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蕾舞劇經典《吉賽爾》背後的感情線
然而她呀，跳華爾茲舞與輪舞卻跳得出了神，連氣也不喘一喘地飛過來，轉過去，她陶醉於令人讚歎的長笛聲，陶醉於鮮花、迷人的晚會與金光耀眼的分枝吊燈，陶醉於雜沓的足音與喧嘩的笑語。啊， 在人群中發狂地跳舞，從舞會中發現自己的感受竟如此豐富，簡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遠離塵世跳著滑步，是不是在雲端里轉動， 是不是踩著旋轉的波濤走路，那是多麼幸福！——維克多·雨果：《東方集·幽靈》
1840年，30歲的法國作家戈蒂耶迷戀上了來巴黎尋找機會的女演員格麗斯，當時她才20歲，剛從義大利米蘭芭蕾舞學院畢業，是個既能唱歌又能跳舞的新星。
戈蒂耶
為了幫助格麗斯上位，戈蒂耶決定為她量身定做一齣劇。他想起亦師亦友的大文豪維克多·雨果在《東方人》詩集中的一篇《幽靈》，裡面描述了一位跳舞致死的西班牙女孩，用這個故事作為第一幕的基礎；又借用了德國文藝理論家、詩人海涅《論德國》中的一個日耳曼故事——傳說婚前死亡的少女會化作薇麗絲（wilis），在月光下跳舞，引誘年輕的男子——作為第二幕的主線
格麗斯
可是戈蒂耶畢竟不是專業做戲劇的，他創作的第一個版本幾乎沒有劇情。於是，他找到劇院經理，也是劇作家的聖喬治來幫忙。聖喬治非常喜歡故事中的元素，於是僅花了三天就寫出了劇本。這就是《吉賽爾》。
《吉賽爾》樂譜封面
1841年6月28日，《吉賽爾》在法國巴黎皇家音樂學院劇院（Théatre de l"Académie Royale de Musique）首演，大獲成功，成為了浪漫主義芭蕾舞劇中的代表作，一度被譽為「舞劇中的《哈姆雷特》」。
現代版《吉賽爾》
這部劇幫助年輕的格麗斯迅速走紅，之前她的工資才區區5000法郎，而到了第二年，就已經增加到12000法郎，到了1844年則達到了驚人的20000法郎，其中還不包括額外的績效收入。
浪漫的作者戈蒂耶因此獲得了格麗斯終身的友誼，但並沒有獲得女伶的愛，因為格麗斯早在出道不久時，就已經是導師兼經理人朱利安·佩羅的戀人。而在走紅之後，兩人更帶著《吉賽爾》周遊歐洲，後又一起去了俄羅斯的聖彼得堡。在那裡，佩羅頂著帝國芭蕾舞團「芭蕾舞大師」的頭銜，而格麗斯則依然是《吉賽爾》的當然主角。
不過，也許大家忘了，這部劇還有另一個女主角。正如「吉賽爾」這個日耳曼名字的含義——「明亮的承諾」，在對稱的第二幕的黑暗裡，還隱藏著薇麗絲晦暗未明的微光。
這部劇說的是，很久很久以前，少女吉賽爾愛上了裝扮成獵人的公爵，公爵的甜言蜜語掩蓋了他早已訂婚的真相。兩人的愛情被嫉妒的西拉倫發現，他請來公爵的未婚妻，在眾人面前揭穿了真相。原本心臟就脆弱的吉賽爾受不了打擊，鬱鬱而終。
在這裡，第一幕落下。「明亮」完結，黑暗光臨。
吉賽爾死後，公爵帶著愧疚來墳前拜祭，遇上女王米爾薩帶領的薇麗絲們，她們來接吉賽爾成為她們的一員，同時要懲罰那兩個造成少女死亡的男子。因愛生妒的西拉倫，他被薇麗絲包圍著，強迫著跳舞，直到死去。
現代版《吉賽爾》中的薇麗絲
接下來輪到了公爵，吉賽爾極力保護著他，懇求女王的赦免，但不為所動。吉賽爾承擔了公爵的一半懲罰，兩人輪番跳舞。眼看二人馬上精疲力盡的時候，黎明的曙光射進了樹林，怕光的薇麗絲紛紛隱退，舞台上只剩下獲得救贖的公爵和吉賽爾。
現代版《吉賽爾》（國立巴黎芭蕾舞劇團）
說薇麗絲是晦暗的，不僅因為在劇中她們出現在夜裡，是主角吉賽爾的襯托與反面。而且，即便是在現實世界裡，她們也是一樣。事實上，這種妖精的形象在東歐各國都存在，比如在塞爾維亞，她們是被上帝詛咒的少女；在保加利亞，是受洗前死去的少女……然而，在傳統基督教社會，被冠以薇麗絲的女孩們，都是不被承認的邊緣人，連一個正式的身份都沒有。
現代版《吉賽爾》
然而，她們是弱者的象徵，是黑暗中積蓄著噴薄的生命。因此，即便在晦暗的角落，依然會時不時發出光芒。1889年，劇作家普契尼以她們為題，創作了另一出經典的歌劇《薇麗》。在這個故事中，被丈夫遺忘的妻子，就沒有吉賽爾這麼善良。她逼迫著那個讓她心碎的男人最終跳舞力竭而死。
但吉賽爾，她沒有選擇反抗，而是像安徒生童話里的那隻小美人魚那樣，選擇了原諒。吉賽爾最終安靜地躺在墳墓里，失去了成為薇麗絲的資格，對嗎？
回到現實中來，我們的格麗斯，讓吉賽爾成為經典的格麗斯，在俄羅斯為恩師朱利安·佩羅生了一個女兒，但沒成為他的妻子。而後，她來到華沙，被親王看中，又生了一個女兒，還是沒有名分。在之後的46年里，她有成千上萬的擁躉，卻再也沒跳過舞。
格麗斯肖像
我們浪漫的戈蒂耶，後來娶了格麗斯的妹妹。終其一生，他們都是最好的朋友。
而朱利安·佩羅，在格麗斯之前，他的情人是瑪麗·塔里奧尼，第一位用足尖跳芭蕾的舞者，在格麗斯之後，是Capitoline Samovskaya，比格麗斯更年輕的舞者。更被德加畫在印象派畫里，成為「芭蕾舞老師」的經典形象，一直流傳到今天。
《芭蕾舞者》德加繪
現實里沒有薇麗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