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文史 > 他以一部《淮南鴻烈集解》而譽滿學界,卻更以民族氣節享譽中華

他以一部《淮南鴻烈集解》而譽滿學界,卻更以民族氣節享譽中華

原標題:他以一部《淮南鴻烈集解》而譽滿學界,卻更以民族氣節享譽中華



文/岳南

關於劉文典在北大和清華任教時的性格、神態,錢穆與周作人已有勾畫,大體是不差的。錢氏文中所說的劉文典「晚年喪子」一事,發生於1931年著名的「九一八」事變之後。


面對日軍大舉侵佔中國東北領土,進逼華北,張學良軍隊不戰而退,東北淪陷,舉國悲憤,學界更是群情激昂。北平青年學生為敦促國民黨政府出兵抗日,除罷課結隊南下向政府請願,還發起卧軌請願行動。時劉文典的長子劉成章正在北平輔仁大學讀書,欲參加卧軌行動,回家請示後,得到了劉文典支持。作為教授的劉氏認為在中華民族生死存亡的非常時期,若非採取一些極端辦法,不足以令高高在上的黨國領袖和軍政大員醒悟並認識到下層民眾的力量。當時北平已進入了滴水成冰的嚴冬季節,身體羸弱的劉成章因在雪雨交加的曠野里連夜行動,饑寒交迫,不幸身染風寒,不治而亡。


劉文典失子之時為42歲,正是人生的鼎盛時期,算不上錢穆所說的「晚年」。中年喪子,給予劉氏精神上的打擊可想而知,在極大的悲憤憂傷中,原本就較單薄的身體漸漸垮了下來。後來,隨著馮玉祥發起的「長城抗戰」事起,劉文典似乎又看到了一線救亡圖存的希望。國難家仇使他強打精神,每次上課都要給學生講一段「國勢的阽危」,並以自己兩度留日的親身感受和對這一民族歷史的觀察研究,告訴弟子們日本對中國的險惡用心及歷史背景,號召學生們趕快起來研究日本,以便找到這一民族瘋狂無忌的根源、癥結與「死穴」,在未來抗戰中給予致命的打擊。與此同時,極具血性的劉文典懷著國破子亡的悲憤心境,夜以繼日地翻譯與日本有關的資料,有時竟通宵達旦工作。據一位學生回憶:「有一天上國文課時精神萎靡得連說話都幾乎沒有聲音,說是因為昨晚譯書到夜裡三時才休息。我當時聽了劉先生的話,眼淚真要奪眶而出了。」


就在這一時期,號稱「南天王」的陳濟棠,聯絡孫科、李宗仁等輩在廣州密謀造反起事,與南京中央政府對抗叫板兒,並效法孫中山當年在廣州召開非常國會的方法,成立了「中國國民黨中央執監委員非常會議」,以「打倒獨裁」「護黨救國」「中正當死,兆銘當立」為旗號,提出凡國民黨第一、第二、第三屆中央執監委員贊成反蔣者(共產黨員除外),均自然成為非常會議的委員。陳濟棠、李宗仁等人邀請躲在香港的汪精衛出任領袖,並在汪精衛的主持下,成立了廣州國民政府,否認南京國民政府的合法性,與蔣介石集團公開唱起了對台戲。在新內閣急需用人之際,陳濟棠想到劉文典曾是老同盟會會員,曾做過孫中山秘書,在安徽大學校長任上又被蔣介石當眾侮辱性地扇了兩個耳光,從此與蔣結下樑子,便多次函請並出重金禮聘劉文典,讓其離平赴粵,共商「抗日興國大局」。劉文典深知這幫烏合之眾只圖私利,不計國家民族危難,成不了什麼大器,乃仰天長嘆曰:「正當日寇侵華,山河破碎,國難深重之時,理應團結抗日,怎能置大敵當前而不顧,搞什麼軍閥混戰?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遂婉言謝絕,並將重金退回,以明心志。

就在內外交困與感傷中,劉文典心力交瘁,直至一病不起。有好事者為其出主意,謂吸食少許鴉片可以療治心靈之痛。劉依計而行,神情雖有好轉,但漸染鴉片癮而不能自拔,後雖屢有戒意而不能根絕。


1937年七七盧溝橋事變爆發後,北平陷入日軍的鐵蹄之下,劉文典因家庭拖累而未能及時離平轉移長沙,暫時蟄伏下來,在北平北池子騎馬河樓蒙福祿館三號宅院內埋頭研究學問,等待逃脫的時機。隨著華北淪陷區日偽政權的建立,附逆者一時如過江之鯽,並為爭權奪位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整個北平氣焰喧騰,濁浪滾滾。時劉文典的四弟劉蘊六(字管廷)也不甘心落後,很快附逆並在冀東日偽政府謀到了一個肥缺。當不知輕重的蘊六滿懷喜悅,興沖沖地回到家中在餐桌上言及此事並露出得意之色時,劉文典大怒,當即摔掉筷子道:「我有病,不與管廷同餐。」霍然起身後又說:「新貴往來雜沓不利於著書,管廷自今日始另擇新居。」毫不客氣地將這位同胞兄弟逐出了家門。


劉蘊六捲起鋪蓋率妻子兒女頗有些怨恨與不服氣地走了,另一位附逆者、原北大同事周作人又找上門來,遊說劉文典到偽教育機構任職。周說:「文典兄以一部《淮南鴻烈集解》而譽滿學界,如今政府雖偽但教育不可使偽,以你的學問才識,應到『維持會』做事,以維持教育,抵抗奴化。」



劉文典強按怒氣,平和婉轉地說:「你有你的道理,但國家民族是大義,氣節不可污,唐代附逆於安祿山的詩人是可悲的,讀書人要愛惜自己的羽毛!」

周作人面帶羞愧地低聲道:「請勿視留北諸同人為李陵,卻當作蘇武看為宜。」言畢,嘴裡嘟嘟囔囔地說著什麼退了出去。之後,又有幾批身份不同的說客分別登門遊說,皆被劉文典嚴詞拒絕。


由於劉文典留學日本多年的經歷以及在學界、政壇的聲望,日偽組織始終不願放棄拖其下水的計劃,為逼其就範,索性派日本憲兵持槍闖入劉宅強行搜查,施以顏色。凡劉文典與海外朋友往來的信函一律被查抄,國內友人吳忠信、于右任、邵力子、陳獨秀、胡適等人的來信亦無一倖免。面對翻箱倒櫃、氣焰洶洶的日本憲兵,劉文典以他的倔強、狷介性格,不知從哪裡翻出一套袈裟穿在身上,做空門高僧狀,端坐椅上昂首抽煙,冷眼斜視,任憑日軍「豬頭小隊長」搖晃著信函嗚里哇啦地質問,劉氏始終以鄙夷譏誚的神態,口吐煙圈,一言不發。一油頭粉面的年輕翻譯官見狀,用標準的北京油子腔兒喝道:「你是留日學生,精通日語,毛驢太君問話,為何不答?」劉文典白了對方一眼,冷冷地道:「我以發夷聲為恥,只有你們這些皇城根底下太監們生就的孫子,才甘當日本人的奴才與胯下走狗!」翻譯官聞聽惱羞成怒,猛地蹦將起來,拉開架勢揮手欲扇劉氏的耳光,卻意外地被日軍「豬頭小隊長」一腳踹了個趔趄,頭撞到牆上差點暈倒,待轉過身來,面露懼色,手捂頭顱齜牙咧嘴地嗚哩哇啦一陣,躲在一邊不再吭聲。


面對越來越險惡的環境,劉文典深知北平不能再留,乃決計儘快設法脫逃,到西南邊陲與清華同事會合。行前,他莊重地寫下了「臣心一片磁針石,不指南方不肯休」的詩句以自勵。


1938年初,劉文典托英國大使館的一位朋友買到了一張船票,獨自一人化裝打扮,悄悄離開北平,轉道天津乘船抵香港、越南海防,輾轉兩個多月進入雲南境內。一路顛沛流離,受盡苦楚。當他沿途看到因戰火而造成「公私塗炭」,百感交集,內心發出了「堯都舜壤,興復何期?以此思哀,哀可知矣」的悲鳴。


當年5月22日,劉文典乘滇越火車終於抵達西南聯大文學院所在地——蒙自。此時的劉文典衣衫破爛不整,原本黧黑的臉龐滿面風塵,身體瘦削不堪,手中除了一根棍子和一個破包袱,別無他物,形同一個流浪的乞丐。當他搖晃著茅草一樣輕飄單薄的身子自碧色寨下車,拄著棍子一瘸一拐地步行十公里,一路打聽來到聯大分校駐地,抬眼看到院內旗杆上迎風飄揚的國旗,激情難抑,立即扔掉手中之物,搓拍雙手整理衣衫,莊嚴地向國旗三鞠躬。禮畢抬頭,已是淚流滿面。

摘自《南渡北歸》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番茄歷史文摘 的精彩文章:

從立德、立功、立言的角度來說,三方面都達到的只有劉伯溫
都說四大文明古國,其實希臘未必遜於埃及和巴比倫

TAG:番茄歷史文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