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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保長」軼事(民間故事)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祖國貧窮羸弱,人民生活困苦。特別是農村非年節一年到頭兒葷腥味兒難得聞上幾回,從生產隊分的糧食省吃儉用,但每到春天青黃不接之時村上總有幾家兒揭不開鍋。沒辦法只得端著缽盆拉下臉皮求爺爺告奶奶東借西找。誰家若是玉米餑餑、粥,鹹菜、大醬有的吃就念「阿彌陀佛」了。村上相親們都勤儉持家、艱難度日。可在那樣的年代裡村上有一位於大爺卻嗜酒如命:終日里醉醺醺的,走起路來左搖右晃前仰後合,說起話來顛三倒四,若是哪天心氣兒不順,難免直勾勾地瞪著醉眼,口出狂言,不著邊際地說三七道四六,甚至指桑罵槐。膽小路人見之唯恐避之不及,多退避三舍,生怕惹出事端無處講理 。

那麼,在那個年代村上怎麼就出了這麼一個「老酒鬼」呢?鄉親們有的連肚子都填不飽,可這「老酒鬼」他怎麼就有錢打酒喝呢?就沒人管得了他嗎?這說起來呀話可就長了。

聽奶奶和村上的老人說,抗戰時期於大爺四十多歲,是「兩喝水」的保長:既給鬼子當差,更為八路軍辦事、送情報。當時遊走在唐山豐潤一帶,周旋在充滿險惡而又錯綜複雜的抗日環境中。到韓城據點兒辦事開會,難免陪鬼子偽軍小酌幾盅。用時下的話說這也是工作的需要。酒癮就是那時染上的。難怪鄉親們都人前人後,半正經半奚落地稱「老酒鬼」「老保長」。「老保長」膝下有一子五女,兒子最大。解放後鎮里和村上為了照顧和安撫「老保長」,其實更是對他抗戰時期功勞的肯定。開灤招工時就把他大兒子安排到唐山礦工作,每月有百八十塊的工資。在當時真讓鄉親們羨慕不已。兒子每月回家看望老爹。自行車後馱架上總是偏挎著帆布電工包,包里什麼都可以沒有,但是兩瓶酒是萬萬不可缺少,因為那是老爹的最愛,是老爹的命根子。誇張些說,兩頓不吃飯沒事,有個頭疼腦熱的不吃藥那扛得住,可是一頓不喝酒,看那難受勁兒簡直比該死還難受。要不怎麼叫酒癮大呢?要不鄉親們怎麼叫他「老酒鬼」呢?當然,兒子每次回來還得扔下十塊、八塊的。好在當時一般的瓶裝白酒才兩三元一斤,散白酒只七八毛錢一斤。這樣粗算一下,老保長每月的「口糧」一般情況下是能夠首尾相接的。趕上斷頓那兩天老伴兒和三個沒出嫁的女兒便成了他的「出氣筒」。家中老小被這「老酒鬼」鬧得雞飛狗跳不得安生,連左右鄰居也不得安寧。幾乎每次老夫妻吵架都是因酒而起,「戰爭」升級時,鄉親們聞聲連忙奔過去拉架、勸解、說和……可好景不會太長,不定哪一天「戰火」還會熊熊燃起……兒子每次回家總是苦口婆心地給老爸「擺事實、講道理」。語氣里有央求,有威嚇,甚至放下幾句詛咒的狠話:「爸呀,少喝口兒吧!要不早晚得死在酒上。要不我媽也得被你氣死。」「死就死,多會兒死多會兒埋,反正沒酒不中。」類似這樣的父子對話,有時劍拔弩張充滿火藥味兒;有時「老酒鬼」還呈半撒嬌狀,語氣是那麼溫婉平和,神態是那麼愜意自得……

「老酒鬼」雖然嗜酒如命,但是卻不講究穿著。當然跟當時的社會環境、物質條件不無關係。六十年代「老酒鬼」五十多歲,中等勻稱的身材,挺拔的腰板兒,若是晚上看或老遠看,拿今天的話說還是蠻帥氣的。若是青天白日下走近了他,一張古銅色的大長方臉上布滿深淺不一、左右對稱的皺紋,稀疏而灰白的掃帚眉下一副脫垂鬆弛的眼皮,細看倒是有幾根白毛尖兒,那是睫毛。一對烏豆眼從縫隙里閃出些許迷離的光亮。蒜頭鼻子,兩個鼻孔朝上翻翻著。開闊的上唇上一小塊兒濃密的黑鬍子,彷彿粘上去的一樣。其實就是電影、電視里看到的鬼子的衛生胡兒。是當保長時在韓城據點,在鬼子軍官脅迫下,半推半就落下的。這印記「老酒鬼」自知不光彩,三天兩頭用刀子刮、剪子剪,有時乾脆用手一根根往下拔,疼得他齜牙咧嘴。但是,憑藉他在50年代劃分的貧農成分,更倚仗抗戰時期為八路軍、武工隊送過幾次情報,居功自傲 ,根本不把書記、隊長放在眼裡。源於「老酒鬼」的先天基因,再加上當「兩喝水」保長時期的歷練,在六、七十年代實行平均主義、吃大鍋飯的時期「老保長」「順理成章」地就成了「大頭社員」像「看青」(專職看護生產隊的莊稼類似現在的協警或保安)這樣的好差事總是非他莫屬。工作期間總體上還是忠於職守、盡職盡責的,但是,跟酒能打上夥計的東西,偶爾忍不住會塞進嘴裡、裝進兜兒里。即使不「看青」,由於「老保長」行為自由懶散、言語刁鑽刻薄,隊長也要給他派好活兒。否則,趕上順心就敷衍著干兩下兒;心情不好就故意挑疵兒、找茬兒,和隊長爭吵,甚至大打出手。經眾人勸解後,仍罵罵咧咧、不依不饒,「馬拉個巴子的,不幹了,回家喝兩口再說。」邊走邊鬆開寬鬆的褲腰,雙手左右狠勁一緬,往下卷了兩圈兒,在剛才的打鬥中千瘡百孔的老緬襠褲險些脫落。在那艱苦的歲月里,很多人沒有褲帶,特別是老年人的大緬襠褲是不用褲帶的。一天中,寬鬆肥大的褲腰子不知要鬆開、緬卷多少次。大家看著「老保長」赤裸的脊背,鬆弛褶皺的肌膚隨著光腳的吧嗒聲上下起伏一顫一抖。初夏的陽光灑在他黝黑的肩膀上閃著亮光。若不是一年中最難熬的冬天,無論是家中,也無論是串門兒,還是「看青」和田間勞作,總是光著脊樑、打著赤腳。褲子實在是不能不穿。緣由一則錢緊是次要的,二則是酒癮給鬧的是主要的。有錢喝酒沒錢買衣。老話說的「抽大煙、拔豆稈兒」一點兒也不差。每次「老保長」和隊長打完架氣呼呼地離開,看著他的背影社員們總會議論幾句:「老保長」肯定是酒癮上來了,故意挑疵兒打架,給回家喝酒找個借口。隊長快別生氣了,咱們誰也惹不起他呀。抗戰時期鬼子的皮鞭、烙鐵、辣椒水、老虎凳他都不怕。沒看見他額頭和前胸的傷疤?社員們有的像是自言自語;有的像是勸解安慰隊長;有的更像是為「老酒鬼」邀功請賞……

「老酒鬼」喝酒從不講究下酒菜,當然主要是當時條件所限。老婆子給炒個雞蛋算是最奢侈的,一塊兒豆腐、幾粒花生米算是不錯的,一截兒蔥白、一顆白菜心也能愉快順利地把酒送下肚。甚至有時就「干拉兒」。(就是唐山豐潤一帶對只喝酒的俗稱)冬天「老酒鬼」身穿老棉襖,懷揣著一小酒瓶兒,隔一會兒就掏出來張一口喇叭,經常醉醺醺地,「馬拉個巴子的,今兒前半晌我『干拉』就有二兩。」是炫窮還是炫富;是自嘲還是自詡?別人誰也搞不懂。老棉襖前襟上,老婆子精心為他編結紮制的蒜疙瘩扣兒(舊時衣服一般是蒜疙瘩扣兒,由布條編結而成,現在少見。現代版的唐裝上可見蒜疙瘩扣兒。)早已不知所蹤。大冬天,「老酒鬼」時常袒胸露乳,那才叫「開懷暢飲」呢。實在扛不住寒冷就左右緬緊前襟兒,找個被風向陽的地方蹲牆根兒。這對「老酒鬼」來說都無妨,只要桌上、懷裡有酒就好。

一個初春的早上,因為時辰尚早,鄉親們大多還沉浸在夢鄉之中,村上一片寧靜。沒有現在這樣的雜訊污染,讓人心生煩躁。空氣清新,環境優雅。「老酒鬼」蹬上緬襠褲,褲腰兒一卷,赤裸著上身,光著兩隻大腳發出特有的咕咚咕咚的聲響。來到堂屋放好桌子,把酒瓶、酒盅往桌上一蹲,屋裡屋外轉了一圈實在沒有下酒菜,又回到堂屋盤腿坐在桌旁的蒲墩(用香蒲草編的圓形座墊兒)上,「馬拉個巴子的,先『干拉』兩口。等老婆子的粥熟了再喝兩碗就得了。」他低聲自言自語了兩句就喝起來。「嗨,馬拉個巴子的,哪養漢的兒子做的酒這麼辣?」其實那「嗨」和那「馬拉個巴子的」幾乎可以宣洩「老保長」或「老酒鬼」所有的喜、怒、哀、樂……與影視作品裡和尚口中的「阿彌陀佛」差不多。無論什麼時候、什麼情況「阿彌陀佛」總掛在嘴上,彷彿它有無邊的法力,對信徒有莫大的慰藉。恰巧這時後屋一位趙姓後生,十五、六歲的樣子,鬧痢疾雙手連提褲子帶捂肚子,沒打招呼就從於大爺堂屋跑了過去。(那個年代一個院子里,不管是同姓還是異姓,少則三四家,多則五六家,甚至七八家,所以不管白天、黑夜,總是南北通行,出入自由。)等趙家後生解決完問題,二次經過堂屋腳步從容了許多,湊到近前看看桌上的酒瓶和酒盅,又側臉看看「老保長」,「大爺,起早就喝上了!」語氣里略帶著挑逗和恥笑,因為關係好平素鬧慣了,抬頭低頭總會來幾句不疼不癢的淡話,既融洽了氣氛也加濃了鄉情。「嗯,不喝酒喝啥?」「老酒鬼」低著頭哼了句。「大爺,那就啥呀?」「就『口條兒』。」「『口條兒』在哪兒呢?」「這兒呢!」話音未落「老酒鬼」張開大嘴,伸出老長的舌頭,舌頭上托著幾顆稀疏散亂東倒西歪的煙黑牙。「大爺,這酒菜兒好,總吃總有。」趙家後生說完也伸了一下舌頭。「老酒鬼」本打算幽默幽默逗後生一笑,卻見後生這般沒大沒小伸舌嘲弄,「你媽拉個巴子的!」嘴上罵著抬手要打的架勢,可臉上的皺紋卻笑得堆成了一朵花兒。後生當然也不怕不躲,「大爺,照你這麼說,你酒菜兒還真不少,以後不要為沒酒菜兒跟大奶打架了。」「還有啥?」「老酒鬼」聞聽心中一振,一本正經地問。「還有『嗨』跟『馬拉個巴子』。」這次沒等「老保長」揚手,話音未落那後生撒腿跨出後門,朝自家跑去。「你個王八蛋操的,等哪天見。」「老酒鬼」還是順口笑著這麼一罵。半會兒就忘了。類似的情景不知演繹了多少回。難道這不是幽默的鄉趣?難道這不是樸素的鄉情?

聽奶奶和村上的老人說,抗戰時期我村(山王寨)正處在解放區和敵占區之間。八路軍、武工隊和鬼子、偽軍你來我往,所以在村上和周邊發生了多次小規模的戰鬥,雙方互有傷亡。

1942年初夏的一天,韓城據點兒的一小股鬼子乘汽車要來村上搶糧。得到於大爺情報的區小隊戰士早已在村北土路兩側的壕溝里埋伏好,嚴陣以待。濃密的灌木叢掩映著戰士們一個個驍勇的身軀、機靈的眼睛和黑洞洞的槍口。一位小隊員歪頭側耳,「鬼子來了。」小隊長弓起身,略微抬起頭,雙手端起望遠鏡,只見東北方向約摸四五里地,一輛汽車上十幾個鬼子耀武揚威,太陽旗和黃色的帽簾兒隨風呼啦啦飄擺,明晃晃的刺刀閃著瘮人的寒光。車後塵土飛揚,好一片殺氣騰騰。「準備戰鬥,靠近再打,聽我命令。」小隊長壓低嗓音。語氣里卻透著果斷沉穩,更富有力量和勇氣。又過了七八分鐘。只聽一聲「打」,長槍、短槍一起開火,神投手一顆手榴彈正落在汽車斗兒上,一聲爆炸幾個鬼子就上了西天,受傷的哭爹叫娘、鬼哭狼嚎……這次戰鬥打死鬼子十一人,俘虜受傷的四人,只有三人僥倖逃生;繳獲鬼子汽車一輛,長槍十四支,短槍一支。我區小隊的戰士無一傷亡。這次戰鬥的勝利於大爺的情報可謂功不可沒。

後來,過了幾天,韓城據點兒鬼子少佐召集各村保甲長開會,於大爺雖有猶豫,但還是如期赴會。在會上於大爺和好幾位保甲長被鬼子抓了起來。鬼子要查搶糧的消息是誰泄露出去的。其中有西歡坨和大榮各庄的兩位保長熬不過酷刑,屈打成招,丟掉了性命。而於大爺卻憑藉著頑強的革命信念扛過了鬼子的皮鞭、烙鐵、辣椒水和老虎凳。再憑藉伶牙俐齒和三寸不爛之舌拋出了事先編圓的瞎話天衣無縫。鬼子拿他沒了辦法最終保住了性命。個八月後村中眾族人連送贖金帶擔保下,遍體鱗傷的於大爺終於被營救回家。在老伴兒的精心調養下,經過小半年,於大爺才恢復了元氣,可額頭和前胸的傷痕卻伴隨了「老酒鬼」一生。這些傷痕成了「老酒鬼」功勞簿上的文字,成了鄉親們人前人後議論「老保長」的口頭禪,「更成了「老酒鬼」的「酒菜兒」。

「文革」時期,唐山地委、豐潤縣委組織部等多次來村上和於大爺家中調查。其目的或重用、或安撫、或整肅……但是,每次都是勞神費力而不了了之。因為於大爺生性言語粗俗刁鑽、舉止狂野放蕩,在鄉親們的內心和口碑上褒貶不一,這是其次。1971年夏天的一天,傍晌午時分,唐山地委又來兩位同志在大隊書記的陪同下來調查,剛到低矮的茅草屋前,還沒等進屋,頓摔酒瓶聲伴隨著「老酒鬼」特有的吵罵就傳了出來。看來不是老婆子酒菜兒不好,就是隊長派的活兒不好……反正「老保長」氣兒不順。只見「老酒鬼」一貫的裝束:裸背赤腳,老緬襠褲腰還是那麼卷著。盤腿坐在飯桌兒前的蒲墩上。他一歪頭看見書記帶來兩個陌生人,都手提皮包,胸前卡著鋼筆,好一副幹部的派頭兒。罵得更來勁了:「媽拉個巴子的,你們卸磨殺驢。我都該死了,媽拉個巴子的,你們早幹啥去了?」(當時罵得比文中難聽得多)幹部們見狀連屋都沒進就灰溜溜得走了。如果當時於大爺態度好一點兒,沒有那句類似「阿彌陀佛」的口頭禪,如果上級幹部再有點兒耐心,說不定於大爺晚年的命運就很可能改寫。於大爺說是當時區小隊隊長和大部分戰士們在後來的戰鬥中都犧牲了,沒人能直接證明是他送的情報。鄉親們口耳相傳也緣自他本人之口,沒有其它有力的佐證,說有也只是他額頭和前胸的傷痕。遺憾的是於大爺臨終也未得到政府的肯定,當然也未得到任何形式的優撫待遇。

人過留名、雁過留聲。於大爺的一生中,有光鮮亮麗,有暗淡悲催,有和藹溫婉,有刁鑽刻薄,有艱苦樸素,有浪費奢靡……與生俱來的內在性格與特定的外在環境相互疊加造就出於大爺雜味的人生。古訓有」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如果功過相比是五五開,還是六四開?還是七三……我們到底是叫他「老保長」呢,還是叫他「老酒鬼」呢,還是叫他於大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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