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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中醫妙手回春卻拒絕為我診治,只因我身體里少了一樣東西

1

秋末的北京,似乎又成了北平,天朗氣清中悠悠的混著一絲悲涼,驚人院北面的山坡上,金黃的銀杏葉鋪了滿地,秋風陣陣,漫天飛揚,落葉不知冬天的到來,我卻無由的悲傷,因為那是金秋末路群舞,那是燦爛最後的告別。

「方瑞,你給我拿來!」徐至魔驚恐的聲音從身後轟鳴而來,「臭變態。」

看著蹲在牆角偷看日記本的我,他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更難聽的辭彙來罵我。

見他紅了臉,我更來了興緻,大聲朗讀到:「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三更歸夢三更後。落燈花,棋未收……」

「閉嘴!再讀我翻臉了!」徐至魔飛奔的沖向我,試圖奪走我手中的本子。

我把本子往懷裡一揣,在活動室里和他周旋起來:「徐大詩人,寫了不就是給人看的么?不然藏在心裡多好!大家說對不對!」

活動室里的人都幸災樂禍的喊:「對!方瑞,接著念!」

「嘆新豐逆旅淹留……」我邊跑邊讀。

院長顯然也注意到活動室的吵鬧聲,從門外走了進來:「呦!方瑞,怎麼還讀上詩詞了。」

此時我被徐至魔堵在牆角,眼看日記本就落入敵手,我急中生智,抄起本子向院長方向一扔,院長本能的抬手一接,放到眼前:「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憂,都到心頭……」

「院長……」徐至魔聲嘶力竭的哭號。

院長也覺得有些尷尬,剛才他並不知道那個本子是徐至魔的日記,不過礙於面子,他又不好當眾道歉,合上本子,想了想說:「別鬧了方瑞,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憂,小徐同志這是想家了!」

徐至魔卻並不買賬,他一言不發的走上前,從院長手中拿過本子,轉過身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你等著!」

原本事情就這樣過去了,讓我沒想到的是,轉過天徐至魔竟然控訴說被我氣病了,要請假一天,這就有點兒碰瓷兒了。

院長領著我去道歉的路上說:「小男人,跟你這樣的糙爺們不能比,多少還是有些……矯情!」

我倆進屋以後,徐至魔正開著空調輔熱,沒精打採的蜷縮在床上哼唧。

這傢伙竟然真被我氣病了!

「你看,方瑞,沒聽說患者給大夫氣病的,這事兒你全責。」院長收回按在徐至魔額頭試溫的手說。

我也有些愧疚,湊到徐至魔床邊:「哎,老徐,我給你賠不是了,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我床底下還有兩瓶好酒,我一會兒就給你送來!」

徐至魔點點頭,聲音沙啞有氣無力的說:「什麼酒?」

「汾酒!純糧釀造,多喝不上頭,吟詩作對伴侶之良品,花生毛豆佐食之佳釀!」

「好……麻溜兒送過來……」徐至魔勉強撐直了身子。

院長欣慰的點點頭,「這樣就好了,以後還是好夥伴!握手就不必了吧?小徐你好好休息。方瑞,我倆出去吧!」

「往哪走!」徐至魔陰沉的說。

突然來這麼一句,原本已經轉身打算出去的我倆渾身一哆嗦,和院長對視了一下,我假裝鎮定的回身問到:「我這不是給你取酒去么?」

院長也有點兒心虛,畢竟他也讀了日記:「小徐,我當時確實是不明真相,畢竟……」

徐至魔眼看就要哭了,雙手緊緊的抓著被子,幽幽的說到:「道歉當葯吃還是當點滴打?啊?有病了不給治病么?不給治么?」

「你不是大夫么?」我不解的問。

「放屁,我是麻醉師!再說了,誰規定的大夫有病了,就沒人管了!」

也對,是我們疏忽了,理髮師頭髮長了也得理,搓澡的身上髒了也得搓,這沒毛病。

2

「七情不順,只要收驚即愈,情志不順,抑鬱憂思傷脾而發燒,消脹氣燒即退。」說話的老者滿頭銀髮,鬍子斑白,佝僂瘦小的身子彎在徐至魔床前的凳子上,可那雙清明閃亮的眼睛卻散發著一種攝人的氣魄,莫名顯得抖擻。

「叫你請大夫,你找了個中醫?」我小聲問堯堯,「你是真二百五。」

堯堯白了我一眼:「生病還不是因為你,趕緊閉嘴吧!你知道候神醫多神么?」

徐至魔無奈的看著眼前的老人,他是堅定的西醫陣營,那種對中醫的鄙夷和對老者的尊敬混雜在臉上,時而扭曲時而舒展:「老先生,咱就這樣,您給開服藥就得嘞,辛苦您大老遠來一趟。」

「小夥子,你信不過老朽?」候神醫通達人情事理,自然也看出徐至魔對自己的不信任。

徐至魔被一眼識破,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還是硬著頭皮把話說了出來:「老先生,不是晚輩信不過,其實我也算半個大夫,這就是個病毒或者細菌感染,找人打點兒抗生素就好了,就不麻煩您費事兒......」

候神醫擺了擺手,打斷徐至魔:「既然來了,總要試一試,小夥子你把眼閉上。」

「有這個必要麼……」

徐至魔還沒說完,堯堯在一旁卻沉不住氣了,氣哼哼的嬌嗔:「徐至魔,我費這麼大力氣請候神醫來,你就這麼不配合么?」

候神醫笑而不語,氣篤神閑的看著徐至魔。

「好吧,不過別給我使銀針什麼的就好……」

徐至魔慢慢的閉上了眼睛,堯堯這才消了點兒氣,向醫生歉意的笑了笑,推到後面。

候神醫見病人已經閉眼,突然站起身來,原本交叉揣在袖口的雙手像閃電一樣隔空在徐至魔的額頭,心口,肚臍三處狠狠的抓了三下,徐至魔原本泛紅的臉上霎時一片鐵青,一絲血色也不見,可即便如此,他卻毫無反應,渾然不知,呼吸平穩安然,剛才還四處亂轉的眼珠也停止轉動,雙眼緊閉,如同一具呼吸著的屍體。

我心理有些沒底,但事已至此卻不好說什麼,一旁的堯堯卻饒有興緻的看著候神醫念念有詞毫無規律的隔空比劃,只聽他大喝一聲:「非毒,歸位。」

再看床上的徐至魔,頭部和雙腳支撐著,腹部竟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挺了起來,像是被空中的吸盤吸附一般,畫面詭異至極。

「吞賊,歸位!」

咚!瞬間空中的吸盤又不見了,徐至魔又重重的落回床上。不過那周身血液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爬上他的脖頸,下顎,面頰,最後終於越過額頭,我被眼前的一幕驚的大氣不敢喘,可徐至魔仍是不動如山。

堯堯說話真管用,不過,這也太配合了吧!

「屍狗,歸位!」

候神醫最後一聲喝,兩手回到胸前變為雙掌,帶著風聲「呼」的一推,奔向徐至魔的額頭,那矯健的動作,完全不似一位老人,恍惚間我以為面前這位醫生是個擁有蓋世神功的武林俠客。

「呼!」候神醫重重的呼了一口氣,不再理會床上的徐至魔,對著堯堯說到:「行了,我走了。」

「大夫,這人還沒醒,你怎麼就走了?」我一把拽住候神醫,畢竟從徐至魔閉眼到現在,也才過了一分鐘不到。

「他不信我,我卻醫好了他,醒了怕他難為情。等我走了,你再喊他罷……」

堯堯撥開我抓著大夫的手,沒好氣的說:「還愣著幹嘛,去把你答應給他的酒拿來啊,一會兒醒了沒見到,又跟你急了!」

這就好了?太他媽玄乎了吧!

堯堯送老頭剛走不一會兒,徐至魔就醒了過來,當發現自己已經痊癒了,他也對剛才發生的事兒感到好奇:「屍狗是什麼狗?」徐至魔一臉懵逼的看著我。

「你怎麼不問非毒是什麼毒呢?」我說。

「是啊,什麼毒?」

「我哪知道!等堯堯回來你問她吧。」我沒好氣的說。

徐至魔掀開被子,騰的一下竄下床:「方瑞,走,跟我去找院長。」

3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為胎光,爽靈,幽精,七魄為屍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方瑞所說的,吞賊,非毒,屍狗,應該是七魄中主觀人體外部驅邪,內部排毒,以及人體感知的三個魄。」院長聽完我的彙報,解釋說:「其實他的治療手段和西醫是相通的,內外並用,當然,屍狗這一魄,為的是徐至魔失去感知,方便他治療。」

徐至魔想了想說:「類似麻藥?」

「差不多,不過,堯堯,你是從哪找到這個人的?」院長轉過頭問堯堯。

「就在離我們這不遠處的那條小吃街,我那天去吃飯,發現他在路上擺攤免費看診,我剛好那天身體不舒服,就排隊找他試一試,沒想到,真的靈!」堯堯興奮的說:「太神了有沒有!」

「你當時是什麼病?」,我似乎發現了什麼。

「就是個老毛病……」堯堯神色慌張,「你幹嘛這樣盯著我?」

徐至魔和院長也意識到堯堯的反常,畢竟在一起工作這麼久,從沒聽說身體倍兒幫吃嘛嘛香的堯堯有什麼毛病。

「說說,堯堯,他給你看的是什麼病?」院長問。

「這很重要麼?」堯堯臉紅了,「你們是不是關注點有些問題啊?」

「得了,咱別問了,估計婦科病。」我笑著說。

堯堯登時就急了:「老娘還是個姑娘,哪來的婦科病!痛經!懂了么?痛經!」

當堯堯說完以後,徐至魔的臉都綠了:「痛經不是婦科么?堯堯!你居然找個治痛經的老中醫給我看病?」

「哎呀,人家候神醫是全科大夫,你現在不是好好的么?不打針不吃藥,比劃兩下病就好!」堯堯說。

院長沉吟了一會兒,點點頭說:「如果是這樣,那雀陰應該是主管生殖系統的。」

「對,雀陰,他是這麼念叨的。」堯堯回想了一下,也學者候神醫比劃著:「就這麼隔空在我小腹一抓,又一推,立刻就不疼了呀!」

「方瑞,明天你去一趟,就說我生病了,咱們把他請回來,我要親自看看這個奇人。」院長說。

我沒頭沒腦的問院長:「那我說你得什麼病了?」

「隨便,請人重要。」院長說。

「那我說你痔瘡吧,別的我怕你說我詛咒你,畢竟十男九痣。」我說。

「呃……行吧。」

堯堯憋著樂囑咐我說:「他不收錢的,而且據說是有求並應,這一代的老百姓都找他,你要有耐心,等到他忙完了,在恭恭敬敬的去求他就好了。」

我覺得納悶:「看病不求財,菩薩轉世啊!天啊!徐至魔,你質疑了菩薩!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院長見徐至魔神色忌憚,安慰道:「別瞎說,什麼菩薩,他病剛好,你又嚇他!」

徐至魔舉著拳頭向我晃了晃,說:「沙包大的拳頭見過么?」

院長接著說:「就算是菩薩,也是地藏菩薩。」

4

下午兩點,小吃街上逐漸沒了人氣,今天風大,路上來往的行人也不多,候老爺子目送走最後一名看診的病人,終於把目光投向畢恭畢敬站在一旁耐心等候的我。

「找我有事兒么?」他問。

「您猜著了,老先生,我們領導最近身體有恙,上次您給徐大夫看完病,大家都說你醫術高,這不,領導派我請您出馬,給他瞧瞧。」我說。

「哦,那走吧。」他連什麼病都不問,也不收攤子,站起身就要跟著我回去,我心裡暗道,還真是菩薩心腸。

回去的路不遠,僅僅隔著兩條小街,一路上候神醫都沒有說話,我雖然滿腹疑問,可也不敢在院長見他之前詢問。雙腳趟過遍地落葉的街道,沙沙作響,我和候老爺子一前一後,很快就來到了驚人院的大門口,抬頭看去,院長得到我的消息已經遠遠的迎了出來。

「這人么?」老爺子突然站住,扭頭問我。

我趕緊介紹:「是啊,這是我們院長,就是他叫我去請您來的。」

老爺子盯著遠處陪著笑臉緩緩走來的院長,突然搖了搖頭說:「這人我治不了,叫他另請高明吧。」

說完,神色慌張的轉身便走,丟下傻站在門口的我和剛剛到來的院長面面相覷。

「他說治不了,院長,原來以為你是鬼見愁!原來菩薩看了你,也愁。」我指了指返身而去的老頭:「神醫來都來了,就是不給你看啊!」

院長不怒反笑,拍了拍我後背:「追上他,問問緣由。」

「我怎麼那麼沒皮沒臉?」我說:「你自己咋不去問?」

「叫你去你就去,趕緊的,他不給我看病就對了,證明我沒有猜錯。」院長說:「這人可不是什麼神醫,他應該叫魂魄修復人,知道為什麼不給我看病么?」

「你沒病裝病!」

「不,因為他看不見我的三魂七魄,畢竟,我根本沒有魂魄。」院長眯著眼睛,盯著老人的背影緩緩的說。

5

「老爺子,您先別著急走,能說說為什麼不給院長看病么?」我追上老人,在他身後大喊。

老人回過身,知道跑不贏我,只好一屁股坐在街上的石凳上說:「哎呀呀!治不了就是治不了,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他說你看不見他的三魂七魄,所以你治不了。」事到如今,我也無需隱瞞。

老人沉默了,我倒也不急,在路旁撿了幾塊兒磚頭墊在地上,擺明了要和他僵持到底。

過了許久,老人嘆了口氣說:「嗯,他說的沒錯。你要聽,我就給你講講。」

「講,必須的。」我大喜過望。

「實話實說,我不是什麼大夫,我治病的手段是修復因外界因素受損的魂魄。但這其實也是人們生病的根源所在,所以我看病不用藥,只需要安撫或者恐嚇住不老實的魂魄,即可手到病除。但你們院長是個例外……我從來未見過有人三魂七魄都沒有,卻能行動如常人,或者說,竟然還能活著的人。

「三魂七魄,畢具為人。偶爾有些個例,常見的是沒有伏矢魄,這種人痴傻呆捏,你看街上那些瘋子傻子,大都是伏矢魄散了。還有些人,行將就木,常年在醫院裡帶著呼吸機勉強維持,那就是臭肺魄已經消失,沒有呼吸能力了。」

「這麼神,那您豈不是長生不老了,自己身體哪不舒服,就把魄拿出來修理一番?」我問。

「這世上哪來的長生不老,我只能看見別人的魂魄,卻看不見自己的,因為魂魄說到底也是一種能量,我的一舉一動一念一想都在自己的能量場內,所以不能內觀也不能外觀。」老人說接著說:「再說你們院長,他沒有七魄,也就沒有七識,眼、耳、鼻、舌、身、意、識都沒有,那是要修鍊到一定境界才有可能七識皆空的,當然,這或許還有可能,可是......」

「可是什麼?」

「可沒有三魂,就難以解釋了,所謂三魂,胎光主天,也叫往生魂,天堂地獄總有歸處,沒有此魂就是沒有往生沒有來世。爽靈主五行,也叫守屍魂,人死之後他隨著肉體入土,守著這一具皮囊,等待往生魂轉世,才會離開原本到屍體,來到新生兒到肉體附近,沒有此魂,也就沒有真實存在的身體。幽精主地,是常駐人體的本命魂,也叫因果魂,人的性情好惡,皆因此魂,沒有它也就等於了卻因果。」

老頭頓了頓,探了探身子問我:「難不成,你們院長得道成仙頓悟成佛了?」

「您也太抬舉他了,那些給他拍馬屁的手下都沒這麼捧過,您真幽默。」我笑道:「他比較特殊,屬於外星人那一類的吧!跟咱們不是一個人種,所以老爺子您也別太在意,這樣的貨也就這一個。」

「外星人?那倒是有可能,這樣的話他的三魂七魄就不以咱們的形態展現了,說的通,說的通!」老人很快釋然了,原本緊張神態總算放鬆下來。

「那您說說,這治病救人分文不取,為的是什麼啊?」

老人眼神中閃過一絲暗淡,不過很快便笑著說:「我找個人。」

「在北京?」

「不知道,但是無論在哪,天南海北我總要尋她出來,免費看病為的就是把人聚過來,口耳相傳,她要是聽誰念叨,保准知道是我。」老人說。

「是您的孩子?還是親人?」我問。

他苦澀的笑著說:「老頭子一輩子沒結婚哪來的孩子!哈哈,是我的師妹,分開的時候,我十三,她十一。」

我其實無意觸及別人的傷心事,可眼下這位耄耋老人竟然對幾十年前的師妹念念不忘,想必自然有個不凡的故事,便多嘴又問了一句:「找她幹嘛呢?這個歲數了,還是在家頤養天年的好,您看,您又有這不凡的手藝......」

「她拿著我的魂,我守著她的魄,不管怎樣,總得有個了結。」

6

1949年,紅軍百萬雄師挺進南京,國民黨軍隊正在做最後的抵抗,一時間城內外烽煙四起,一片狼藉。紫金山腳下的一座小道觀里,一男一女兩個少年在一位鶴髮童顏的老者面前,規規矩矩的站著。

「沒想到,最後剩下來的竟然是你們兩個,也好,一男一女一陰一陽。大炮又響了,告訴師父,你倆不怕死么?」老人問兩個孩子。

年紀稍大一些的男孩子傲然道:「修道之人,死生了當。即不貪於生,亦不懼於死,置生死於度外,才能更好的體悟道法。」

老人並不回應,又問女孩兒:「嬰嬰,你呢,和他一樣也不怕死么?」

被喚作嬰嬰的女孩兒用眼角看了看站在身旁的師兄,怯生生的回道:「怕。」

「那因何不逃?」

「師兄不走,我……我也不走。」女孩兒說。

老人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二人,似乎女孩兒的話更讓她感到欣慰:「其實,我從未教過你們不怕死,人本就應該貪生怕死,不怕死也只是為了更好的活著,得道升仙,長生不老,為的是活的更好,活的更長,長青,師父修道這麼多年,到了此刻還是會怕,你說不怕,那是假的。」

男孩兒雖然不服,但也似有頓悟,抬起頭看了看師父,很快又底下了頭,終究沒有說話。

山下的炮聲更密集了,一大早就有士兵給老人傳話,說道館所處的位置是這座山險要的關卡,國軍要徵佔此處作為退守的指揮部,一旦前線潰了,軍隊就要撤上來了。他自己年事已高,尚且可以苟活,可這倆徒弟就難逃劫難了。男孩子毋庸置疑會被部隊帶走,套上軍裝,塞一桿破槍便推上戰場,生死由命。女孩兒雖然年紀不大,但生的亭亭玉立,要是那些國民黨士兵把她當成洩慾的工具,欺辱糟蹋,也實在令人惋惜。時逢亂世,沒有人會因為你是修道之人,就對你網開一面。

可單叫兩個無依無靠孩子這樣走,恐怕日後也難在亂世中得以生存,老人一陣神傷,彷彿下了很大決心一般,拉起了兩個孩子稚嫩的小手:「師父窮其一生,只習得一個本領,如今傳將於你們二人,但眼下的時間不多了,你們兄妹倆只能每人學一半,你們跟我來。」

半個時辰過後,老人不似方才精神矍鑠,露出了疲態,可師兄妹二人卻如同脫胎換骨一般,神清目明,周身汗水映射太陽,渾身上下閃著耀眼的光芒。

老人再度把二人叫到身前,氣若遊絲的說:「魂魄,神靈之名,本從形氣而有;形氣既殊,魂魄各異。附形之靈為魄,附氣之神為魂也。附形之靈者,謂初生之時,耳目心識、手足運動、啼呼為聲,此則魄之靈也;附所氣之神者,謂精神性識漸有所知,此則附氣之神也。嬰嬰學的攝魂可改命,長青學的修魄可救人,日後靠這些手段應付生活總還是足夠了,你們逃出了道觀各分南北,千萬不可結伴而行,以免咱們滅門絕派。」

「師父您怎麼了?」男孩兒年紀稍大,看出了師父的異樣。

「師父沒事兒,但是長青你要記住,一旦逃過此劫,定要找到你師妹,魂魄魂魄,失魂不成人,失魄不得志,只有三魂七魄在一起,才算究竟圓滿。」

「師父,你不和我們一起走么?」嬰嬰問。

「嬰嬰,師父累了……要休息一下,長青,趕緊和你師妹逃,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老人輕輕的閉上了眼睛,再不搭言。

男孩兒會意,扯著身邊的師妹跪在老人的榻前,一邊哭號一邊給師父重重的磕了三個頭,然後咬咬牙,使勁的拽著不肯離去的師妹跑出了道觀。

兩個孩子剛一出門,老人的最後一口氣總算重重的呼了出來,坐化當場。

7

「師兄,我要跟你一起走。」女孩兒含著淚說。

「師父說了,各走各的,你往北跑,那邊兒沒有槍聲。」男孩兒說。

女孩兒不依,拽著男孩兒的衣袖說死也不肯離去,只是不住的哭泣:「師兄,你別走,你走了我就找不到你了,你就不管嬰嬰了……嗚嗚嗚……」

「咱不說好了么,都去江邊兒。」男孩兒的眼眶也濕潤了,他知道,雙方已經在南邊交上火了,這一路兇險,九死一生,但還是安慰師妹說:「對了,剛才師父不是說了么,失魂不成人,失魄不得志,你拿走師兄一道魂,這樣師兄不管怎樣都要去找你,不找你就不是人,對不對。」

女孩兒有些猶豫,但還是慢慢的止住了哭聲,將信將疑的問:「真的么?」

「當然了,人少了一魂,還怎麼活啊!」男孩說。

「那……那好吧,師兄,我拿走你的魂,你不來找我你就不是人!你也拿走我的魄吧,這樣嬰嬰也要去找你,不然咱倆都活不好!」女孩兒擦了擦眼淚,小手在男孩兒身邊輕輕的抓了抓,「胎光!」

「好,那我就要你的雀陰了,你要是不來找我,就永遠不能生娃!」男孩兒雖然修道,可對男女之事已經有所了解,朝師妹的小腹一揮,帶走了主管生育的雀陰。

女孩兒臉一紅,低頭小聲說:「才不要生娃娃!」

當她再抬起頭時,男孩兒已經朝著戰火紛飛的南邊兒飛奔而去,只好忍著恐懼和傷心,踉踉蹌蹌的朝另一面慌忙逃走。他們或許都沒想到,那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從此相互再沒了的音訊,天各一方,雖有魂魄相牽扯,可卻仍尋不到對方。

8

故事講完了,我知道,那個男孩兒就是眼前這位慈眉善目卻透著蒼涼哀傷的老人,而那個女孩兒,就是他至今仍在尋找的人。

「這算是定情信物么?」不得不說,故事凄美動人。

老人擦了擦眼角若隱若現的淚水,自嘲的說:「定什麼情,我們那個年代,能活下來就算命大了,我從道觀跑出來,正趕上兩邊打的正歡,幾乎是從強林彈雨的夾縫中一步一步爬出來的。」

「那你去江邊了么?」

「去了,可是江邊都是國軍徵兵的帳篷,我眼看著那些人把和我一樣大的孩子拽進軍營,等家長發現了再去找的時候,早就沒了蹤影,就算是想知道孩子的去處,也得給當兵的好處,想要回來,萬不可能!」說到那個混亂的年代,老人還是心有餘悸,

「然後你就走了?」我問。

「嗯,在遠處等了她半天,她沒來,我就跑了。」老人有些愧疚的說:「後來聽說南京解放,我又在江邊找了好久,仍舊沒有等到她,不過還好,她也活下來了。」

我不解:「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還活著啊!她還在,我的胎光就還在,胎光在,壽命也就在。她活著,我總能找到她,拿著人家的東西,心裡不踏實。」

「所以你就一生未娶,找了她幾十年?」

老人自言自語的說到:「是啊,幾十年了,也不知道她過的怎麼樣,被我拿了雀陰,給人當婆娘恐怕也要受屈,一輩子沒個後,年紀大了誰來照顧呢?」

我突然想到,或許在遠方的某個地方,一位老婦人此刻也在挂念著那個一生也為尋見的師兄,她乾癟的手中捧著那個常人看不見的一道靈魂,雖然身體狀態每況愈下,可還是艱難的留著一口氣,她能奪魂改命,卻不能調理身體,她可以活的很久,豐足而富有,也或許在風華正茂的時候,嫁給某個相貌堂堂的男人,那個人或許是個軍人,是個工人,這都不打緊,只是她總懷不上哪怕一個孩子。

她的男人愛他,四處尋醫問葯,可她就是不能懷孕。在某個時刻,她也會在沒人的時候捧出那個男孩兒的靈魂破口大罵,但隨即又淚流不止,因為從分開的那一刻起,她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他。

其實,那天她也來到了江邊,水面平穩寬敞,南京城沒了硝煙和戰火,滿目都是歡喜的紅,紅的艷麗,紅的喜慶,人們張燈結綵慶祝解放,她卻踩著那雙破了洞的布鞋,循環反覆的在江邊遊盪。共產黨的宣傳隊沿著江邊走過,男孩兒和女孩兒恰好被隔開了,不過,有一瞬間他們彷彿看見了彼此,但身後緊跟上來歡歌笑語的百姓擁著兩個孩子再度走散,一個被隊伍中的某個男子抱起向北,一個被好心的婦女牽著往南。從那以後,就是六十九年的再不相見。

當然,這些念頭只是在我腦中飛快的閃過,像一部製作精良年代感十足的紀錄片,並不能說給面前這位傷心的老人,臨別之時,我問他:「還找下去?」

「嗯。」

「這樣找,得找到什麼時候?」

「找到我死吧!」

9

老頭剛走,院長端著一個陶瓷的罐子才追了過來,不等我說話,劈頭蓋臉的便問:「走了么?」

「走了啊,你就叫我問問原因,也沒說把他扣下啊!」我不滿的說。

「你倆都聊什麼了?」

我把剛才聽到的故事原原本本聲色並茂的為他複述了一遍,即便已經聽過一次,再講起來,我仍覺得感傷,自小青梅竹馬,卻因亂世相隔天涯,幾十年如一日的尋找,到底何時才算盡頭。漫說在那個年代遺失彼此,即便是我,即便是通訊發達的當下,也還是有很多說了再見就再也沒見的朋友,畢竟,江湖那麼大。

可院長卻似乎並不感到驚奇,說:「梅老闆,他找便由他去找就好了,剛才來的時候,我就在想,或許留個念想,老人不至於悲痛終生。」

「什麼意思?難道你認識嬰嬰?」我大為驚奇。

「不認識,但是嬰嬰的骨灰,應該就在我手上的罐子里。」(本文來自《驚人》系列之《修魂人》,作者:梅珈瑞。來自【公號:dudiangushi2018】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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