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明朝財主怎麼放高利貸？沒見過他這樣心大的
改編自《連城璧》
01
明朝弘治年間，廣東南海縣有個姓楊的財主，因家財百萬，人們便叫他楊百萬。
楊百萬是以漂洋過海做生意起家的，因為危險，發財後就不幹了，回家專門放債。
這人會看相，而且據說看得很准，所以他放債與人，從來不管那人家境如何、是否還得起，只看那人相貌如何，如果他認為可以，他就多多地放給你，如果相貌不濟，雖然也能借到錢，但想多借就沒門了。
他還有一個規矩，收放都有個日期，每月初一、十五收，初二、十六放，其他日子就在家裡與人打牌下棋，盡情享受人生。
南海縣有個百姓，名叫秦世良，是個儒家子弟，也讀書赴考，後來家道中落，沒條件上學了，只好開個小鋪子，賣點草紙燈芯之類的度日。
秦世良因手頭緊，想跟楊百萬借點本錢，又怕他眼睛厲害，萬一看他相貌不好，借不到錢事小，若遭他當面奚落，豈不是自討沒趣？後來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寫了五兩的票，等到放銀那天去碰運氣。
放銀的日子一到，楊百萬幾十個家人拿的拿算盤，抬的抬銀子，一大早就忙開了，楊百萬在中廳坐下，像官府升堂一樣，吩咐一聲收票，數百人一齊取出票來排隊，聽候唱名。
念到名字的來到楊百萬面前，楊百萬從頭到腳相過一番才看票，根據相貌的好壞，或改多為少，或改少為多，那改少為多的，兌完銀子出來，個個喜氣洋洋，那改多為少的，臉色很不好看。
02
秦世良有點後悔不該來，想不借了，可是票都收了，又不好離開。
正在猶豫不決，只見和他並排站著一個人，相貌和身材竟與他一樣，簡直像是複印出來的，秦世良心想，這人的相貌和我一樣，他若被先叫到名字，看他的結果，就知道我的結果了。
正想著，那人被叫到名字，只見楊百萬把他相過之後，一看票上的數目是五百兩，笑著對他說：「老兄借這麼多銀子，還得起么？」那人說他家雖然不富裕，但也有千金薄產，只因他在家坐不住，想借點本錢去做生意，即便做虧了，也有家產可抵押，怎見得還不起？ 楊百萬說，老兄莫怪，你這個尊相，別說千金，就是百金也留不住，那人生氣了，不借就不借，何必說這種話！說完收了票子，罵罵咧咧地走了。
秦世良心裡咯噔一下，完了完了，他借不到，我怎麼可能借到，正想把票收回來、借故回家，不料楊百萬叫道：「秦世良！」他只好走上前去，準備討一場沒趣。
誰知楊百萬看到他的相貌，頓時眉開眼笑，又捏了捏他的手掌，站起來恭敬地說：「失敬失敬。」一看票上僅有五兩，大笑起來：「看老兄尊相，將來財富不在小弟之下，幹嗎只借這麼一點點？」
秦世良忙說老員外取笑了，晚生家徒四壁，這五兩還怕老員外不肯借呢，老員外這是在諷刺晚生嗎？楊百萬又仔細看了他一遍說：「豈有此理，老兄這個，我包了！任你借多少都沒問題，因為你還得起！」
03
楊百萬竟然借了他五百兩，還對他說，無論他做什麼生意，都能賺錢，而且不費一絲力氣、不吃一點苦，只管安安逸逸地做個現成財主。
楊百萬還留他吃了午飯，然後才把五百兩銀子兌給他，叫家人送他回去。
秦世良大感意外，還認為楊百萬看走眼了，不然一樣的相貌，為什麼不肯借那人一分，卻肯借給他這麼多，更何況那人還有抵押物，而他神馬也木有！又一想，且不管他，先花了再說，聽說他是洋里做起來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也去洋里試試。
主意打定，秦世良找到走番的商人，說他想買些小貨，打算跟他們去看看外洋的風光，那些人因為他有文化，路上也許用得著，就同意他和他們同去，他便用五百兩銀子全部買了綢緞，隨他們一齊下船。
一日在船上閑得無聊，秦世良解開自己的綢緞，逐匹蓋上圖章，捆好後又在蒲包上寫上「南海秦世良」幾個大字，眾人不免奚落他一番，你這個寶貝，是該做個記號，免得別人冒認了去！
秦世良羞得滿臉通紅，正想掩飾幾句，忽聽舵手喊道：「西北方起黑雲了，風暴要來了！」水手們一齊行動起來，剛把船靠在一個島邊，突然狂風大作，電閃雷鳴，暴雨傾盆。
兩個時辰過後，方才雲開雨住，正要開船，不料從島上衝出一夥強盜，雖然只有十多個，但個個身高力大，手持利斧，跳上船來喝道：「想要活命就拿銀子來買！」
04
與其他人一樣，秦世良五百兩銀子的貨，全被強盜搶了去，而且強盜只要貨物，連銀子都不要，說是留給他們做盤纏，搬空貨物後，放他們坐著空船走了。
回到家裡，欲哭無淚的秦世良垂頭喪氣來見楊百萬。
恰好遇到個收銀日，等他收完，已是掌燈時分，楊百萬見了他，吃驚地問，你做什麼生意，這麼快就回來了？即便賺了錢，也不用急著來還，可以再去做幾手嘛，秦世良差點哭出來，把他們的遭遇說了一遍。
秦世良說完欲言又止，彷彿想說，都怪你借我那麼多，還說什麼亂整都能賺錢，現在好了，我拿什麼還你？
誰知楊百萬倒賠了他一個笑臉：「勝敗乃兵家常事，做生意的人，這種事怎麼可能避免？在下當年漂洋過海，十次當中也會遇到一兩次，有句古話叫生意不怕折，只怕歇，你千萬不要因這次意外而灰心喪氣，好比擲骰子，一次大輸，必有一次大贏。我再借你五百兩，你再去漂洋，包你一本數十利。」
秦世良竟然笑了，說，老員外，你是不是錢太多了，怕糟蹋不完？楊百萬說，我若是不扶持你做個財主，別人就會笑話我沒長眼睛，我把錢借給你，你儘管放手去做，不要畏首畏尾，否則生意就做不開了，你就當這本錢是撿來的，自古道貌不虧人，有你這個尊相，偷也能偷出個財主來，今晚你且回去，明天是放銀的日子，到時候再來。
第二天，秦世良來到楊百萬家，銀子已給他封號，上面還寫了字：大富長者秦世良客本。
臨走時，楊百萬又對他說，萬一這筆銀子有什麼差池，你儘管再來，我仍借給你。
05
秦世良邊走邊想，感謝他的好意，但我不能那麼傻了，他叫我膽子大點，前次就是因為膽子太大才全部賠了，漂洋過海的事斷斷不可再試了，就是做別的，也得留點後路。
於是他決定，用其中的三百兩做本錢，其餘二百兩挖個地窖藏起來，若平安無事，下回再一齊帶去做本錢，萬一又遇到倒霉事，回來還可以做點別的。
主意打定，他便把二百兩銀子藏在地窖里，只帶了三百兩，到湖廣去販米。
路上遇到一個六十多歲的老漢，說他家主是襄陽府知府，解糧進京遇到響馬，搶走了回批，到省里稟告軍門，軍門卻不信，把他家主抓起來關了，雖然可以進京弄個文書，但衙門打點和往來盤纏需要三百多兩銀子，家主是個窮官，沒有這麼多錢，只怕性命不保，說著流下淚來。
秦世良雖然可憐他，但愛莫能助，只能與他同行同住，沒想到那老漢竟偷了他的銀子跑了。
秦世良捶胸頓足地哭了一場，只得回家把藏在地窖的銀子挖出來，仍往湖廣販米。
來到目的地，找到一個米行，但客多米少，只能住下來等貨。
一天，秦世良看到米行中有個客人，相貌身材和他十分相似，問他數月之前，是不是也到楊百萬那裡借過銀子，那人回答說去過一次，但楊百萬沒借給他，秦世良說難怪有些面熟，那天小弟也在，聽他對老兄說的話不好聽，小弟也替老兄不平，那人說他的話雖然太直，眼瞎卻很厲害，他說小弟相貌不好，那以後果然弄出一樁人命官司，千金薄產花掉三分之二，小弟把剩餘的田地賣了二百金，出來做點生意。
秦世良說，楊百萬的話斷凶很准，斷吉一點也不準，把楊百萬斷定他定會做財主、結果他卻被劫被拐的事細說了一遍。
那人說，他也聽說楊百萬相中一人，斷定將來那人要發大財，沒想到是老兄，失敬失敬。
06
兩人互問姓名，得知那人竟然也姓秦，名叫秦世芳，住在南海縣西鄉，便結拜為兄弟，秦世芳為兄，秦世良為弟，當晚便搬到一間房裡。
幾天後米到了，米行老闆叫客人兌銀子買貨，秦世良是弟弟，讓秦世芳先買，沒想到秦世芳取銀子時發現銀子不見了，頓時大叫起來，出來埋怨主人說，我房裡無其他人來往，定是你家小廝送茶送飯時拿了，我這二百兩銀子不是銀子，是全家人的命，你若不查出來，我就死在你家裡！
主人說你憑什麼斷定是我家小廝拿的？你為毛不查同房共宿的客人？秦世芳說同房共宿的只有我這個舍弟，怎麼可能是他，主人說為什麼不可能是他？你們兄弟又不是一個爹媽生的，你信他，我還不信呢，秦世良說，照你這麼說，銀子是我偷的了？ 我把行李拿出來，隨便你們怎麼搜！
結果很「喜劇」，他的銀子是二百兩，秦世芳的銀子也是二百兩，而且封數件數都與秦世芳說出來的封數件數相同，他無法證明自己的銀子是自己的，秦世芳便說，賢弟，這件事愚兄確實很難處，看來只有這樣了，我也不說是你拿的，你也別說你沒拿，這二百兩，你我一人分一半。
有冤無處申的秦世良把飯錢一算，背了自己的行李就走，把那一百兩，也賭氣丟給了秦世芳。
回到南海，秦世良又去見楊百萬，哭訴了自己的遭遇，楊百萬又好言安慰一番，依然要借銀子給他，秦世良打死也不借了，靠教幾個發矇學生度日。
07
再說那秦世芳，自從和秦世良分別後，打算用銀子買米，不料耽擱了時間，米都被其他人買走了，只剩下幾百擔稻子，主人家勸他買了，如果不買，又要等很久，買回去自己舂成米來賣，也是一樣的，秦世芳說老闆說的是，用二百兩銀子全部買了稻子，搬運下船，打算運回去舂米來賣。
沒想到那年淮揚兩地大饑荒，人們把做種子的稻子都吃了，播種時一顆也沒有，導致稻子價格大漲，竟然賣到五兩一擔，秦世芳的稻子一到，根本來不及舂米，瞬間就被買光，竟然獲利十倍，他又到揚州買了一些茶，運到京師去賣。
京師人之前都吃松蘿不吃茶，沒想到那年發了疫病，人們發熱口感，喝茶才能止渴，茶葉比葯還貴，秦世芳又輕鬆地大賺了一筆，比稻子賺的還多。
然後他又置辦了一些北貨到揚州出售，前前後後賺的銀子不下三萬。
想起楊百萬對他說的那些話，秦世芳恨不得飛回去掌他的嘴。
後來他又到蘇州置辦了綢緞，帶回廣東。
到了自家門前，他把貨物放在船上，興沖沖地回家，妻子問他這些日子到哪裡去了，秦世芳說我不是出門做生意去了嗎，走的時候跟你說了的，妻子說那麼生意做得如何，秦世芳開心地大笑，一本百利，一本百利！
妻子大吃一驚，你本錢都沒有，說什麼夢話，秦世芳說你才說夢話，我把田地賣了二百兩銀子，帶去做生意，你不是不曉得，妻子說那二百兩銀子還在家裡，何曾帶去？
08
原來當初他走得急，竟然忘了帶銀子，妻子發現時已經是晚上。
秦世芳呆了半晌，嘆口氣說，我對不起賢弟啊。
妻子得知事情原委後說，本錢是那個人的，運氣卻是你自己的，把二百兩銀子還給他就是了，秦世芳說這怎麼行，沒有他的本錢，別說沒有我的今天，恐怕早就餓死在外面了，還讓人家背了一個賊名，仔細一想，我還是個人么？如今只有將本利一齊送去還他，隨他分多少給我，否則我就不是個男人！
秦世芳在家呆了兩天，第三天便坐了貨船，找秦世良去了。
問到秦世良家，只見一間破爛的茅屋，四處透風，兩扇柴門上貼著一副對聯：數奇甘忍辱，形穢且藏羞。
推開門一看，只見不少蒙童坐著在寫字，秦世良在打瞌睡，身上破破爛爛，像個叫花子，秦世芳把他叫醒後，竟給他跪下磕頭，口稱「愚兄該死」，秦世良不知哪河水發了，很是茫然。
秦世芳講了這大半年的經過，對秦世良說，愚兄今日來一是負荊請罪，二是連本帶利送來交還原主，請賢弟驗收。
秦世良如釋重負地說，老兄人品不錯啊，事情過去了這麼久，你不說，我也不曉得，不過錢是你花力氣賺的，只要洗脫我的賊名就行了，我怎麼能要你的錢呢？秦世芳說賢弟千萬不能這麼說，若你推辭不受，就是叫我做貪財負義的小人了。
09
秦世芳說完，竟扯秦世良去收貨，秦世良不去，秦世芳變了臉：「賢弟若不去，我就把那些綢緞堆在曠野中，一把火燒了！」
秦世良見他如此固執，只得說道，老兄不要性急，今天晚了，明天再說。
當天晚上，秦世芳就住在館中，與秦世良敘舊談心，談到楊百萬時，秦世芳說，看來他徒有虛名啊，愚兄的經歷便可證明，他說我不能做生意，結果怎麼樣？他那些話，簡直是胡說嘛，明天我就去找他說道說道，賢弟可陪我同去，且看他如何支吾，秦世良說我倒是想去，可是我前後借了他一千兩銀子，如今本利全無，哪裡好意思去見他！
秦世芳大笑道，賢弟如今已有了三萬，還愁什麼一千？明天拿些綢緞，折價還給他就是了，秦世良大喜道，說的極是。
第二天，剛好是楊百萬放銀的日期，秦世芳故意寫了一張票，向他借一千兩銀子，看他怎麼說。
念到秦世芳名字時，他又故意裝出一副可憐相，讓楊百萬看相，楊百萬差不多看了半個時辰，然後對家人說，借給他無妨，還得起的，秦世芳說，老員外看仔細了，萬一銀子放落空，不要後悔喲，楊百萬說若是去年借你，肯定會落空，今年不會了。
秦世芳說，原來老員外還認得我啊，既然如此，為什麼同一個人，去年你不肯借，今年這麼大方？難道我臉上多長了一雙耳朵，多長了一個鼻子？楊百萬說，從你的面相上看，你完全是個窮人，不過你的臉上，已經與去年大不相同，去年是一團晦氣，不但做生意要虧，還會惹官司，如今你臉上不但沒有了晦氣，還生出些陰騭紋（所謂的「陰德紋」）來，如果我沒說錯的話，你剛做了一件大好事，不然不會有這樣的氣色，這也是發財的徵兆，別說一千，兩千我也借你，但你必須記住，你自己的福分有限，須和一個大財主合夥做生意，你幫著他，沾他些運氣，才能賺錢。
10
秦世芳這才服了：「老員外簡直是神仙下凡，說得一點不差，請受晚生一拜。」說著就要下跪，楊百萬扶起來問他：「怎見得我是神仙？」
秦世芳把他如何惹官司、如何遇到秦世良、如何冤枉了他、如何發財的經過，講給楊百萬聽，秦世良也說，晚生去年去湖廣時遇到的，就是這位仁兄，如今他要連本帶利都給我，錢是他花力氣賺來的，我怎麼能要呢，麻煩老員外勸他收回成命。
楊百萬哈哈大笑，得意地對眾人說，怎麼樣，我楊老兒的眼睛不會錯吧？又指著秦世良說，去年我說你隨便如何折騰都能賺錢，你只管當個現成財主，如今怎麼樣，我沒瞎說吧？眾人紛紛嘆服。
楊百萬又得意地笑了一陣，對秦世良說，這些錢你別拒絕，說句他不愛聽的話，他若不這樣，別說三萬，就是三十萬也會去的，我看這樣吧，你們一個出了本錢，一個出了力，就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吧，秦世芳說，老員外的吩咐，不敢不遵。
第二天，秦世芳與秦世良告別，裝了自己那一半綢緞回去，來到家門前，只見兩扇大門變得粉碎，妻子躺在床上直呻吟，忙問她出了什麼事，妻子告訴他，他走後來了一夥強盜，把門打得粉碎，直接沖了進去，說什麼聽說你老公賺了幾萬兩銀子，把她捆了，叫她拿銀子買命，她說銀子倒是有，但都被丈夫拿走了，強盜們不信，從晚上到天亮，見她拿不出一分銀子才走。
秦世芳聽了，嘆口氣說，楊百萬真的是活神仙啊，他說我若不起好心，銀子最終要去，果然如此啊，我若一個人貪了，把綢緞放在家中，如今肯定被強盜搶走了！
妻子感覺繼續住在鄉下很危險，建議搬到城裡去，秦世芳說，楊百萬叫我幫一個財主，沾他些運氣，這個財主，肯定是世良兄弟了，咱們馬上搬進城去依傍他，別說賺大錢，哪怕能保住現有的身家，也是好的。
11
搬進城後，秦世芳與秦世良合買了一所房，兩家住在一起，如一家人一般，加上他倆長相差不多，不了解的人還以為他們是親兄弟。
過了幾天，秦世良與秦世芳商量，決定把各自的綢緞合在一起，讓秦世芳運到外洋去賣，秦世芳便把妻子託付給世良照管，啟程到外洋去賣貨。
話說南海來了一個新知縣，到任沒多久就派人查訪一個叫秦世良的百姓，秦世良覺得奇怪，我又不認識他，他找我幹啥？但還是隨差人來到縣衙。
確認了他就是秦世良後，知縣從此待秦世良如上司和長輩一般，不但經常請他吃酒，還經常給他送禮，還誠懇地請他對地方的利弊「常來賜教」，搞得秦世良天天蒙圈，心想我與他面都沒見過，又無人舉薦，他憑什麼如此待我？
而地方上的人見知縣如此待他，都紛紛來巴結，有什麼難事也來請他幫忙，還給他起了個「白衣鄉紳」的雅號。
一天，知縣又請他吃酒，秦世良終於按捺不住問他：「小民與老爺前世無交今生不熟，老爺如此待我，是不是認錯了人？」知縣說：「我本不想說破，但老兄是個盛德之人，相信你也不會說出去，我就不妨直告吧。」
原來這個知縣，是那個偷他銀子的老漢的主人，當初那老漢偷走他的銀子後，把主人救了出來，官復原職後又被派到此地來做知縣，便派人查訪之前的救命恩人——「我請老兄來相認，又怕有人冒充，叫老僕隔著帘子識認，確定是老兄後，我才出來相會」。
知縣說完，叫老僕出來謝罪，老僕見了他就磕頭，秦世良忙把他扶住說，你老人家是個義士，可敬可敬。
12
再說那秦世芳，開船後一路順風，不到一月就到了朝鮮，聽說公主府要買綢緞，行家便帶著他送貨上門。
駙馬出來驗貨時，隨口問秦世芳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得知他叫秦世芳，便問秦世良是不是他兄弟，秦世芳回答說正是，駙馬爺怎麼知道他，駙馬說他也是中國人，當初也做漂洋生意，不料翻了船，貨物都沉到海里去了，他抱住一塊船板漂到島上才撿了條命，後來沒辦法就和幾個弟兄做起打劫的勾當，再後來國王見他相貌雄偉氣度不凡，招他做了駙馬，他也洗心革面，把之前劫來的資本加利寄還給中國人，但不知道原主的名字，只記得劫來的貨物當中，有一件上面有「秦世良」三個字，因此動問，沒想到竟碰到了他的兄弟。
駙馬當然不是隨便問問，他想把當初搶的貨物十倍還給秦世良，托秦世芳帶回去。
返程途中，又是順風順水，很快就到了廣州。
回到南海，兄弟倆見面，秦世良不勝之喜，只曉得秦世芳這一趟賺了不少，哪曉得還替他收回了陳賬，當他得知緣由，免不了又是一番驚喜，常常對著鏡子笑著自言自語，沒想到我這樣一副吊樣，竟然是個福相，竟然有奇福，而奇福又是因禍得福。
當後來楊百萬有個女兒新寡，嫁給他為妻，「妝奩甚厚，一發錦上添花」後，他不由得想：難道岳父大人真會看相？其實照他看來，無論相貌好與不好，只要不做壞事，不做壞人，上天自然會關照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