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聾子、瞎子、禿子、啞子、瘸子與鬼子
文/劉德良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1
民國初年秋天的夜晚，嶺南鎮聖手神醫薛慕白的府上，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忙成一團。原來是薛神醫的五位夫人要臨盆生產了。在冷清的書房裡，一襲青衫的薛慕白揉搓著雙手，焦急萬分地踱著方步，微閉雙目默默祈禱，「我薛某懸壺濟世半生，一向行善積德，望蒼天有眼，賜我五子登科吧！」好消息接踵而至，五位夫人都先後順利生產了，而且都是兒子，前後相差不過半個時辰。薛慕白激動得老淚縱橫，趕緊到廂房沐衣上香，感謝祖宗保佑薛家有後，香火旺盛，保佑五個兒子健康成長，光宗耀祖，出人頭地。老來得子，讓薛神醫更加重視義診善舉，也更加寵愛五位夫人。
一年多過去了，行醫多年的薛慕白髮現五個兒子情況有些不妙：大兒子居然不能發音，是啞巴；二兒子眼球外翻是睜眼瞎；三兒子先天耳聾是聾子；四兒子不長頭髮，是禿子；五兒子一歲時半夜莫名其妙從床上摔下來，成了瘸子。薛慕白不甘命運的捉弄，窮經皓首，苦研醫術，但無論他怎樣施展妙手，五個兒子最終還是成了聾子、瞎子、禿子、啞子和瘸子。可憐行善一輩子的薛神醫，實在受不了如此人生沉重打擊，真正成了半瘋半癲的「神」醫。最年輕漂亮的四位夫人也先後棄他而去，只有結義夫人吳氏還忠心耿耿隨他苦苦支撐著這個風雨飄搖、命運多舛的家庭。五子登科，演繹成了五子「笨」貨，讓鄉鄰四里好不噓唏嘆息。
2
一個寒冷的冬夜，半瘋半癲的的薛神醫用草蠅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下葬那天，細雨紛飛，鄉鄰和那些曾經被薛神醫救治過的世人都趕來為他送行。不諳世事的幾個殘廢兒子只顧玩耍，對眼前發生的巨大變故似乎充耳不聞。鄉鄰們無不為薛神醫的幾個報廢兒子未來擔憂。
奇怪的事情接連發生，薛神醫下葬時，天生異象，天邊五朵烏雲漸漸變幻成五朵龍形的彩雲，慢慢拂過頭頂。儀式結束時，突然來了一位雲遊的僧人，他揮動拂塵，圍繞墳地轉了三圈，對著薛神醫的墓地念了幾聲「阿彌陀佛，善哉！」然後巨袍輕揮，轉眼間，連同薛神醫的五個兒子不見了蹤影。
3
十八年過去了，人們已漸漸將薛神醫忘卻。
每當鄉鄰生病或偶爾路過曾經車馬聲喧、擁擠不堪的薛濟堂時，人們總會停下腳步，迷惘地張望著凋零破敗，荒草凄凄的慘景，繼而搖頭、嘆息，沉緩離去。
日子像水一樣平靜流淌。
轉眼到了1937年的年關，由於連年軍閥混戰，造成民不聊生，民生羸弱，社會動蕩不安。嶺南的鄉民們，自發成立了互助會，以防土匪打劫，流寇騷擾。正午時分，村民們正在用餐，突然傳來「咣當咣當」的報警鑼聲，原來是村子埡口的消息樹倒了。村民們聞訊，嚇得魂飛魄散，紛紛四處躲藏。只見一隊隊端著刺刀，張牙舞爪，窮凶極惡的東洋士兵向村裡撲來。一幕幕燒殺搶掠的野蠻強盜行徑開始了。
4
入侵嶺南村的鬼子是日軍野丸正雄大佐率領的關東軍第十八聯隊。
長相溫文爾雅的野丸正雄是一位典型的中國通，對中國歷史和文化頗有研究。日本發動侵華戰爭以前，他正在廣州從事走私鴉片、盜賣中國文物的不法勾當，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文化鬼子。日本打響侵略中國的槍聲後，野丸正雄迫不及待返回日本，以金錢開道，搖身一變成為日軍大佐。重返中國，他卑鄙的目的是掠奪更多的中國文物，搜刮更多的民脂民膏。
野丸正雄踏上嶺南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一部《醫宗寶典》，據說這部醫典比《本草綱目》、《千金方》、《皇帝內經》還要珍稀，得到它可研製出細菌武器的解毒配方。世代行醫的薛濟堂成為他關注的重點。
來到凋零破敗的薛濟堂，野丸正雄有些失望，他命令手下的鬼子挖地三尺，務必找到《醫宗寶典》。鬼子將薛濟堂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醫宗寶典，卻意外在薛濟堂存放名貴藥材的密室里發現了瑟瑟發抖的半老婦人。得知是嶺南名醫薛慕白的長房夫人，野丸正雄興奮至極。他故意裝出一副偽善的模樣，皮笑肉不笑地說：「能在這種場合下與蘇州名媛薛夫人見面，真是三生有幸啊！聽說薛神醫有5位國色天香的夫人，如今見到夫人，信也。夫人放心，我不會為難你。我以前在廣東，接受過薛神醫的醫治，仰慕神醫的高超醫術和名氣。沒想到此次舊地重遊，故知已歸西，唉，真是遺憾啊！」薛夫人望著眼前這位戴著金邊眼鏡，道貌岸然的日本人，不知他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
「夫人只要交出《醫宗寶典》或告訴我其他幾位夫人下落，我保證你會過上榮華富貴的日子，沒有任何人敢騷擾你，你的可明白？！」
「太…太君，我…我確實不知道你說的什麼《醫宗寶典》，其他幾位夫人去哪兒了，我真的不清楚！」望著明晃晃的刺刀和黑洞洞的槍口，薛夫人驚恐萬狀，帶著哭音。
野丸正雄見軟套沒有結果，有些惱羞成怒，桌子一拍，「八格，給我關起來，等我抓回那幾位夫人，一起拷問。」隨後，野丸正雄向東江游擊縱隊發起了春季圍剿，不久東莞、佛山等地相繼淪陷。
5
正當野丸正雄率領日軍在南粵大地瘋狂殺戮時，一隊奇怪的雜耍戲班出現在嶺南鎮街頭，引起了極大轟動。引起圍觀的原因很簡單。五個成員形象奇特，聾子、瞎子、禿子、啞子、瘸子；表演功夫堪稱驚世駭俗。瞎子扇動耳廓，確定有一匹馬正從遠處奔來。馬到跟前，似有雷達鎖定目標，他緩緩伸出雙手在馬腹輕拍，一股連綿不絕的罡氣發出，剛烈的駿馬立馬軟癱在地，發出慘叫。聾子表演的是波音神功，一台爆米花機器擺在地上，隨著他手掌的揮舞，片刻功夫，粒粒爆米花似機槍子彈射出，將100米開外的木樁齊刷刷攔腰射斷。啞巴不甘示弱，比劃一陣沒有人聽懂，氣得他對著地上狂吐唾沫，唾沫落地居然濺起一個個大洞。禿頭長得很侏儒，居然在密集的人群堆里鬼魅般輕鬆穿越過成人的腋窩和胯下，一不小心錚亮的禿頭將路邊一塊青石板撞得粉碎。最後出場的是拄著龍頭拐杖的瘸子，拐杖舞動處，金蛇狂舞，讓人眼花繚亂，頭暈目眩，旁人將壓力十足的水槍射向瘸子，似有一道無形的鋼牆將水珠擋了回來。拐杖慢慢減速，圍觀者更加目瞪口呆，瘸子早已不在拐杖形成的光圈內，站在10米開外，看著自轉的拐杖悠哉游哉飲酒。
街頭奇異場景傳到野丸正雄的耳朵里，他命令由忍者、黑帶八段等絕世高手組成的特戰隊去探查究竟，到達現場，雜耍戲班早已不知去向。地上留下一張海報式的醒目紙條：「東洋鬼子，滾出中國，滾出薛濟堂，你們的死期到了！」落款是血子五煞。野丸正雄見到紙條，笑得前仰後翻。他輕蔑道，「哈哈，五煞，應該是五傻吧？在大日本皇軍的大炮、機槍面前，充其量是些花拳繡腿、三腳貓功夫的幹活，不值得大驚小怪。」不過，狡猾至極的野丸正雄還是若有所思，「血字，薛字，難道這五個人是薛家失蹤多年的五個兒子？」野丸正雄感覺來者不善，密謀設下了一個圈套。
6
不幾日，就是農曆8月15，野丸正雄到處張貼告示，說中秋節上午12時，要在鎮上廣場處死薛神醫的五位夫人，是他們害死了薛神醫，她們秘密為八路軍提供藥品，有通共嫌疑。屆時，日本陸軍部次長板垣中將屆時親自助場。為防游擊隊襲擊，由皇軍、皇協軍、保安團、警察、狙擊手、特別行動隊組成的重兵，對全鎮實施了「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鐵桶式保衛。
上午11時許，薛神醫的五位夫人被五花大綁在廣場的木柱上。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主席台上的野丸正雄不停地用望遠鏡探索目標。可根本沒有聾子、瞎子、禿子、啞子、瘸子的蹤影。快到12時，一支吹吹打打的迎親隊伍奔廣場而來。為防有詐，野丸正雄命令仔細搜查，絕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士兵向野丸正雄報告，除了一頂大花轎、一個新娘，一騎駿馬和一群抬轎敲打的壯實青年男子，沒有發現長得像聾子、瞎子、禿子、啞子、瘸子的人。這倒大出乎野丸正雄的意料。難道血子五煞慫了，怕了。如果他們不來，這齣戲真有點不好演了。正當野丸正雄猶豫不決之時，有士兵火速急報，司令部著火了。「八格，中國人大大的狡猾，圍魏救趙，聲東擊西。」野丸正雄下令池田少佐增援司令部，自己按兵不動，引「薛」出洞。
時辰已到，野丸正雄傳令：「機槍準備，槍斃五人。」話音未落，廣場突然一片混亂。眼前那支吹吹打打的迎親隊伍彷彿人間蒸發。五位長相奇異的男子鬼影般飄忽般向廣場上的日軍發動了襲擊。刀光劍影所到之處，肢腿橫飛、腹破腸流、鮮血噴濺、腦漿四溢，慘聲一片。手握小鋼炮、歪把子機槍、手雷的日軍還未緩過神來，早已身首異處，魂歸東洋。
台上的野丸正雄並不慌張，甩去帽子，脫去軍裝，用腹語隔空喊道：「血子五煞，我等你們好久了，現身吧。」廣場突然寧靜下來，聾子、瞎子、禿子、啞子、瘸子突然出現在主席台上。野丸正雄說：「我知道你們二十多年前跟隨一位西域高人學習異術，想與你們切磋切磋。」聲音未落，身影已到了廣場中央。圍觀者發出驚呼，「想不到，這個東洋鬼子居然是一位絕頂高手啊！」
聾子、瞎子、禿子、啞子、瘸子將野丸正雄圍成一圈，野丸正雄鬼影一般閃挪著身形。不待他出手，只見五束密集的火光閃動，子彈如雨簾射向野丸正雄，瞬間，場地中央出現了一個圓球似的血人。
「你，你們使詐。」
「對你們這些魔鬼野獸強盜，能講君子誠信嗎？」瘸子朗聲說道。
「你，你們是怎樣混進來的？！」野丸正雄心有不甘。
「易容術啊，這都不懂！」野丸正雄轟然倒地。
7
不久，東江游擊縱隊全殲了駐守嶺南鎮的日軍。被俘虜後的日軍仍然驚魂未定，他們心有餘悸說，「沒有看見子彈和刺刀，只見五個聾子、瞎子、禿子、啞子、瘸子影子一閃，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圖片來自於網路）
TAG:作家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