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歲三個落淚的瞬間
2014年春，重病的我依舊去南寧市第七人民醫院康復。
46歲了！到了這樣的年紀，可以說該經歷的事情大多已經經歷過了。戀愛、結婚、生子，工作的頻繁變動、生活的動蕩不安。
我整個人已經變得麻木，鐵石心腸，很少事情已經能打動這樣年齡、這樣閱歷的心了。然而，就是在這貌似平常的一年，起碼有那麼幾次讓自己悄然落淚的。
跟我同病房的，是一個70多歲的老頭。鄰室的老太太認識他，說年輕的他曾經非常帥。
我們啞然失笑。如今的他老態龍鍾，跟林嘯先生一樣無助、可憐、丟人、齷蹉、猥瑣，關鍵的是，他被疾病折磨得生不如死。由於前列腺腫大，他每個晚上，短短的幾個小時，他要起夜成十次，對於一個行動不便的老人，絕對是一個折磨。於是他拿了一個舊浴桶，夜深人靜的時候，經常哇啦啦的在房間小解，甚至忍不住大便。
他老婆也來，晚上給他送飯。
有天醫生查房，趁著老頭的妻子也在，醫生告訴老頭，他得的是前列腺腫大，需要做手術，費用是12000元。
12000不多，報銷之後也就是一兩千塊錢。我估計他是會做這個手術的。不過，他老婆說，12000？那麼多？不做了，等下輩子吧！
我頓感悲涼，看了看老頭，像一個木雕一樣，毫無表情，彷彿所有的事都與他無關。他溝溝壑壑的臉上，寫滿故事，但不動聲色。
醫生也覺得很意外，就「哦」了一聲，走了。我用餘光看著老頭，他異常的冷靜。那時候，我明白什麼叫辛酸，悄然淚下。
也是2014年，也是我住院的時候，大哥和小弟來看我。
那時候，我的心情非常不好。其實，就是碰上誰都會感覺悲哀的。南寧市最著名的地標朝陽廣場和百貨大樓，就在距七醫院不到100米的地方，而我卻去不了。
每天，我做著幾乎重複的工作：針灸，輸液。我的身上，布滿了銀針。病房，確切地說，是病床，是我唯一能活動的地方。
大哥問我：現在感覺怎麼？
我感覺如何？我的人生在這裡停步了。
然而，生活還要繼續，所有人都沒理由圍著一個病人轉，我只得成天自哀自嘆。
所以，當大哥問我的時候，我的腦子一下子閃過很多鏡頭：單位，家，親人，自己，街道，遙遠的天邊。讓人窒息。
電視上，幾個古稀老人在旅遊，他們年輕、活力四射的笑容，深深地刺激著我，自己如此年輕就不能走路，無法說話，人生多艱，可見一斑。終於，我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淚水奪眶而出。
老頭沒做治療，出院了。那時候，我認識了胡先生。
這回護士安排一個能走動的，年紀不大的人與我作伴。那就是50來歲的胡先生。
胡先生第一次來的時候，我已經在病房住了幾天了。他儘管能走，但好像隨時想跌跤的樣子，讓人很揪心。
他來的時候，一個人，拿著一個浴桶，裡面是他需要的所有用品，就一步三搖地進來。護士和我都大吃一驚，問他，你就這樣住院？你的家人呢？你能辦手續？
胡先生淡淡地說，家裡人沒空，就我自己。
護士說，萬一你跌跤怎麼辦？
他說，聽天由命吧。不會的，我會照顧自己。
我怎麼說呢？想想自己，雖說不幸，還有家人陪伴，有家人牽掛。其實，每一個家庭都有自己的困難，都有自己的不幸。在你看不見的光鮮背後，也有很多的不堪。
有句話說，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
一個多月了，他的老婆僅來一次，來去匆匆。中午了，他從三樓去七樓飯堂吃飯，看著他遠去的，孤獨的背影，什麼叫形隻影單？這就是。
我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
選自《再回首》一書。該書將在2018年11月由南方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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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嘯，農學學士，2000年廣西簽約作家。2010年12月病後創作有《再回首》等書6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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