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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民間故事)

老丁鞋鋪絕對是中山路上一道風景,不是他手藝高超,也不是他長得一表人才。再說長得再標緻,天天日晒雨淋,嫩黃瓜也要皺皮起褶。人們說起他,是因為他天生一副熱心腸。他從不坑人,也不漫天要價。因此,大家平日里總要將家裡的舊鞋,舊傘收攏來,拿到他那兒修補。有的是想著省幾個錢,大多還是照顧老丁的生意。老丁心裡存著感激,再爛的鞋,再破的傘,總要想法給它修好,補好。

日子在平和中過得特別快。轉眼,已經到了80年代末期,市面上的鞋子越來越多,人們口袋裡的鈔票也逐漸豐滿起來。年輕人再將鞋子拿去修補很少了,老丁的鞋攤就日漸清淡了。倒是有一點,年輕人鞋子擠腳拿來錘敲的,後跟加高釘鐵的多了起來。有人跟老丁說,你可以多收點錢,反正年輕人又不差錢。老丁笑笑,這錢我賺不來,良心上過不去。年輕人來取錢時,掏出張五十的,有些甚至是百元大鈔,害的老丁要從褲袋裡掏出一把零鈔,數上一大會,看著老丁那雙黑乎乎、粗篤篤,干樹皮般的手,將一張張毛糙卷邊的錢遞過來,年輕人一把團起,快速走開。

「唉,你數數。」老丁連忙起身喊話,而年輕人早就消逝的無影無蹤了。

老丁閑下來的時間多了,街坊轉過來,就問,「老丁,這些年養老錢備下了不少吧」。

「養老,沒想過,現在還做的動,多做點,以後再說。」老丁抬起頭,陽光透過梧桐樹葉,在他的腳跟前斑斑駁駁好多花點。老丁想著,自己就如這花點,陽光照著還能留些痕迹,一片雲頭過來,遮住了,啥也找不著了。

「你先前膠鞋廠破產後不是買斷工齡過,那你買過保險沒?」街坊問他。

「二十年工齡買斷時就是一萬多塊錢。」老丁拿起一雙雨鞋,是個漁民拿來補的,鞋幫咧開個大口,像是撬開的魚嘴,大拇指都能掏過。

「那你該拿這錢買了社保的,我就買了,現在一個月百多塊領領,菜錢還是夠了。」街坊說著,沒注意到老丁的臉陰了下來。

「算了,人就是個命,該過怎樣的生活,是鬥不過天的。」老丁將銼刀在雨鞋破口上挫出毛刺,再塗上些粘膠,口風吹吹,手指試試粘度,將一片早已剪好的膠皮粘上,看看嚴絲合縫,再套進拐子架上,在裂口上墊上一塊白布,木錘敲打幾下,雨鞋便補好了。

「補鞋也不錯,一下功夫十塊到手了。」街坊說笑道。

「有的撿的!」老丁聽著這話有些不對味,就沒什麼好聲氣了。

街坊也聽出老丁的不滿,就甩開膀子走開了。

「老丁」,聽到有人喊自己,老丁放下手裡的活兒,四處張望。

城門洞邊,老房頭朝他招手,「好好,你等下。」老丁起身,就朝她走去。

老丁一走到她跟前,老房頭就將他一把拉到邊上,細聲問道,「老丁,我跟你說過的事情,你考慮怎樣?」

「什麼事情?」老丁似乎並不知情。

「吶吶,你這個人,前天跟你講的,今日就忘記的…..」老房頭停下來,等著老丁自個想起。

「哦,你講的是小孩!」老丁突然醒悟,可剛綻開的笑臉又一下變得陰沉了。

「對對,我託人在婦保院給你找了個棄嬰,是個女娃,我幫你看過了,小姑娘長得這個白凈,鼻子是鼻子,眼是眼,你肯定喜歡。」老房頭自個陶醉在描述中。

「老房頭,我還真沒想好哩,你看……」老丁吞吞吐吐的。

「老丁,這我要說你了,要麼當初你乾脆點,說不要,這到了,害我作人冤。」老房頭唰下臉。

「我當初聽你們講這些,覺得小孩可憐,心想著抱養一個,算是做點善事,就沒想過多。」

「是咯,我也是這樣想的。婦保院醫生跟我講這小孩是貴州兩個打工的,姑娘年紀小呢,生完小孩人就不見了,小孩就放在醫院裡,我得到消息就來通知你啦。」老房頭講大致情況說給老丁聽。

「好吧,我們去抱回來吧。」小孩父母肯定是不會要了,早聽說棄嬰會被送到孤兒院。這麼小的人,日後會咋樣,老丁想著都身子發緊,便催促老房頭趕快到醫院去。

兩人到了醫院,醫生將小孩抱出來,吩咐兩人路上不要聲張,趕緊回家。老丁將小孩抱在懷裡,想掀開被角瞧瞧,又怕周邊人來過問,一路忐忑,總算回到家。

老房頭幫著將老丁床鋪整理整理,吩咐老丁到街上賣點奶粉,奶瓶,麥乳精之類的,自己等會從家拿些尿布,穿過的舊衣舊褲,小孩皮膚嫩,穿舊的反而不容易起痱子。老房頭這些方面有經驗,老丁木然的靠她張羅了。

小孩在燈光下看清了,眉目清秀,小小的手指,小小的臉蛋,連著這五官都小小的,只有一雙眼鏡突顯的很大,一對黑黑的瞳仁轉悠轉悠,瞧著就是那班的喜人。老丁一下子被她抓住了,眼裡溢滿了柔軟和溫情。他就這樣抱著不撒手,「老丁,你放下,抱著不吃力?」老房頭收拾完笑話他。

「嘿嘿,這個小孩還真討人疼。」老丁嘻嘻的笑著,「喲喲,來來,笑一個。」就伸出食指來逗,誰知小孩竟將小嘴張開來啜,「哎喲喲,不要急,不要急。」老丁趕忙將手指從小孩嘴裡抽出,「老房頭,這小孩恐怕是餓了。你先抱著,我去賣奶粉去。」將小孩遞給老房頭,從一個抽屜里拿出個信封就出去了。

老丁出了門,就直奔副食品店,也不問價錢,拿起兩聽三鹿奶粉,一盒麥乳精,付了錢出來。走到書店門口,看到隔壁一家商店有嬰兒車在賣,想著以後可以將小孩帶在身邊,便賣了一輛。將奶粉、麥乳精放進嬰兒車,嬰兒車抱在懷裡,快步回來。

老房頭看見老丁抱著輛嬰兒車回來,「老丁,你還真舍本。」有些抱怨。

「又沒要緊,反正以後用的著,就買了。」老丁總是這麼簡短,直接。似乎眼前所有一切付出對小孩來說,都是值得,必須的。

老房頭看著老丁這麼疼愛,也覺得寬慰,畢竟自己幫忙沒有白勞。要是老丁對小孩有一丁點嫌棄,對自己都是難受。可老丁這日後的日子,老房頭又有點擔憂。

「老丁,這以後小孩我先幫著帶,你回來了再到我這抱回去。」老房頭從老丁手裡將泡著奶粉的小碗接過,開始一調羹、一調羹的餵食。

「噢噢」老丁想想眼前這樣最好,就沒客氣。

轉眼這小孩就該上戶口了,老丁到居委會去問,人家告訴他辦過領養證明沒,這把老丁愁死了。回來跟老房頭商量,老房頭倒是輕鬆,說沒事,回頭我跟兒子說說,看看能不能找找人,像你這種情況應該問題不大。

過了三天,老房頭來到老丁鞋攤跟前,拉起老丁,「走,現在跟我到居委會去開證明。」

「好辦了?」老丁還有些疑惑。

「別管,去了就行了。」「那我回去取戶口本。」等取來後,兩人直奔桃塢居委會,這次倒好,人家早早的就等在那兒了,稍微問了下情況,向原道派出所開了份證明,敲了公章,遞給老丁。老丁接過這張薄紙,這心裡那份激動無法言表,他折的好好的,放在上衣口袋裡,拍了幾下,生怕它掉出。捂著來到了派出所。派出所看到居委會開出的證明,在戶口本上登記著。寫到姓名一欄時問了,「丁文富,小孩叫什麼名。」

「啊!」老丁還被反映過來,一時怔住了。

「小孩取了名沒有?」窗戶後頭的民警又問。

「丁香,叫丁香!」一下子,像是天邊飄過一塊雲,老丁頭腦里一閃而過的念頭,他就突口而出。

民警登記上後,將戶口本交還給老丁。

「警察同志,這就好了?」,老丁似乎不相信程序竟然如此簡單。

「對呀,你這個老同志還想怎麼的。」裡邊的警察呲的笑了起來。

「哦,哦,謝謝,謝謝!」老丁連聲道謝。

回到家,抱著小孩「丁香,丁香」一個勁的叫喊。也許,小孩有些明白自己在這個世上有了存活下來的名頭,看著老丁滿臉堆起的笑褶,竟格格的笑起來了,這小屋裡被兩人這無憂的笑聲填滿了。

轉眼丁香就上高中了,老丁發現她對自己越來越冷漠了。小時候,回到家,書包一扔,就跑過來,親呀抱呀。自讀初三起,每天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問她,說是在同學家複習功課。老丁還挺滿足的,每周總要給她些零花錢,生怕她在學校吃的差,要她自己多買點肉吃。為了這,老房頭不止一次說過他,這女孩養大就行了,還要擔負她讀那麼多書,你看隔壁老馮家的閨女,初中沒上過,這不生意做得很好。何況這還是抱養的,早點讓她出去學著做生意,你也好享幾天福。老丁聽到這些,都笑笑,當作耳旁風。

丁香好歹考上了高中,在縣三中。老丁逢人就說丁香聰明爭氣。這話有次被丁香知道了,朝她吼了一下,「阿爸,你不要再說了好嗎!」老丁被丁香這一聲呵斥,楞在那兒,突然就閉口了。事後,才知道縣三中只能等同於農村普高,城裡的小孩還少去填報的。那時老丁的心一下冷了許多,不過很快就熱乎了,不管怎樣,高中總上了。至於考大學,就看她自個了。反正這些年上大學的錢多少存了點,老丁總是將事情往好了想著。老房頭有時也不免說他的心實在太寬了,老丁說笑著,「這過日子苦著是一天,樂著是一天,長短都是一樣的。」這話再苦的人聽著都覺得有理哩。

「阿爸,我不讀了。」這天丁香突然在飯桌上跟老丁說。

「你說什麼!」老丁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不想讀了,我們班好多同學退學了。」丁香埋頭吃飯,也不跟老丁照面。

「好好的不讀書,你這麼大能幹什麼?」老丁說不出大道理,只能這麼勸她。

「你不要管,反正我們有伴。」丁香聽著老丁並沒反對的那麼決裂,就覺得膽氣壯了許多。

「你現在才多大,出去了會吃虧的。」老丁皺起眉頭,飯也吃不下。

「阿爸,不是你想的,我就到溫州,我們同學已經在那邊聯繫好了。」老丁沒想著丁香事情到了這份上,才來跟自己商量,要怪就怪自己太沒用了,不能給她個舒適的環境,可一雙手又能掙來多少。心裡苦苦的,卻又無可奈何。

「丁香,阿爸沒什麼給你的,這些錢,原本是給你上大學時的學費,你既然決心不讀了,阿爸也沒法,就是你日後不要責怪我就好了,阿爸就一個心愿,今後你凡事順心。」老丁從箱底拿出一個厚噠噠的紅紙包,遞給丁香。丁香接過來,沉甸甸的,她看著老丁,突然發現,燈光下他竟然是那般衰老,頭髮已經灰白了,臉頰上的皮膚塌塌的垂著,甚至都有了點點的老年斑。丁香的眼角一時濕潤了,眼角沁出了淚花,她轉身回到房裡,不住的抽泣,這哭聲,是對自己的悔恨,還是對前途的迷惘,老丁聽著揪心,就出去了。

丁香出去了,老丁照樣還出去擺鞋攤。眼睛是老化了,手腳也遲緩了,好幾次,鎚子敲到手背,竟不知疼痛,看著隆起的包包,才知道。吐口唾沫,使勁的揉揉,繼續幹活。

到了年底,老丁覺得丁香該回來過年了,早早的就預備了年貨。無非買了些糖果、瓜子,不過,今年老丁特意買了點風肉,這是老丁很早時,就許諾過的。等丁香回來,將風肉切成薄薄的片,放在蒸籠上蒸,再蒸些饅頭,將風肉、黃花菜一塊夾著,這個香味,丁香肯定喜歡。

外邊鞭炮聲已經響起了,家家都是歡笑聲瀰漫。老丁將家裡的門聯也換上了,燈泡也換了個45瓦的,將家盡量顯得亮堂些,喜氣些,鍋里已經坐上籠屜,裡邊饅頭、肉圓、風肉都做上了,爐膛里架上幾根乾柴,壓著火燒著。

「叭叭」老遠傳來一聲凄厲的汽車喇叭,穿越噪雜的鞭炮聲,老丁聽得清清的,他朝門外看著,門外的過道上空無一人,一陣寒風刮來,將燈泡搖晃的很高。老丁起身來關門,他的腳步彳亍,是坐久了,還是腿老了,他將膝蓋敲擊著。

「阿爸」門外丁香穿著一件毛皮大衣,身邊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約莫五十多歲年紀,帶著副金絲眼鏡,手裡挎著個公文包。

「啊,是丁香,進來,進來。」老丁將兩人讓進屋裡,將門合上。

「阿爸,這是我老公給你的錢。」丁香還沒坐下,就將一個厚厚的紙包塞過來。

「丁香,你這是幹什麼!」老丁將手推著,執意不要。

「伯父,這是丁香的意思,也是我的心意,您一定要收下。」那個男人上來幫著說話。

「你是?」老丁有些看明白是怎麼回事,但他還是有些不信,便指著他問。

「阿爸,他是我老公,辦廠的,這次是要去深圳,順道從金華下車過來的。」丁香解釋道。

「辦廠的,哦,有錢了。」老丁坐回到椅子上,不說話了。

「阿爸,我們今晚不住家裡了,在百佳賓館定了房,等下我們一塊到賓館去吃個團圓飯。」丁香低著頭詢問老丁。

「我不去!」老丁說的斬釘截鐵,不容分辨。

「阿爸,你幹嘛這樣!」丁香沒想著老丁會一口拒絕,她將紙包朝老丁跟前推推。

「阿爸,這裡邊有五萬塊,你放好。」

「我不要你的錢,我有,我有!」老丁突然的高聲起來。

「香香,要不,我們先回賓館?」男人手擁著丁香的懷抱,低聲說,這聲老丁聽得真真的。

「走吧,走吧,我不稀罕!」老丁將手揮揮,示意他們出去。

兩人打開門,出去了。老丁低頭偷瞧著他們走出門,又從門縫裡消失,心裡說不出的苦楚。

新春剛過,關於丁香的傳言就如嫩芽,一夜功夫在整條小巷裡冒出。人們說丁香靠上個大老闆,被人養著,住著大別墅哩,家裡保姆都好幾個,這日子過得有滋有味,老丁享福了,有這麼個女兒,早知道,也去領個女孩來,大家三言兩語的議論著。

老丁依舊每天出去擺攤,他們說些什麼,由著說去。人家說起丁香怎麼的,他立馬甩手離開。

有一天,他從古商城,捧回來一盤丁香,已經結滿了花苞,一個個緊簇簇的,白白的如小孩的手指,在綠油油的葉叢中,星星點點朝天指著。

人們紛紛說這丁香有些不像話,讓老丁一個人呆在家裡,實在不該。有人又說,老丁每年都收到一筆錢,夠他養老送終了,人家一個姑娘能這樣也算盡到孝心了。日子長了,也漸漸忘了丁香。大家都過著自個日子,這丁香過好過賴,總是與自己關係不大。

人們發現老丁好像有些日子沒出來擺攤了,不會到丁香那兒去吧。當人們推開老丁家門,看到老丁躺在床上,早沒了氣息。街坊們聯繫不上丁香,就大傢伙幫著料理後事,在箱子里翻出幾個紙包,打開裡邊是一沓沓的鈔票,全部是百元大鈔,銀行紙條扎著,根本就沒拆封。其中一個紙包里壓著張紙條,打開後,歪歪扭扭的幾行小字,

各位界(街)坊:

這些年,我和丁香在大家的接濟下為(維)持生活,無以為報。這些錢,留下來給大家,將下水管修修,巷道石板破了,也該換了。這算是丁香給大夥的賠罪,大家就多念念丁香的好吧。

丁文福留言

這老丁啊,人們禁不住兩眼發紅,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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