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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年來,這三個字總是惹怒中國人

原標題:100年來,這三個字總是惹怒中國人



上世紀八十年代,台灣一所大學請柏楊去做演講,柏楊說好,演講題目就叫《醜陋的中國人》。負責溝通的人反饋回來說,不行,題目得改。


後來,他拿這個題目去美國演講。聽眾基本是華僑華人,聽完,幾乎沒人鼓掌,大家黑著臉走了。


中國人的前面,一直被冠以「勤勞的」「勇敢的」「偉大的」等褒義詞。突然被冠上「醜陋的」三個字,巨嬰們哪裡受得了?

於是,「醜陋的中國人」把醜陋的中國人,惹怒了。


回看這段往事,總感覺柏楊為了一語驚醒夢中人,大有把自己豁出去的意思。


那麼,他能不能換個說法,不用如此傷人的三個字呢?



▲師爺這個形象,也是國民劣根性的典型。



中國其實早就有揭露中國人醜陋的書。乾隆年間,有一本書揭露得挺狠的。


什麼書?《笑林廣記》。


人家多會取書名,硬是把一本國民劣根性的古代實錄,做成了群眾喜聞樂見的暢銷書。


這本書是個笑話集,編纂者叫「遊戲主人」,從頭到尾都很有娛樂精神。裡面很多段子,揭露了中國人虛偽、欺詐、勢利、吝嗇、懶惰、貪婪、腐敗、不懂裝懂等毛病。(當然,這本書對國民劣根性的實錄,是無意識保留下來的,而且書中夾雜趙本山式的對弱勢人群的無情嘲弄,跟梁啟超、魯迅、柏楊等人有意識的批判截然不同。)

舉幾個例子。

有個蘇州人特別善於奉承,常對主人表態,「就是讓我替你去死,都甘願」。一天,主人病得厲害,醫生看過後說,必須用活人的腦髓配藥,方可救活。這時主人想起那個蘇州人來,那人聽後哎呀一聲,說:「我們蘇州人向來都是沒有腦子的。」

有個迷路者,遇上一個人,便向他問路。那人不開口,而是比劃著,表示要給錢方肯指路,迷路者看明白他的手勢,就給了他錢。那個「啞巴」立即開口指明去路。迷路者十分驚詫:「你怎麼會說話了?」那人回答他:「當今世界,有了錢便會說話。」

某貪官開庭,對兩個打官司的人審訊。原告事前送他五十兩銀子,希望給予關照,被告知道後加倍賄賂,送他一百兩銀子。升堂時貪官不問是非曲直,一上來就叫差役棒打原告。原告急忙伸出五個手指說:「老爺,小的是有理的呀!」貪官一看,也伸出五個手指,然後將手往上翻起,大聲說道:「奴才你雖有理,但他比你更有理!」

這樣的段子,在書中俯拾皆是,後來成了相聲、小品等通俗文藝創作的材料,因此現代人也耳熟能詳。


很多人可能要問,這明明是笑話,怎麼就成了國民劣根性實錄?


可見,遊戲主人這個編纂者厲害呀,把中國人罵得一塌糊塗,大家看完沒像找柏楊一樣找他算賬,還哈哈大笑。


究其原因,主要是指代性問題。遊戲主人講這些劣根性,都代之以具體某個人的事,頂多就是地域黑,黑某個小地方的人,絕不會全體性指稱「中國人」「大清人」怎樣怎樣。


中國人是這樣的,反正不是說我,我看熱鬧最好。


清末以來,知識分子掀起的國民性批判卻恰好相反,指稱一定是全體中國人,藝術化的處理也一定是雜糅了國民劣根性的典型中國人形象,讓讀者、觀眾看完有照鏡子的不適感。


所以才會招罵。


中國人很少有自省的能力。同樣的毛病,你通過嘲笑張三李四,可以逗笑我,但你嘲笑到我頭上了,老子就跟你翻臉。這個本事,倒是根深蒂固。


▲梁啟超。



從清末開始,有一批人致力於國民劣根性的批判。最早批得最有水平的,是梁啟超(1873—1929)。


戊戌政變後,梁啟超流亡日本,從日本學到了明治維新時期,日本人自我批判國民性的那套話語。這期間,他一直在思考中國積貧積弱、落後挨打,以及維新變法夭折的原因。


找來找去,發現問題出在國民性上。在國家民族生死存亡的危急時刻,清廷及文武百官不惜卑躬屈膝,賣國求安,而廣大民眾對時局的嚴峻則麻木冷漠,隔岸觀火。如此情勢,不亡反倒沒天理了。


梁啟超感嘆道:「以今日中國如此之人心風俗,即使日日購船炮,日日築鐵路,日日開礦務,日日習洋操,亦不過披綺綉於糞牆,鏤龍蟲於朽木,非直無成,丑又甚矣。」


也就是說,不改造國民性,光引進一流的技術、一流的制度,通通沒用。


梁啟超認為,中國人的國民品格中存在許多缺陷,但林林總總,最根本的一點是奴隸性。「中國數千年之腐敗,其禍極於今日,推其大原,皆必自奴隸性來。不除此性,中國萬不能立於世界萬國之間。」


奴隸性具體有哪些表現?


梁啟超做過形象的描述:

奴隸雲者,既無自治之力,亦無獨立之心……依賴之外無思想,服從之外無性質,諂媚之外無笑語,奔走之外無事業,侍候之外無精神。呼之不敢不來,麾之不敢不去,命之生不敢不生,命之死亦無敢不死。

這就是失去自我意識和群體觀念的奴才。


一個社會有一幫奴才,腐朽之氣已經四處可聞。但梁啟超更「殘忍」地指出,中國社會各階級、各階層都普遍存在奴隸性,這是一種浸入國民靈魂深處的亡國根性。不僅鄉曲小民對於文武百官自居於奴隸,而且小官吏對大官吏、下級對於上級,無一不自視為奴隸。「舉國之大,竟無一人不被視為奴隸者,亦無一人不自居於奴隸者。」


更可怕的是,奴性越強的人,混得越好,地位越高。


久而久之,奴性變成一種潛移默化的處世哲學,通往成功的必修之路。人們不僅自居奴隸,見到不做奴隸的人,還要對其進行群嘲與打壓。


到帝國的最高統治者們,應該沒有奴性了吧?梁啟超說,有。他們對內奴役國民,而在洋人面前就成了奴隸和傀儡。


梁啟超堅定地認為,中國人的奴隸性是專制政體造成的, 因為國家視民眾為奴隸,積之既久,民眾也就自視為奴隸。 奴隸不管主人的事, 所以就不關心國家大事。


因此,他犀利的文筆,並非刻薄地指向國民,而是抨擊制度。用他的話來說:

我輩無愛國心,罪也。然非我輩之罪也,專制政體使然也……我輩無尚武精神,罪也。然非我輩之罪也,專制政體使然也……我輩卑屈,罪也。然非我輩之罪也,專制政體使然也。

他的最終目的,是喚醒國民認清專制的本質,讓每個人脫離這種陰影,成長為具有自由、自尊、權利、義務、國家、尚武等思想的新國民。


「苟有新民, 何患無新制度、 無新政府、 無新國家。」梁啟超說。


▲魯迅。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梁啟超的國民性批判和新民、新國家設計很到位,但終歸只是震醒了一些讀書人,如此而已。


直到大清亡了,絕大部分中國人還是奴性不改。


五四運動以後,救亡和啟蒙,成為二十世紀兩大時代主題。


民國時期,魯迅(1881—1936)接替梁啟超,成為國民性批判中最偉大的旗手。


魯迅寫過一個小說,叫《風波》。小說中,趙七爺是三十里方圓以內唯一出色的人物,體面,有身份。辛亥革命後,他辮子沒剪,只是盤在頭頂。


小人物七斤有次喝醉酒的時候,罵過趙七爺是「賤胎」。趙七爺記恨在心,「他是要等一個機會,使他能夠既不失禮法人情,既不被周圍人認為自己有失寬宏大度之心,又要達到個人報復的目的。這樣,他默默地忍耐了兩年,讓怨恨之情在內心發著酵,讓報復之心在壓抑中儲著力,因而使之變得陰狠異常,一旦得逞,便會無所不用其極。」


就這樣,趙七爺等到了張勳復辟的消息。因為七斤沒了辮子,皇帝坐了龍庭了,勢必有殺身之禍。


結果,趙七爺嘚瑟了沒幾天,張勳就敗了。他不僅仇沒報成,而且只能默默地再把辮子盤到頭頂上。

魯迅用白描的手法,把趙七爺為代表士紳的奴性、搖擺、虛偽,以及欺負、恫嚇弱者的形象,寫得入木三分。


當然,對於底層民眾,魯迅也沒輕饒。


他不無憤慨地說,「群眾——尤其是中國的——永遠是戲劇的看客」。後來又說,「我之得以偷生者,因為他們大多數不識字,不知道,並且我的話也無效力,如一箭之入大海。否則,幾條雜感,就可以送命的。民眾的罰惡之心,並不下於學者和軍閥」。


對於知識分子,魯迅批得更凶。因為他自己就是知識分子的一員。他說過,「我的確時時解剖別人,然而更多的是更無情面地解剖我自己」。


至此,他把全體中國人都得罪光了,成了一個不受歡迎的人物。


他像梁啟超一樣批判國民劣根性中的奴性,但更側重於奴性馴養後中國人形成的卑怯心理。


在這方面,他有很多經典的表述:

「合群的自大」,「愛國的自大」,是黨同伐異,是對少數的天才宣戰……勝了,我是一群中的人,自然也勝了;若敗了時,一群中有許多人,未必是我受虧。大凡聚眾滋事時,多具這種心理,也就是他們的心理。他們舉動,看似猛烈,其實卻很卑怯。

在黃金世界還未到來之前,人們恐怕總不免同時含有這兩種性質,只看發現時候的情形怎樣,就顯出勇敢和卑怯的大區別來。可惜中國人對於羊顯凶獸相,而對於凶獸則顯羊相,所以即使顯示著凶獸相,也還是卑怯的國民。這樣下去,一定要完結的。

勇者憤怒,抽刃向更強者;怯者憤怒,卻抽刃向更弱者。不可救藥的民族中,一定有許多英雄,專向孩子們瞪眼。這些孱頭們。

魯迅進一步揭示出,這種只向弱者動刀的國民性,源於傳統中國社會結構中等級森嚴的制度。他說:

但我們自己是早已布置妥帖了,有貴賤,有大小,有上下。自已被人凌虐,但也可以凌虐別人;自己被人吃,但也可以吃別人。一級一級的制馭著,不能動彈,也不想動彈了。

用他的小說《狂人日記》中一句話,來總結國民劣根性最為貼切。那就是:

獅子似的凶心,兔子的怯弱,狐狸的狡猾……

與梁啟超改造國民性的樂觀相比,魯迅明顯要悲觀得多。

當他聽說《吶喊》被人當作課本,拿去給小孩和青年進行啟蒙時,他感到大為惱火,不僅「見了《吶喊》便討厭」,並且認為它「非但沒有再版的必要,簡直有讓它絕版的必要,也沒有再做這類小說的必要」。


一個以啟蒙為職志的文學家,居然多次說出這樣悲觀的話來,可見他對國人了解得越深刻,內心就越悲涼。


天底下最難的是改造一個人的人性,更何況是一個國家的國民性!



▲柏楊。



當代批判國民性的人中,最出名的要數柏楊(1920—2008)。柏楊的經歷比較崎嶇,曾因為一幅漫畫,在台灣坐了近十年牢。到1980年代,他以「醜陋的中國人」為主題,在各地(主要是美國)演講。


一石激起千層浪。1985年,這些演講以及他的相關雜文結集出版後,迅速在中國大陸、台灣等地暢銷。評價則呈現明顯的兩邊倒,有人譽他為「當代魯迅」,有人說他「不是中國人」。


對於當代中國人來說,柏楊的批判之所以讓人更不適,更有刺痛感,是因為:梁啟超、魯迅等人批判的都是過去的中國人,時間緩解了代入感,許多人讀完就跟讀《笑林廣記》一樣;而柏楊的批判也會引入歷史,但矛頭所向皆是現在的中國人,於是每個人都無可迴避地陷入靈魂的拷問。


魯迅曾把國民劣根性養成的社會土壤稱為「黑色染缸」,柏楊發展了這一概念,稱這種文化為「醬缸文化」,把受這種「醬缸文化」毒害的人稱為「醬缸蛆」。他分析說:

由於長期的專制封建社會制度的斫喪,中國人在這個醬缸里醬得太久,我們的思想和判斷,以及視野,都受醬缸的污染,跳不出醬缸的範圍。年代久遠下來,使我們多數人喪失了分辨是非的能力,缺乏道德的勇氣,一切事情只憑情緒和直覺反應,而再不能思考。

魯迅說「現在的闊人都是聰明人」,很多人覺得這是誇獎之辭,柏楊比較少採取反諷,一上來就是狠狠地扇耳光。他最著名的一句話是:

中國人就像醬缸里的蛆,喜歡在渾濁惡臭的環境里相互攪來斗去。

魯迅時常揭露中國人愛向弱者動刀,柏楊則時常痛感中國人熱衷窩裡斗,無分強弱,耍陰鬥狠,樂在其中。


他愛拿中日做對比,說:

每一個單獨的日本人,看起來都像一條豬,可是三個日本人加起來就是一條龍,日本人的團隊精神使日本所向無敵!中國人打仗打不過日本人,做生意也做不過日本人,就在台北,三個日本人做生意,好,這次是你的,下次是我的。中國人做生意,就顯現出中國人的醜陋程度,你賣五十,我賣四十,你賣三十,我賣二十。所以說,每一個中國人都是一條龍,中國人講起話來頭頭是道,上可以把太陽一口氣吹滅,下可以治國平天下。中國人在單獨一個位置上,譬如在研究室里,在考場上,在不需要有人際關係的情況下,他可以有了不起的發展。但是三個中國人加在一起——三條龍加在一起,就成了一條豬、一條蟲,甚至連蟲都不如。因為中國人最拿手的是內鬥。

所以他在演講中感慨:「我們是這樣大的一個國家,有資源,有人口,八億或者十億,能夠同心協力的話,我們在亞洲的情況,哪裡會不及日本?」


同樣是中日對比,他還說過:

日本人就有一種本事,學什麼,像什麼,而中國人卻學什麼,不像什麼。日本人這種精神了不起,他可以學人家的優點,學得一模一樣。中國人只會找出借口,用「不合國情」做擋箭牌,使我們有很好的拒絕理由。甲午戰前,日本人到中國海軍參觀,看見我們的士兵把衣服曬在大炮上面,就確定這種軍隊不能作戰。我們根本不打算建立現代化觀念,把一切我們不想做的事,包括把曬在大炮上的衣服拿開,也都推說「不合國情」。

跟國民性批判的前輩們一樣,柏楊的出發點,也是想探究近代以來,我們的國家一直衰弱,一直受外人歧視、欺壓和侵略,原因究竟在什麼地方?

我從小就受到鼓勵,五六歲的時候,大人就對我說:「中國的前途就看你們這一代了!」我想我的責任太大,負擔不起。後來我告訴我的兒子:「中國的前途就看你們這一代了!」現在,兒子又告訴孫子:「中國的前途就看你們這一代了!」一代復一代,一代何其多?到哪一代才能夠好起來?

柏楊這段話,迄今讀來,仍然心有戚戚焉。


▲上海魯迅紀念館。



可惜,中國人總不肯研究自己,以致國民性批判在現代中國總會發生一些難堪的變奏。

尤其是1990年代以後,對梁啟超、魯迅、柏楊等人的質疑和責罵達到頂點,甚至形成思潮。


質疑者有三大理由:


1、魯迅們不罵殖民者,罵自己的國民,算什麼本事!


2、魯迅們批判國民劣根性,基本言過其實,語不驚人死不休。


3、世界上不存在一種獨屬於中國人的劣根性,所有的批判都是全人類共通的缺陷。


國民性批判者,終於被批判了。這無疑是國民劣根性的絕妙諷刺。


但事實上,這些質疑者大多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吹毛求疵。反駁他們的觀點,一點兒也不難:


1、在魯迅們心中,反殖民侵略是一個預設好的前提。


如果不反對殖民侵略,也就不會對沉淪中的國家和國民有「愛之深,責之切」的情懷,更不會有「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痛感。這是不證自明的一個問題。


2、國民性批判者的言論,一定是有過激的地方。


就像魯迅說的,在一間要悶死人的鐵屋子裡,你跟人說開個窗戶,沒人願意,你得故意說把屋子拆了,他們才同意你開窗戶。


誇大、過激,才有人聽得進去。講理、考證,喚不醒麻木之人。中國人看了會生氣,這才叫戳到痛處;如果看了只會呵呵地笑,那頂多是隔靴搔癢。


這也就是柏楊一定要給中國人定性為「醜陋的」的原因。你說他把演講題目、書名改成《新編笑林廣記》,結果會怎麼樣?


3、人性中有一種專屬的國民性,既是文化差異的體現,也是文化差異塑造的結果。為什麼那麼多人看得見文化差異,卻對國民性差異選擇性失明呢?


梁啟超批判的奴性,魯迅批判的卑怯,柏楊批判的窩裡斗,是人性的一部分,但無疑在中國人身上表現得尤為突出,對號入座怎麼了?


柏楊說,一個美國人寫了《醜陋的美國人》,白宮拿來當參考書;一個日本人寫了《醜陋的日本人》,他被革了職。


如果說人性共通,中、日這時候代表的東方文化倒是挺通的,但與美國代表的西方文化顯然又隔得那麼遠。


從梁啟超開始,國民性批判者始終在批判一個問題:中國人缺乏自我解剖、自我反省與自我否定的傳統和能力。


當前對國民性批判者的批判,恰好再次印證了這一點。


1999年,柏楊去香港,有記者問他,你曾經批評中國人醜陋,這麼多年過去了,中國人進步了嗎?


柏楊笑著說,要進步很難,這是文化導致的。


2008年,柏楊去世,國內有人喊出:但願柏楊的「自虐時代」就此結束。


又十年過去,沒有柏楊們聒噪,中國人進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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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楚欣:《國民劣根性的古代「實錄」》,《炎黃縱橫》,2017年第3期


梁啟超:《飲冰室合集》,中華書局,1989年版


魯迅:《魯迅全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


柏楊:《醜陋的中國人》,古吳軒出版社,2005年版


蔣廣學:《梁啟超評傳》,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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