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中期選舉觀察三:民主黨的地理劣勢與艱難的勝者佩洛西
這是選·美的第1057篇文章
近十年來民主黨在聯邦選舉中面臨著每況愈下的地理劣勢,而且沒有改善的跡象。
眾議院民主黨領袖南希·佩洛西。圖片來源:AFP
與眾議院的大獲全勝相比,民主黨在參議院的表現可謂慘淡。美國國會參議院共有參議員100人,任期六年,每兩年改選其中三分之一。本屆中期選舉的參議院地圖本身就已經對民主黨極度不利。在需要改選的35個議席中,有26席原本為民主黨所有,僅有9席為共和黨所有,民主黨天然地處於守勢。更加不利的是,民主黨需要守住的這26席中,有6席是在特朗普2016年獲勝的州且競選對手強大,處境極其危險。而共和黨的議席則只有一個內華達州的迪恩·海勒是在希拉里獲勝的州,民主黨奪取較為容易,其他如德州、田納西州、亞利桑那州的議席,對民主黨而言都十分艱難。因此,民主黨要想拿下參議院的多數,在守住自己全部席位的同時,還需要至少拿下共和黨的兩個席位。
中期選舉結束後人們發現,民主黨不僅沒能奪取共和黨的足夠席位,連自己比較危險的那6個席位大多數也沒守住。來自北達科他州的民主党參議員海迪·海特坎普就是其中一個。北達科他州是一個深紅州,今年6月,特朗普前往北達科他州舉行競選集會時對支持者說:「僅僅是來自北達科他州,遠遠不夠。得像北達科他州人一樣投票才行!」這句話的力量是很強的。10月份在卡瓦諾提名投票中,海特坎普就沒有「像北達科他州一樣投票」,而是破釜沉舟,給卡瓦諾投了反對票。投票之後,海特坎普知道自己無法連任參議員,發表了一份感人的聲明,解釋自己之所以丟掉連任可能也要反對卡瓦諾的原因。一個月後,她不出意外地以10.8個百分點的劣勢輸給共和黨對手。
除了海特坎普之外,來自印第安納州的民主党參議員喬·多納利和來自密蘇里州的參議員克萊爾·麥卡斯基爾也都輸給了共和黨的挑戰者。來自佛羅里達州的參議員比爾·內爾森也以0.4%的微弱劣勢輸給了共和黨候選人、佛羅里達州前州長里克·斯科特。根據佛羅里達州法律,得票差距小於0.5%的將自動重新計票。這樣,民主黨就輸掉了自己最危險的6個議席中的4個。而在共和黨擁有的議席中,民主黨目前只成功奪取了內華達州的迪恩·海勒一個議席,其他如得克薩斯州的泰德·克魯茲、田納西州的瑪莎·布萊克本,都成功當選。亞利桑那州尚未公布官方結果,但目前共和黨候選人瑪莎·麥克薩利勝算很大。
這樣一來,民主黨不僅沒有獲得參議院的多數,而且與共和黨的席位差距反而還拉大了。選舉前,民主黨佔據參議院的49席,而選舉後很可能僅有46席。這是為什麼?與眾議院的選舉結果相對比,我們可以發現,本屆改選席位不利絕不是民主黨失利的唯一原因,甚至不是主要原因。關鍵在於,近十年來民主黨在聯邦選舉中面臨著每況愈下的地理劣勢,而且沒有改善的跡象。
這種地理劣勢來源於民主黨人和共和黨人的地理分布差異。觀察民主黨選民構成的「三駕馬車」以及近年來兩黨選民的變化,我們可以發現,民主黨的選民主要集中在大城市及其周圍,而廣大農村則是共和黨的地盤。由於眾議院是按各州的人口多少來分配席位,所以眾議院選舉對民主黨就有利得多。觀察今年眾議院選舉結果的地圖,我們可以發現,雖然民主黨從數量上贏得了更多眾議院議席,但除了東西海岸和大城市所在的選區之外,地圖上紅色佔據了一大半面積,原因就是民主黨和共和黨支持率的城鄉差距。
問題是,參議院的議席並不按人口多少分配,而是每個州無論大小均有相同數量的參議員。人口再多的州,在參議院中也無法獲得更多的代表權。加州只有一個,而達科他州卻有兩個,這就意味著美國西部和中西部那些地廣人稀的州和以農業為主的州在美國政治中擁有遠遠超出其人口規模的影響力。而且,美國憲法第五條還明確規定,不得以修改憲法的方式強行剝奪一個州在參議院的平等代表權,可見美國國父們對州權的重視。然而,今天的美國遠遠不同於美國國父們生活的時代。國父們在制憲時連政黨政治的興起都沒有預料到,更不可能預料到兩黨出現如此顯著的城鄉差別。
這種地理差異的另一個體現,就是總統選舉中的「選舉人票」制度。美國總統不是直接選舉產生的。各州分別擁有一定數量的「選舉人票」,總統選舉時,哪一個候選人贏下了一州,他就「贏者通吃」,獲得該州的全部選舉人票,最後將所有州的選舉人票加總,得票超過半數的候選人獲勝。這就可能產生一種情況:一黨的候選人贏得了全部選民的多數,但另一黨的候選人則獲得了選舉人票的多數併當選總統。這種情況在美國歷史上出現得很少,但在本世紀的十幾年間就出現了兩次:一次是2000年共和黨的小布希擊敗戈爾,另一次就是2016年特朗普擊敗希拉里。兩次都是共和黨佔優,而且根據目前美國人口情況,很可能以後共和黨總統當選也會出現這種情況。
兩黨的地理差異也可以通過重劃選區來人為製造。每逢整數十年,美國各州會根據最新的人口普查數據重新劃分選區的邊界,而在很多州這一工作由州議會來完成。2010年,民主黨在中期選舉中大敗虧輸,還丟掉了許多州議會的控制權。共和黨人遂利用此機會,在2010年大搞「傑利蠑螈」(gerrymandering),用選區重劃的方法把大量民主黨人集中壓縮在一個或少數幾個選區里,從而保證共和黨能贏下剩下的大量選區。這樣一來,民主黨在眾議院也產生了地理劣勢。在2016年的眾議院選舉中,共和黨贏得了總選票的49.1%,民主黨贏得48.0%,十分接近,但共和黨與民主黨的議席比例卻為241:194,可見共和黨重劃選區影響之巨。
這些地理劣勢是民主黨接下來不得不正視的大難題。召開第二次制憲會議再搞一部新憲法肯定不現實,因此民主黨就要自己想辦法來解決地理問題。加州人口四千萬,有兩個參議員;南北達科他州、懷俄明州、蒙大拿州加起來人口不到五百萬,卻一共有八個參議員。這一現狀既然無法改變,民主黨就只能接受事實並根據這一事實調整自己的策略。有一點是肯定的:如果民主黨沒有能力在保守的州保持競爭力,那麼民主黨就不會再贏下參議院。2018年選舉的參議院地圖固然對民主黨極其不利,但2020年也沒好到哪裡去。去年在亞拉巴馬州爆冷擊敗羅伊·摩爾併當選參議員的民主黨人道格·瓊斯,在2020年又要面臨選舉了。他上次贏得參議員選舉,是在極端特殊的情況下實現的:羅伊·摩爾是一個十分瘋狂的人物,言談舉止極其乖張,還被指控性侵過女童。下次選舉時亞拉巴馬州的共和黨選民很可能在初選中推出一個更加正常的候選人,到時候道格·瓊斯的好運就不一定延續了。佛羅里達州更令人沮喪。該州一向被認為是兩黨競爭最激烈的搖擺州,但本世紀以來,幾乎每次選舉中民主黨都被搖擺到了失敗的一方。包括德克薩斯州等拉丁裔較多的南方州,民主黨也很難在全州級別的選舉中取得進展。這些地理劣勢,還要靠民主黨人自己腳踏實地去解決。
戰鬥的南希·佩洛西
如果說要找一個最能代表本次中期選舉的人物,那可能不是貝托·歐洛克,不是亞歷山大·奧卡西奧-科特茲,也不是特朗普,而是年已78歲的眾議院民主黨領袖南希·佩洛西。她是民主黨內溫和建制派的代表,過去兩年受盡了辛酸。共和黨人把她污衊成魔鬼,將她樹為繼希拉里之後的第二大靶子,在希拉里敗選之後,她成了第一大靶子。兩年來,共和黨人花費近一億美元,投放了超過61,000條污衊佩洛西的廣告——相比之下,共和黨一共才投放了32,643條支持特朗普的廣告,民主黨也只投放了39,637條攻擊特朗普的廣告,加起來才剛剛超過攻擊佩洛西的廣告數。
不僅共和黨人污衊她,連民主黨內的很多人也不待見她。黨內激進派認為她代表了建制派的一切罪惡,認為她戀棧權力、不肯放手,拖累了民主黨的前景。今年2月佛羅里達州帕克蘭槍擊案後興起的學生控槍運動的領袖戴維·霍格(David Hogg)曾在採訪中十分無禮地稱佩洛西「太老了,應該從他媽的台上趕快下去」。中期選舉前,不少激進派的眾議院候選人也表示不支持佩洛西當下一任議長。
「我的時間很寶貴的,」佩洛西回應道,「我得忙著為競選奔走,沒有時間關心那些根本選不上參議員的人支不支持我。」佩洛西就是這樣一個務實的人。她是一個籌款高手,眾議院民主黨競選委員會今年籌集的捐款中有一半都是她拉來的。她還十分擅長一個似乎往往被人遺忘的眾議員本職工作----立法。在奧巴馬時代,她在國會推動了奧巴馬醫改的通過,並在接下來幾年民主黨逐漸失去國會多數之後小心翼翼地保護著醫改法案,有著不可磨滅的功勛。她也十分清楚激進主義的後果。
重壓之下,佩洛西拒絕屈服,拒絕退場。今天,她所代表的實用主義也在選舉中獲得了勝利——雖然贏得很艱難,贏得很有限,但畢竟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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