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奇葩的遊戲審核機制你絕對沒見過！
文：薄荷
1.
這兩天，《彩虹六號》的玩家不太高興。
原因是最近育碧突然宣布，為了能夠進軍亞洲市場，進一步推動《彩六》的全球電競，它們決定對遊戲中部分與性和暴力有關的視覺內容進行刪減，以便適應亞洲一些國家的審核制度。
於是乎，壁畫上的血跡，刪了。
靠著牆的老虎機，沒了。
連原先塗在牆上的骷髏，也戴上口罩和墨鏡了。
而且育碧還表示，為了減少工作量，更新方便，所以這個最新的「亞洲特供版」將推廣到全球，也就是說，以後全球《彩六》的玩家玩到的都將是和諧後的版本。
消息一傳出，在全球玩家狂怒的同時，有人爆料育碧這樣做的原因主要是由於它們最近與中國的騰訊達成了戰略合作關係，因而，這個「亞洲特供版」本質上就是「中國特供版」。
育碧這種為了一部分市場而犧牲全球市場的騷操作究竟在最後能起到怎樣的效果我們暫且不談，但對於廣大中國玩家而言，對於這種引入國內的遊戲慘遭大量刪減，最後不得不冠以「中國特供版」的標籤上架售賣的現象，我們早已是見怪不怪。
都不用提「上古時代」《巫妖王之怒》的延遲上線和大規模整改，前年，我們就剛剛經歷了一次頗為「有趣」的和諧事件，而那次事件的主角正是《最終幻想15》國行版。
當時，為了能夠順利在國內發行，已經經歷了一次送審失敗的《最終幻想15》不得不對遊戲進行整改，而其中一處，就是給召喚獸希瓦小姐姐穿衣服。
因為原版的希瓦穿著「過於暴露」，所以製作組不得不給她穿上了一件藍色的膠衣。不過相對於一般遊戲和諧所帶來的抱怨，《FF15》對於希瓦的和諧反而讓一部分玩家興奮了起來，因為他們覺得在穿上了緊身膠衣後，希瓦反而變得更色氣了……
不過，千萬不要以為特供版只是我國獨有的特色。實際上，有不少各位耳熟能詳的大作在國際上發售後，都會或多或少地經歷各個國家審核部門的檢驗，並根據不同的國情與審核標準推出各個國家專屬的特供版。
這些特供版，有的，刪減的比咱們國內還要厲害，有的，則直接被禁止上架，更有的，因為一些國家過於怪異和苛刻的要求，直接被和諧成了另一個畫風的遊戲。
這正應了那句名言：
沒被和諧過的遊戲大多是相同的，而被和諧過的遊戲各有各的槽點。
——列夫·托爾斯泰
而被某兩個國家「和諧」過的遊戲，槽點更是特別的多。
這兩個國家，雖然一個位於東方，一個位於西方，但都因其民族自身嚴謹和刻板的性格而聞名世界。而在這樣的性格下所誕生的審核制度，不但嚴的完全不近人情，甚至還有些令人啼笑皆非。
讓我們先從離我們近的那個國家——日本開始說起吧。
2.
日本的電子遊戲產業所用的是一套叫做CERO的制度，概括來說，這套制度的核心就是：堅決抵制血腥與暴力，防止一切對於身體的直接傷害。像什麼虐待和斷肢，還有歐美那種常見的血肉模糊都是CERO完全不能容忍的場景。至於色情這一塊……咳！
這麼描述，各位肯定沒法體會到這套制度的嚴格，讓我們來舉一個慘遭它「荼毒」的經典案例：《合金裝備》系列。
《合金裝備：和平行者》里有一個片段是BIG BOSS被人折磨。
折磨的人將電擊棒直接插在BIG BOSS身上，而BIG BOSS由於電擊所帶來的巨大痛苦而發出慘烈的喊叫。
CERO看完這一段，說：「這個不行，這個需要改掉，太殘忍了。」
要知道，由於當時PSP機能的限制，《和平行者》的許多過場和情節都採用了漫畫的風格，而在這一段，BIG BOSS的痛苦也只是通過圖像的不斷抖動，醒目的文字以及痛苦的聲效來實現的，所以視覺上殘忍的程度已然被降低了不少。
但CERO可不管：你這個就是虐待，肯定會嚇到咱們國家的小孩子，要麼你就改內容，要麼我們就改分級，要銷量還是要內容，你選吧。
沒辦法，當時還沒有與Konami徹底分家的小島只能選擇妥協。
但遊戲劇情可是一環扣一環的，這個受折磨的橋段可不能說刪就刪啊。於是，小島和他的團隊想出了一個逆天的解決方法。
之後，在日版的《和平行者》里，日本的玩家們看到了如下演出：
折磨的人同樣拿出了兩根電擊棒，然後告訴BIG BOSS：
「這個東西，能夠刺激你的神經系統，讓你奇癢無比！」
說著，她便將這兩根棒子殘忍地插到了BIG BOSS身上，然後BIG BOSS: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玩到這兒的日本玩家全都懵逼了。
也因此，在後來的採訪中，小島表達了對這套審核制度的不滿，說要是都這樣的話我們製作人以後還怎麼做戰爭題材的遊戲啊？
但CERO對《合金裝備》這個系列的「迫害」可並沒有就此終止。
在《和平行者》的兩年後，小島掛名的《合金裝備崛起：復仇》發售了。而這款遊戲一上來，就用它「水果忍者」一般的「斬切系統」觸及了CERO的底線：這遊戲不但有斷肢，還給做成系統了？！
經過一番協商和刪改，幸運的是，「斬切系統」得以保留，不幸的是，為了不至於在視覺上給玩家造成「過大的刺激」，日版《崛起》里的血液必須被替換成白色。
相較之《和平行者》里硬把電刑改成癢刑，這一次《崛起》的改動倒是有一定道理。畢竟之前確實有不少的科幻作品都將賽博格的人造血設定成白色，但實際應用到遊戲里，看著雷電一臉的白色液體，玩家們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而之後的《原爆點》和《幻痛》，CERO再次插手了兩段與PAZ有關的關鍵劇情。不過這一次，CERO似乎也學聰明了一些，沒有過度干涉，只是在日版的表現上迴避了一些看上去較為殘酷的鏡頭。
而伴隨著小島的離職，CERO與《合金裝備》系列的恩怨也算告一段落。順帶一提，後來Konami還有一部神奇的《合金裝備：生存》。對於這部作品，CERO直接一次過審，不需要Konami做任何刪改。而這，也似乎再一次證明了「沒有小島的《合金裝備》真的不是《合金裝備》。」
當然，就像我在前面所說的，《合金裝備》絕對不是個例。
不論是自己本土的《仁王》，《生化危機7》，還是海外的《戰爭機器4》，《喪屍圍城》，《使命召喚：二戰》，《荒野大鏢客2》，經過日本的CERO這麼一審，全被打上了血腥暴力的標籤，並被大規模整改，最後成為了「老少皆宜」的日本特供版。
但有趣的是，日本本土的審核機制雖然很「和諧」，但他們出產的遊戲中卻有一部分很不「和諧」。
就說近兩年，《噬神者：解放重生》因為出血量太多而被多國要求整改，《狂戰傳說》里因為有大劍插小孩的鏡頭而迫在海外版里重置了這段劇情，《女武神驅動：比丘尼》則因過於色情且還在遊戲中故意說明角色未成年而直接在一些國家禁售……
3.
而如果說日本的審核制度還只是單純的「嚴格」，那麼德國的審核可就是純粹的「一刀切」。
德國的電子遊戲產業所用的是一套名為USK的審核系統，而這套系統核心是：比起暴力，我們更關心納粹。
由於二戰後對於戰爭深刻地反思，德國在很早的時候就對納粹的符號，像是納粹黨的「卐」和黨衛隊的「雙黑色閃電」，做出了非常嚴格的限制。
這限制本身倒沒什麼問題，但一執行起來卻出了問題。
在最開始的時候，USK規定，但凡是電子遊戲，就不能有一丁點兒和納粹有關的元素。
是的，只要是電子遊戲就不行。哪怕你做一款全程黑納粹，殺納粹，反納粹的作品，也不行。
因此，最早的《重返德軍總部：3D》便因此被禁止在德國銷售。儘管ID Software反覆向USK解釋，我們這個遊戲就是痛扁納粹的，但對不起，任何與納粹有關的東西都不能出現，不能給你上架。
而之後的《德軍總部》系列，儘管上架是能上架了，但一切和納粹相關的視覺元素都不能出現。最近的一個例子就是去年發售的《德軍總部2：新巨像》。
在這款遊戲里，為了不讓希特勒的形象出現，德國特供版的《新巨像》直接刪掉了元首標誌性的小鬍子，而具有代表意義的萬字元號也被替換成了意義不明的三角。
好吧，畢竟《德軍總部》這個系列重啟後有點《高堡奇人》的感覺，因為它架空了歷史，我們就勉強算它對德國人民不尊重，所以和諧就和諧吧。
但到了純粹的歷史策略遊戲《鋼鐵雄心4》里，USK再次和諧了與納粹有關的內容。
在《鋼4》里，你可以選擇二戰時期各個勢力的主要領袖來開始遊戲，而這其中當然包括領導了納粹德國的希特勒。但在德版的《鋼4》里，USK不但刪掉了大量與納粹有關的視覺元素，還特意對希特勒的頭像做了變暗處理，並將原本的Adolf Hitler改名為Armand Hiller。
這改動讓德國網友哭笑不得：
全世界都知道希特勒領導了二戰時候的德國，但就因為咱們的規定，所以你就在《鋼4》這樣的歷史向遊戲里告訴我說，這個領袖其實叫Armand Hiller，然後給他的形象一個剪影，你真當我們傻啊？
然而，你以為這就是USK的全部實力？當然不是。
2009年，USK宣布，將不會給由EA發售的遊戲《極限滑板2》評級，理由是該遊戲里有納粹的內容。
對，你沒有看錯，一個街頭滑板遊戲被USK認為有和納粹相關的內容。
EA感覺自己都快被冤死了，但人家USK卻胸有成竹地拿出了證據，說你看，你這個滑板上的裝飾，雖然只有一個吧，但這個符號不就是黨衛軍的黑色閃電嘛？
EA快氣瘋了：「這TM是著名滑板廠牌Mystery的廠標啊！」
但USK不管，我管你是廠牌還是車牌，只要不整改這「邪惡」的標誌，我就不給你分級。萬般無奈，EA只能做出妥協。
但，你以為這就是USK的全部實力？沒錯，肯定不是。
前面說了，比起暴力，USK更重視納粹。但拋開納粹，單單對暴力這個問題上，USK的審核與日本的CERO可以說是不分伯仲，甚至更勝一籌。
因此，尤其是在90年代和千禧年的那十年，USK對於遊戲中的血腥與暴力審核之嚴格，簡直到了一個令人髮指的地步。
在當時，只要你有一款游中戲出現一丁點兒有關暴力或者見血的內容，那麼等待這款遊戲的就將是禁止販售或者是極其嚴格的限制販售。
說白了，只要是USK覺得你這個遊戲的內容殘忍暴力，那麼它就會對你殘忍暴力：讓你的遊戲根本沒法在德國賣。
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面對這樣嚴酷的審核，歐美廠商一拍大腿：德國，我不做人了！
嗯，這個不做人是字面意義上的不做人。這些歐美廠商開始做機器人了。
你不是說不能在遊戲里對人殘忍暴力嗎？那我對機器人殘忍暴力，這個你總管不了了吧。
先不說這個想法是不是違背機器人倫理學，但在那個時代，確實出現了不少遊戲廠商專門為德國所開發的，「機器人特供版本」。
一個最典型的例子就是03年的《命令與征服：將軍》。
在一開始，這款遊戲在德國被分到了16+這個級別，但也不知道是它哪裡刺激到了審核部門，在發售後不久就被USK拿來批判一番，並禁止宣發，在德國的遊戲商店裡也要擺到角落裡，不能讓孩子們看見。
為了不影響銷量，開發組表現出了極強的求生欲：他們愣是趕出了一套德國特供版本，而在這個版本里，所有的人都被替換成了機器人，從實際遊玩到過場動畫，一切碳基生命都變成了硅基生命。而USK也因此給《命令與征服》開了綠燈。
同樣的例子還出現在了《Carmageddon》上。
這是一款玩家一邊開著賽車競速一邊互相戰鬥的「成人版馬里奧賽車」。在遊戲中，玩家可以開著自己的愛車隨意碾壓行人。當然，這麼殘忍的事情USK肯定是不接受的，於是，在德國的特供版里，製作組把行人替換成了嗶嗶叫的鐵桶機器人。
USK:「哎這個可以有！（讚賞）」
然後就給過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這麼恨機器人……
不過近兩年，伴隨著德國對於法律的修改與調整，USK的審核制度也在隨著時代逐步改革，雖然納粹和暴力依然是兩根決不能碰的紅線，但至少相比以前，情況已經出現了一些好轉。
比如今年8月，USK就放寬了限制，宣布雖然他們的審核依然嚴格，但以後，與納粹有關的符號終於可以在德國發售的電子遊戲中出現了。
4.
誠然，作為一種新生的娛樂形式，對於電子遊戲的審核確實是必要的，完善的分級制度也確實能對青少年的成長起到保護作用。
但若像日本和德國那樣，只是嚴格地恪守之前所制定的規則，而忽略了遊戲本身的表達和時代的發展，那麼不但會創造出上面那些怪異的特供版，更重要的是會扼殺不少遊戲本應擁有的價值。
是的，暴力，色情，血腥，我們確實不希望讓孩子們被這些東西所毒害；但同時，如果我們不能在電子遊戲中表現出殘酷，痛苦與真實，那麼電子遊戲也就只能被限制在膚淺娛樂的框架里，而無法成為一種能與小說和電影比肩的表達媒介。
正如小島秀夫曾在一次採訪里所談到的那樣：
「對於電子遊戲的審核，我覺得根本我們不能一味地迴避那些看似「殘忍」和「血腥」的鏡頭。
因為如果我們不能夠『越線』，不能將我們真正想要表達的東西表達出來，那麼遊戲終究只是遊戲。
如果我們的視野不能超出審核組織給我們設下的界限，那遊戲也就永遠也達不到小說和電影所能達到的高度。
如果我們不去觸及那些敏感的內容，那麼遊戲就永遠都無法形成自己的文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