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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維認為這兩首詠物詞最工,而姜夔卻不入他的法眼

一代詞學大家王國維在其著作《人間詞話》中提到了他最欣賞的兩首詠物詞,第一首為東坡的「楊花詞」,另一首為史達祖的《雙雙燕》,而對姜夔兩首寫梅花的名篇卻鄙視不已。

詠物之詞,自以東坡《水龍吟》詠楊花為最工,邦卿《雙雙燕》次之。白石《暗香》《疏影》,格調雖高,然無一語道著,視古人「江邊一樹垂垂髮」等句何如耶?

東坡的楊花詞,卧榻先生前前後後說過好幾次了。千古第一詠物詞,看坡老仙施了什麼魔法?不過,好東西不厭分享。今天我們再來學習一下:

水龍吟·次韻章質夫楊花詞

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

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王國維對這首甚為喜愛,他在《人間詞話》中說:

東坡楊花詞,和韻而似原唱;章質夫詞原唱而似和韻。

他這個不喜歡作長調、尤其不喜歡步韻的人,還跟著和過:

余填詞不喜作長調,尤不喜用人韻。偶爾遊戲,作《水龍吟》詠楊花用質夫、東坡倡和韻,作《齊天樂》詠蟋蟀用白石韻,皆有與晉代興之意。

王國維將此詞列於詠物詞之首,「最工」云云,實際上是該詞最能契合詠物詞妙在似與不似之間的體制特點,整體上達到了寫物寫人渾難分辨的境界。而且,開篇就說「似花還似非花」,結構堪稱穩健。

史達祖的《雙雙燕》是詠物的名篇,素以對燕子的描摹精確著稱:

雙雙燕·詠燕

過春社了,度簾幕中間,去年塵冷。差池欲住,試入舊巢相併。還相雕梁藻井,又軟語商量不定。飄然快拂花梢,翠尾分開紅影。

芳徑,芹泥雨潤,愛貼地爭飛,競誇輕俊。紅樓歸晚,看足柳昏花暝。應自棲香正穩,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損翠黛雙蛾,日日畫闌獨憑。

通篇不出「燕」字,而句句寫燕,極妍盡態,神形畢肖。同時,作者由燕子「棲香正穩」,忘了傳遞芳信,引出思婦情懷,也是一首具有興寄的作品。

姜夔是與辛棄疾並峙的詞壇領袖,清代浙西派詞人把他奉為宋詞中的第一作家。殊不知,這樣一個重量級詞家,卻不是王國維的菜。

辛亥之冬,余載雪詣石湖。止既月,授簡索句,且征新聲,作此兩曲,石湖把玩不已,使二妓肆習之,音節諧婉,乃名之曰《暗香》《疏影》。

《暗香》

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喚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何遜而今漸老,都忘卻、春風詞筆。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

江國。正寂寂。嘆寄與路遙,夜雪初積。翠尊易泣。紅萼無言耿想憶。長記曾攜手處,千樹壓、西湖寒碧。又片片、吹盡也,幾時見得。

《疏影》

苔枝綴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籬角黃昏,無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慣胡沙遠,但暗憶、江南江北。想佩環、月夜歸來,化作此花幽獨。

猶記深宮舊事,那人正睡里,飛近蛾綠。莫似春風,不管盈盈,早與安排金屋。還教一片隨波去,又卻怨、玉龍哀曲。等恁時、重覓幽香,已入小窗橫幅。

從作者小序可以得知,《暗香》《疏影》二詞是姜夔的自度曲。南宋紹熙二年(1191年)冬,作者冒著大雪去拜訪范成大(石湖),在那裡玩了個把月。范成大覺得,那些老曲子聽膩了,老薑你是著名的大詞人兼音樂家,真是機會難得,你作首新曲子給大家飽飽耳福吧。作者於是發揮創調之才,新譜二曲。范成大把玩不已,非常喜歡,感嘆姜還是老的辣!我們也由此得知,宋詞之稱為詞,在當時卻是實打實的曲,只不過大部分詞的曲譜散佚了,詞作為文本保存了下來。幸運的是,姜夔的很多曲譜得到了保留,我們到現在能一窺中華古樂的真面目。

繼續說姜夔的詞。大凡有點古典文學常識的也知道,姜夔二詞的詞牌名,來自一位宋朝詩人林圃,即林和靖。這人特別喜歡梅花,以梅為妻,鶴為子,被稱為「梅妻鶴子」。

山園小梅·其一

眾芳搖落獨暄妍,佔盡風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樽。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是寫梅的名句。姜夔二詞以之為題,差不多奠定全詞基調:「清空」「騷雅」,陽春白雪。而這,正是其詞風的體現。也因而在文人雅客中圈粉無數。王國維卻認為不行,「格調雖高,然無一語道著,」認為你格調雖然很高,梳理了梅花的內在品格,但沒有一個字把梅花的精氣神給道出來,給人的感覺是終究隔了一層。於是他拿出了詩聖杜甫同樣寫梅的詩句再作對比。

和裴迪登蜀州東亭送客逢早梅相憶見寄

東閣官梅動詩興,還如何遜在揚州。

此時對雪遙相憶,送客逢春可自由?

幸不折來傷歲暮,若為看去亂鄉愁。

江邊一樹垂垂髮,朝夕催人自白頭。

何遜是姜夔與杜甫都用到的典故,因為這個南朝詩人寫過一首《詠早梅》,讚頌了梅花傲雪凌霜的高潔品質。杜甫拿來這個典故,只是作為一個引發詩興的引子而已,把重點放在了後面。至於王國維讚賞的「江邊一樹垂垂髮,朝夕催人自白頭。」不單是為寫梅而寫梅。它賦予了梅的情思,寄託了作者的愁緒,這就是古人非常講究的「興寄」,被明朝詩人王世貞贊為「古今詠梅第一」。故而對比起來,姜詞「無一語道著」。

姜夔是王國維非議甚多的人物。在《人間詞話》該條之後,王國維繼續細細予以說明,而且提出了著名的「隔」與「不隔」說。

白石寫景之作,如「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數峰清苦,商略黃昏雨」,「高樹晚蟬,說西風消息」,雖格韻高絕,然如霧裡看花,終隔一層。梅溪、夢窗諸家寫景之病,皆在一「隔」字。北宋風流,渡江遂絕,抑真有運會存乎其間耶?

文中所舉都是姜夔傳世作品中的名句,連這些都被認為是「霧裡看花,終隔一層」。那什麼是隔與不隔?

問「隔」與「不隔」之別,曰:陶、謝之詩不隔,延年則稍隔已;東坡之詩不隔,山谷則稍隔矣。「池塘生春草」、「空梁落燕泥」等二句,妙處唯在不隔。詞亦如是。即以一人一詞論,如歐陽公《少年游》詠春草上半闋云:「闌干十二獨憑春,晴碧遠連雲。千里萬里,二月三月,行色苦愁人。」語語都在目前,便是不隔。至雲「謝家池上,江淹浦畔」,則隔矣。白石《翠樓吟》「此地宜有詞仙,擁素雲黃鶴,與君遊戲。玉梯凝望久,嘆芳草、萋萋千里」,便是不隔。至「酒祓清愁,花消英氣」,則隔矣。然南宋詞雖不隔處,比之前人,自有淺深厚薄之別。

在詩里,王國維欣賞陶淵明、謝靈運、蘇軾,顏延之、黃庭堅則有點隔。在詞中,歐陽修和姜夔的作品,都有隔和不隔的地方。在王國維的觀念中,無論是寫景、詠物,總以真切鮮明、直接可感為旨歸,不能變著戲法,整一些花里胡哨的東東。這麼乾的,便是不隔。反之,則是隔。就像打蛇要打到七寸,撓痒痒也一定要撓到點上。

文史論者認為這種非議除了因為其「不在意境上用力」,與王國維崇尚境界的詞學思想形成一定的矛盾之外,也與姜夔在清代詞學中的核心地位有關。清代前期的浙西詞派、中期的常州詞派,雖然作為流派的詞學思想彼此有分歧,但對姜夔的評價卻一直是居高不下的。尤其是浙西詞派更是奉姜夔詞為詞中正鵠。在晚清詞壇,姜夔的影響力仍然很大。王國維因為撰述詞話的目的在於糾正近代詞壇的弊端,故對這些為當時詞人所膜拜的詞人便顯得格外苛求。

就卧榻先生直觀的印象看,王國維是北宋諸公的粉絲,對於南宋詞人,他始終有點瞧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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