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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匈帝國百年祭:另一條道路

原標題:奧匈帝國百年祭:另一條道路


文章來源: 流亡的烏托邦流亡的烏托邦(ID: gh_a5c7029b771e)


與通常「帝國崩潰」的意象不同,一百年前今日的維也納,並沒有火山爆發前夕的躁動,反倒更像活火燃盡後的一團死灰。戰爭失敗了,帝國要完蛋了,他的臣民們分別自謀出路。外圍諸民族已經宣布自治,連「主體民族」德意志人也成立了委員會去謀劃他們的新民族國家。只有茨威格式的知識分子似乎還對舊帝國留有感情,但也只有保持沉默。歷史就以如此的冷漠,看著一個千年帝國走入墳墓。


但我今天不是來弔古的。


昔日的榮耀已然化為丘墟,後人所做的只是在其中翻找遺產。很多人會說奧匈帝國-準確地說是哈布斯堡君主國-根本沒有遺產,或者說只有負資產。在舊帝國遺體上建立起一眾的新興民族國家為了躲避戰爭賠償,紛紛重構歷史,努力與帝國撇清關係。與其他皇冠落地的君主國相比,奧匈帝國不存在真正的繼承者。


奧匈帝國的另一個尷尬之處在於一直不招人喜歡,無論是對於共產主義者,自由主義者還是民族主義者而言。如果按照線性的蘇東史觀,奧地利只有作為「反動勢力」,被拿破崙,普魯士等一眾「進步勢力」反覆吊打的本分。但是我認為用進步-反動二元史觀衡量哈布斯堡帝國是不合適的。作為一個以君主制傳統下的聯合統治(personalunion)為基礎,從中世紀一脈相承下來的國家,帝國從某種程度上消解了「古」與「今」的界限,創造了一個歷史連續統一體,並不是什麼「封建老殭屍」。而另一方面,自從鎮壓1848年革命之後,弗朗茨皇帝宣布「依據上帝和我的良心實行專制」。儘管反憲政的開明專制受到過無數次口誅筆伐,但是不可否認在之後的七十年內帝國政府並沒有進行大規模的鎮壓異己的活動,相當大的自由得到了默許,思想界依然保持活躍。甚至維也納一度是政治流亡者的避風港,是一座能同時容得下托洛茨基,鐵托和希特勒的城市。

但是,帝國和民族主義者之間的矛盾卻是不可調解的。民族主義對於這個兩大主體民族加一起過不了人口半數的國家是致命的毒藥。奧地利帝國提過正統性原則,試圖以哈布斯堡皇室本身維繫合法性。他們也提過多民族聯邦的構想,儘管半途夭折,與匈牙利人妥協搞出了不倫不類的二元帝國。但是帝國從來沒有將合法性付諸於民族國家,直到最後一刻。對於激進的民族主義者而言,舊帝國無疑是諸民族的監獄,必須將其打碎,按照民族歸屬重新劃分疆界。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奧匈帝國公民,希特勒後來在《我的奮鬥》里回憶,每次遇到演唱奧匈國歌《皇帝頌》(kaiserlied)的場合,他總要將歌詞換成《德意志高於一切》來唱(兩首歌曲調相同)。


他不能理解,為什麼作為德意志人一部分的奧地利人不能加入真正的民族祖國,而要向另一個君王效忠?這種不認同感讓他在一戰中逃了奧匈的兵役,跑去巴伐利亞當兵。捷克,克羅埃西亞,塞爾維亞,匈牙利的民族主義分子也有著類似的困惑。1914年,塞爾維亞政府訓練出的黑手黨成員普林西普,為了「解放」帝國控制下的波斯尼亞,暗殺了皇儲斐迪南大公,儘管後者是一位支持民族自治的開明改革派。但是在後人看來,這一街頭恐怖的執行者是「民族英雄」。



斐迪南大公靈柩回到維也納,兩周後奧匈帝國對塞爾維亞宣戰。「與其苟且圖存,貽羞萬古,孰若大張韃伐,一決雌雄!」


1918年,帝國終於被戰爭拖垮了,民族主義者的夙願得以實現。大洋彼岸威爾遜總統提出的「十四點綱領」,更是給他們打了一劑強心針。諸民族終於衝破了舊帝國的束縛,建立起一連串新國家。裴多菲的在天之靈應該是可以安息了,一個由民族自決原則支配的「威爾遜世界」似乎正要徐徐展開。

但是沒過幾年,人們開始發現事情不對。依據一種新興政治理論,將已經共同生活了幾百甚至上千年的各民族拆散是艱難的。這一過程更不可能完全公平公正,讓所有人都沒有怨言。威爾遜本人或許是個清高的理想主義者,沒有預見到民族自決執行過程中的困難,但是這個自決最後卻讓大家都不滿意。


奧地利人自由了,他們給新國家起名叫「奧地利德意志共和國」,以期加入大德意志。但是凡爾賽列強不允許,他們只能處於懸而未決的尷尬地位,直到1938年另一件事發生。


匈牙利人自由了,但是苛刻的《特里亞農條約》剝奪了他們一半以上的領土和人口。昔日裴多菲為匈牙利戰死的土地已經是羅馬尼亞領土,新匈牙利成了一個毫無存在感的內陸小國。


克羅埃西亞人自由了,但是他們連獨立都沒有獲得,而是被塞進了一個叫「南斯拉夫」的莫名其妙的國家,被迫和信東正教的塞爾維亞人生活在一起。這個人為拼湊出的國家,將在八十年後以一種非常不體面的方式退出歷史舞台。


捷克人自由了,但是他們境內的蘇台德山區卻留下了幾百萬煩人的德意志人,成為無窮的禍根。直到納粹以此為由粗暴地入侵捷克,然後捷克在戰後把這些德意志人粗暴地趕走,這個問題終於得到了「最終解決」。

至於領土糾紛,則多到難以枚舉,畢竟當時經常有同一地區的城市住著A民族,鄉村住著B民族的情況。在錯綜複雜的現實狀況面前,民族自決不過是一句空話。


這些不滿的民族,內部隨之分化出幾股政治勢力,共產主義,保守主義,法西斯主義你方唱罷我登場。政權不穩,革命行動,暴力衝突屢見不鮮,讓中歐這片美麗的土地成為繼巴爾幹之後的第二個火藥桶。


除了內部動蕩與民族仇恨,帝國的消失在地緣政治上也造成了難以置信的惡果。一個列強級別的國家突然在政治版圖上消失,在中歐一帶造成了巨大的力量真空。中歐開始被各國作為勢力範圍爭搶。二十年後納粹崛起,這裡沒有能與其抗衡的勢力,幾乎不加抵抗地被第三帝國控制。


悲劇本身,講到這裡就夠了。但是還要想想悲劇的根源是什麼?無疑是不受控制的民族主義。民族主義最原初的定義,是「自由之民的自由結合」,我承認這個初衷很不錯,但恐怕只是理想狀態。隨後民族主義逐漸與自由主義脫鉤,演進成了對想像共同體的狂熱,甚至一小群人對其他人的綁架。封建狀態下的大部分人意識不到民族之分,直到有一群市民或者本地貴族告訴他們,我們是一個民族,你的鄰居和你不是一個民族,因為他們說另一種語言!於是你的民族意識覺醒了,為了捍衛「新祖國「的疆界,開始舉起刀對昔日的鄰居大開殺戒。

奧匈帝國滅亡三十年後,被兩次世界大戰蹂躪到半死不活的歐洲,終於意識到民族國家帶來的分裂與衝突,思索超越民族國家界限的紐帶是否可能存在。現在有人將歐盟比作「現代的神聖羅馬帝國「,這個比喻顯然並不合適,但也不算毫無價值。一個鬆散的,多民族的聯邦,聚集在同一面旗幟下,這正是當年哈布斯堡未竟的夢想。


一個朋友打趣說過,一戰之後,歷史從咖啡廳一步步走進集中營。想想也沒錯,百年世事不堪悲!或許有些東西,我們不想解構;有些往事,忘卻才是紀念。站在歷史末端,民族國家塑造現代世界已經成為無法否認的共識。但是,在這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坐在咖啡廳里,我還在追憶奧匈帝國,並思考一個問題:到底有沒有另一條道路?


2018/11/9


於燕園


在這個話題無孔不入且熱愛閱讀的新媒體編輯部,我們經常在各種五花八門的公眾號上,遇到或曲高和寡或趣味小眾、但非常有意思的新鮮玩意兒。


現在,它們都將一一出現在這個欄目里。


本文由公眾號「流亡的烏托邦」(ID:gh_a5c7029b771e)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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