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壇經道白：心底無私才堪擔當大任

「祖問曰：『汝何方人？欲求何物？』惠能對曰：『弟子是嶺南新州百姓，遠來禮師，惟求作佛，不求余物。』」

五祖弘忍大師是開悟的禪宗大師，屬於大徹大悟的人，說話做事都不落俗套。禪宗的禪風是很犀利的，即便跟你說家常話，話里也是藏著機鋒的。

祖師大德不是公關公司的人，也不是領導的辦公室主任，他見到來參學求道的人，不會跟你寒暄客氣，虛情假意。該呵斥呵斥，該打棒子打棒子，一點也不會考慮你的面子受不受得了。

五祖弘忍大師就是這樣一個人。

所以，惠能剛一見到五祖弘忍大師，大師就如獅子吼一樣當頭問他，你是哪裡人？來這裡幹什麼？

大家注意，這句「汝何方人？欲求何物？」一語兩問，暗藏三問，大有深意，這就是中國版的哲學三命題。

我們知道，西方哲學史上有著名的哲學三命題，也叫「終極三問」：

我是誰？

我從哪裡來？

我到哪裡去？

這三個問題難倒了大部分的人。

五祖弘忍大師問「汝何方人」，裡面包含兩個問題，一是「你是誰」，二是「你從哪裡來」，這叫一語兩問。「欲求何物」，就是問「你往哪裡去」。

屈原在《離騷》里也說過，「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求索就是追尋哲學三命題的「我往哪裡去」。五祖弘忍大師與惠能一見面，上來就拋出哲學三命題，實在是太了不起，也太考驗人了。

當代禪宗高僧佛源老和尚，就喜歡見到來訪者便猛喝一問：「你從哪裡來？」因為他是名震天下的雲門宗大禪師，前往參訪的人都知道他擅長棒喝教化，雖然心裡有準備，但突聞獅吼，還是嚇得一哆嗦，竟然蒙住不知如何回答了。有的吭哧半天，說我從廣州來。佛源老和尚就再喝一聲，「廣州來就廣州來嘛，你自己從哪裡來都不知道啊！」

有的人耍小聰明，自以為是地答道：「我從來處來，我還要向去處去！」結果老和尚揮手一拐杖，當場把這人頭上打個包，然後大喝一聲：「滾！」

在廣東韶關乳源雲門寺的佛源老和尚紀念堂，玻璃展櫃里如今還展示著幾段拐杖，不知那是老和尚幫哪個「業障鬼」消業障打斷的。

然而，如果你沒那個緣分，沒那個資質，或者已經修到一定程度了，佛源老和尚也不打你，也會溫和慈愛地接待很多信眾。

老和尚並不是喜歡打人，而是在你痴迷的那一刻，他希望把你給打醒，打得雲開日出，所以才會打。對於禪宗大師的棒喝，你不能當成凡夫的打架鬥毆來對待，你打110報警，那就成天大的笑話了。

佛源禪師圓寂後，我們再想找到一位這樣的禪師實在太難太難了。當今有修有證的禪師不敢說沒有，但很多人都在居士們的纏繞中忙得自顧不暇，哪有更多功夫調教一個新人呀。

惠能大師是幸運的，他遇到了五祖。

當然，這種幸運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好運氣，而是宿昔因緣帶來的。

所以，當五祖拋出哲學三命題考驗他時，惠能的回答可不簡單。他先執弟子禮，說弟子是嶺南新州百姓，這就回答了「我從哪裡來」，文中隱去的肯定也有介紹自己叫什名字。

「遠來禮師，惟求作佛，不求余物。」大老遠地不辭辛苦步行兩千多里山路到了黃梅，拜見五祖，只為了成佛作祖，其他什麼也不求。

這口氣，這氣概，太豪邁了，太磅礴了，太驚人了。

一個砍柴的毛頭小伙，一個滿口嶺南話的文盲，見了名震天下的禪宗五祖弘忍大師，驚天霹靂一般說了句「只求作佛，不求余物」。這比一個小學生對莫言說我也要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震撼力還要大很多倍。五祖身邊的徒眾，估計有人聽了惠能的這句話，當場都要驚掉下巴了。

然而，這就是惠能，他已經不是砍柴的樵夫惠能了，他是在客店聽聞過金剛經後初次開悟的惠能。他就有這種氣概，他就敢說自己要成佛做祖，一點都不隱瞞，一點都不含蓄，一點都不客氣，這就叫直下承當。

因為成佛不是獲獎得榮譽，不是立功戴軍功章，不是往辦公室牆上掛錦旗。成佛意味著付出，意味著承擔責任，意味著要捨身忘命普度眾生，讓世人從生死迷途中覺悟出離，讓人離苦得樂，共成佛道。

這才是佛。

就像堯舜禹時期的「禪讓制」一樣，當王不是貪圖享樂的，是要付出的，是要像大禹治水那樣三過家門而不入的。現在有些當官的，尤其被紀委抓走的那些貪官，哪一個不是享受奢靡荒淫無度啊，所以很多愚痴眾生都想去做官，都要擠破腦袋考公務員。

惠能大師不是世俗自私之人，他要成佛，就是要度眾生，要無私付出，要無畏擔當，所以他才敢這麼自信大膽地說「惟求作佛，不求余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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