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窗幽記》：外放內斂，才是兩全其美

日知錄

晉人清淡，宋人理學。以晉人遣俗，以宋人禔躬。合之雙美，分之兩傷也。

——陳繼儒《小窗幽記》

晉人與宋人的生活習慣，是兩個似乎對立的極端。晉人瀟洒風雅，不拘小節，宋人修身齊家，嚴謹重禮。然而陳繼儒卻將兩者結合起來，認為那是兩種美的融合，是對內對外的兩種態度，如果能夠運用在生活中，應當是極為巧妙的。

清談是晉人的標誌之一，手執麈尾，口吐清言，拋卻名教的束縛，崇尚自然的玄理。《世說新語》記載，王導過江東，只道「聲無哀樂」、「養生」、「言盡意」三理而已。這三理，無論哪一樣，都不是傳統的儒教所提倡的，傳達了將藝術、身體與語言與僵化的儒教束縛中解放出來的用意。

《小窗幽記》說「以晉人遣俗」，說的又豈止是清談，與之對立的更不是孔子提倡的儒學。而是在滾滾歷史車輪中永遠存在的世俗觀念。如看重名利，攀附關係，汲汲營營……這些都是君子所不為者。然而現實之中卻常常有這樣的現象無可避免地發生，又彷彿無底洞一般吸引著人旋入。而若是能如晉人一般瀟洒從容，便能拋卻這些俗念，依憑自己心中所秉承的初心來生活。王徽之訪友，乘興而行，興盡而返，這便是不在意世俗的眼光的最簡單的事例。在世俗眼中，未能訪友便是白跑一趟，徒勞無功，而殊不知王徽之所重視的，正是訪友之前、念起、途中的這一系列情思與體驗。

我們總是太過注重終點的那些榮譽，被它們牽著走，若是學習晉人豁達，怕是一生都可享受人間的風景了。

理學是宋人的重要名片，從周敦頤、邵雍、張載，到程顥、程頤、朱熹、陸九淵，這些儒家學者無不手握這張名片傳達出宋人在當世最重要的哲思。他們闡釋義理，亦談性命，認定「理」先天地而存在。他們闡發先秦儒學的思想，講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小窗幽記》說「以宋人禔躬」，禔是安，躬是自身，禔躬也就是安身、修身之意。儒家講求的從來都是寬以待人，嚴以律己，君子不憂不懼，是因為他嚴格要求自身，沒有什麼可以懼怕和憂慮的。朱熹在重視和提倡修身的同時，也要求把修身落實到實踐上，不能只是不切實際的空談。也只有將自身的道德修養培養好了，才能延及社會責任感與歷史使命感。

我們總是對他人要求很多，忘記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明白道理。若是如同宋人修身，從自身做起，也不難感染他人。

如此，晉人的豁達與宋人的修身並不是矛盾的，若是對一切都不管不顧，任性而行，那麼也就遑論社會的規則；若是行事永遠謹小慎微，在繁瑣禮節的苦海中無法掙脫，那麼永遠只能愁眉度日。這便是《小窗幽記》所說的「兩傷」。去用從容不羈的心態驅遣塵俗，用嚴謹修身的道德操持自身。外放內斂，才能令我與物皆歡樂、默契，這才是雙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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