺放岩井俊二的電影劇照。院里有竹，竹上掛滿卡片，印著岩井俊二的肖像照，照片里岩井俊二站在海邊，頭頂是透著藍色的天空，長發被風吹起。多年來，岩井俊二的樣子沒怎麼變過。

宣傳方希望複製他電影里的氛圍。岩井俊二的電影總使用柔和的光照、飽和度低的色彩、節奏舒緩的音樂。1995 年發行的《情書》是岩井俊二的代表作。電影的整體風格是唯美：藤井樹圍著圍巾在自行車上往回望，渡邊博子穿著黑大衣站在雪地里抬頭看天，想念死去的未婚夫。

新電影《你好，之華》5 個月前發布的第一張電影海報帶有相似的氣質。這是主創們有意為之。

岩井俊二 1963 年出生於日本仙台。大學畢業以後進入電視行業。

1993 年，岩井俊二為富士電視台拍攝了電視短片《煙花》，日本電影導演協會破格授予他「最佳新人電影導演獎」。第二年，岩井俊二又拍攝電視短片《愛的捆綁》，獲得柏林電影節 NETPAC 獎。第三年，岩井俊二拍出了《情書》。

電影中渡邊博子通過已逝戀人藤井樹的同學錄開始給藤井樹的中學地址寫信，認識了丈夫中學時暗戀的女孩。女孩和藤井樹同名並與渡邊博子長得非常相似。通過女藤井樹，渡邊博子開啟了他們過往的回憶。現實中的遺憾與回憶中的美好打動了觀眾。《情書》讓岩井俊二成為日本電影的代表人物。

當時導演是枝裕和在電視台做節目助理，一邊看著他，一邊想「有這麼厲害的人闖齣電視圈了啊」。

青春愛戀電影，是岩井俊二的一個重要標籤。他的所有電影里幾乎都有一個核心愛情故事。《花與愛麗絲》中少女花、愛麗絲以及男孩宮本的三角愛情。《燕尾蝶》中飛鴻為了愛人古力果的犧牲。這些電影的故事、畫面和情緒有濃重的青春漫畫氣息。這和岩井俊二高中時期酷愛漫畫有關，「如果說我是從漫畫里來的，這樣說也不奇怪。」

岩井俊二成為一種現象。人們迷戀岩井俊二所塑造的人物，將他拍攝的電影奉為經典。2000 年左右，連青春暢銷作家郭敬明都在《夢裡花落知多少》、《夏至未至》等作品的視覺設計上模仿岩井俊二。

文化研究學者戴錦華認為，岩井俊二的電影里有比愛情更多的東西。《情書》看起來是「淡泊而迷人的愛情故事」，「事實上是一則沒有愛情的故事，一個關於孤獨、離喪的故事」，也是一個「後現代的神秘故事」。「兩個少女起初不知道對方的存在，直到她們的生命被某種神秘因素、被一個死去的男人聯繫在一起。」

和愛情一樣，孤獨、離喪和神秘也是青春的主題。由岩井俊二拍攝於 2001 年的《關於莉莉周的一切》被認為關於殘酷青春的典型作品，講述了一幫中學生的校園生活，裡面不僅有音樂、友情，還有校園暴力、援助交際、孤獨、無力。

比起電影的其他面向，年輕讀者更在意電影的氛圍和情緒。岩井俊二風格的電影配樂為此加分。在早期電影里由日本音樂人小林武史製作的音樂，很多成為經典。岩井俊二還自己加入音樂製作，作曲並把控音樂風格，《燕尾蝶》中古力果吟唱的《南海姑娘》的畫面是影迷心中難以忘懷的片段，而這首歌就是由岩井俊二決定使用的。

至於戀愛故事的標籤，岩井俊二自己的說法是，戀愛故事不是喜歡、愛，而是關係的改變，是兩個人的化學反應。它關於「偶然的發生」和「自我意志的出現」。錯過、再會和相逢是岩井俊二電影里重要的主題。

《情書》是這樣的故事，23 年後的《你好，之華》也是。

《你好，之華》和《情書》有很相像的結構。袁之華代替剛剛去世的姐姐袁之南去參加同學會，與中學時代暗戀的尹川重逢。兩人用寄信的方式聯繫起彼此，由此揭開之南、之華、尹川過去和現在的情感故事。

距離岩井俊二上一部代表作《花與愛麗絲》過去 14 年後，岩井俊二重新回到公眾視野，開始重複最早讓他成名的「書信」主題。而且都在日本之外。他在 2017 年於韓國拍攝了總共 60 分鐘的短劇《昌玉的信》，雖然這其實是一個為商業品牌拍攝的廣告片。

故事拍攝了一個韓國大家庭的日常。劇中主角是韓國演員裴斗娜，她在其中飾演了一位家庭主婦。平日除了要照顧不做家事的丈夫、 任性的兒女， 還要照護幾乎只能躺在床上卻很啰嗦的岳母。

在劇情上，這部片子算是《你好，之華》一個源頭。在製作上，因為岩井俊二在完全不懂韓語的情況下和韓國團隊合作，這也給拍攝《你好，之華》在製作經驗上有所參考。

岩井俊二一直想找機會在中國拍攝電影，陳可辛多年之前探尋過與岩井俊二在電影上合作，直到岩井俊二將《你好，之華》的劇情大綱發給陳可辛，後者覺得很有意思，並出任電影監製。除了劇本本土化、製作上的輔助，陳可辛還給岩井俊二提出選角建議，並幫忙搭線，為《你好，之華》確定了一批具有市場號召力的演員，包括周迅、秦昊、杜江和胡歌。

「一直在東京創作是無聊的生活。」岩井俊二說。 2009 年起，岩井俊二參與拍攝的《紐約，我愛你》，與姜文、娜塔莉·波特曼等 11 位導演一起拍攝發生在紐約的邂逅。

電影還未上映，《你好，之華》豆瓣頁面上已經有超過 2000 條文字評論。幾乎所有的影評人都對此表示期待。電影公眾號「桃桃淘電影」稱，「這是 2018 年 11 月華語片中你最需要關注的一部」。毒舌電影則評價，這是文藝片的「復仇者聯盟」。當然，一些支持者是沖著陳可辛和周迅去的。

岩井俊二此前和中國多少有些關聯。《你好，之華》的拍攝地在大連和上海，大連是岩井俊二母親出生、生活的城市，而岩井俊二第一次來中國就是到的上海， 1996 年在這裡為電影《燕尾蝶》勘景。

但這些模糊的關聯沒能減少岩井俊二拍攝《你好，之華》的困惑。

過去岩井俊二是個自我意志非常強的導演。為電影《戀愛中的城市》擔任監製時，岩井俊二這樣描述導演的角色：作為監製他什麼都不管，因為導演需要自己來決定一切。

但這回他感覺到被動。「我在跟我的想像力做鬥爭，因為當時寫這個作品，特別是做本地化的時候，有無數個想法推翻了重來，這個不行，那個也不行。再去想新的想法時，很多都是演員提出來的，做到現在這樣一個結果。」劇中演員周迅就為他提供了很多想法，他甚至覺得這是他們共同創作的電影 。

在日本，岩井俊二的導戲風格是自己做動作，給演員做示範，告訴他們怎麼做。蒼井優第一次出演他的電影時，他在蒼井優的衣服口袋裡放一個對講機，隨時告訴她應該做什麼樣的動作。這樣細緻的介入保證了電影整體的風格和氛圍不遭到破壞——而這在岩井俊二的電影中是最重要的。但這次，岩井俊二沒有使用這樣的方法。他沒有直接去提意見。在中國的拍攝現場，負責和演員的溝通是副導、製片、翻譯和負責中文劇本的助理。

岩井俊二說，中國人細節方面的心理狀況、動作，他實際上並不清楚。

「中國的兒子和母親會坐得那麼近。」「中國的 70 年代，人們家裡沒有寵物。」這些都是電影開拍後，岩井俊二才知道的。二十多年前拍攝《燕尾蝶》時，岩井俊二就感嘆過兩國葬禮的區別，現在，他依然因此驚訝。

這些都增加了岩井俊二新電影的不確定性。也許岩井俊二還是能製造出他特有的電影氛圍——至少從海報上來看是這樣，而人們也依然願意為氛圍買單。

「我當然希望中國觀眾認為這是一部在中國拍攝的電影。但是對於觀眾來說，這是喜歡的導演拍攝的東西。」岩井俊二對《好奇心日報（www.qdaily.com）》說。

題圖為《你好，之華》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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