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韓秀：一個美國人的知青歲月

韓秀是蜚聲海內外的著名作家，她生於紐約，長於中國大陸，「文革」期間被下放山西三年，流放新疆南部沙漠九年。作為一個美國人，她當知青的經歷與他人有何不同？

不願與父親劃清界限

韓秀的父親在抗日戰爭期間是美國駐中國使館陸軍武官，並與韓秀的母親相識結婚。抗戰勝利後，父親帶著母親回到美國，後來韓秀的父親調到紐西蘭任職，韓秀一歲半時她母親託人將她帶回上海，由她外婆接走。

韓秀和外婆居住在北京。很快韓秀忘記了在美國時學得的幾句簡單的英文句子，從此操得一口地道的北京話，

韓秀上學時功課極好，初中被保送女十二中，高中時又保送北大附中。但1964年高考時她卻沒能考上大學。學校的黨委書記找韓秀談話，說：「你寫一個兩百宇左右的東西，就說你父親是美帝國主義走狗，你要永遠和他劃清界線，只要你寫了，北大、清華的門就在那兒開著呢!」韓秀氣憤地說：「我要是不寫呢?」

書記嘆一口氣說：「那你明天就得上山西插隊落戶去!」韓秀倔脾氣上來了，她站起身來說：「我不能做對不起自己的事情!不早了，我得回家收拾行李去!」

韓秀這一批上山下鄉的共48人，都是各學校的學習尖子，但又都是「出身極不好」的「白專典型」。她們甚至是按照24男24女搭配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讓他們到鄉下安家，生兒育女算了。

曾願意一輩子留在農村

韓秀這樣描述自己在山西插隊的生活：我們到了林城，住進了一個挺寬敞的三合院。行李被褥各自安頓在木板床上，箱子放在床頭，擱些飯碗之類的零碎東西，臉盆腳盆放在床下，這就是每個知青的那點屬於他們自己的天地了。

當時勞動是非常苦重的，農忙時節起五更睡半夜是尋常事。地里的活相當苦重，我的腰常常痛得好像是斷成了兩截。傍晚收工後，我帶著兩手血泡，年輕的女子們還教我用一條家織布裹住手掌。傷好之後，手掌上留下厚厚的繭子，我干起活兒來就更利落了。

來林城之前我連扣子都沒有縫過，很快地，我學會了拆洗棉衣、縫縫補補，然後，我學會了做鞋。老實說，林城的人們待我是很厚道的，我的膚色、我的長相、我的複雜的背景都沒有成為農民與我之間的隔閡。也就不到一年吧，大隊梁書記看我毫無心機地無日無夜地苦幹，再加上一口純正的北京腔，就讓我晚上在廣播站給社員們念新聞。1965年推廣漢語拼音，在農村展開掃盲運動，我兩天之內便熟練了這一套拼音法，不但在「掃盲學習班」教課，還主動「送字上門」。婦女們家務繁重，晚上沒法子出門念書，我就走進她們的家，坐在她們的炕頭兒上，手把手地教她們。婦女們對識字這件事的渴望讓我感動不已。

在這個親密的活動里，我又發現了農村女青年對毛衣的熱愛。女知青領口袖口露出的鵝黃、粉紫、天藍每每吸引著農家少女羨慕的目光，於是在送字上門的同時，我開始教她們織毛衣，階級鬥爭的風雨完全消失在繽紛的色彩之中。我想，那一段時間，女知青們的心裡都充溢著短暫的快樂。

1966年初，我開始在林城小學教書，有時候還到鄰近的香邑「示範教學」。

這種學校要求老師具有十項全能，因為整個學校只有一位老師，從一年級到六年級的孩子們都擠在一個教室里，叫做「複式教學」。除語文、算術之外，體育、唱歌、圖畫等課程也都由這位老師一手包辦。

幾個月下來，我跟我的學生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外村的親戚來訪，孩子們會驕傲地告訴人家：「咱村的老師是從北京來的！」那時候，我也真心地相信，我可以在這裡存活，我可以和鄉間的孩子們、和這裡的人們廝守一輩子，而且我樂意在這裡度過一生！

「文革」後被流放到沙漠

然而沉醉在快樂之中的日子非常短暫。「文革」開始了，紅衛兵揭發說，死不改悔的北京市長曾將一批出身不好的人送到他山西老家插隊，這是一個大陰謀，一定要把這些狼崽子揪回來!

聽見風聲的縣長找到她們，要他們快些遠走高飛，並為韓秀聯繫了到新疆兵團農三師的關係，可是剛為她開出「支援邊疆證明」不久，連縣長本人也被打倒了。隊里一位來不及辦手續的知青插友被一群根紅苗正的紅五類暴打致死。

韓秀在去新疆的半途轉車先回到北京，她外婆已經被掃地出門，住在一間小耳房裡。韓秀對外婆說：「書是可以自己找來讀的，誰也擋不住我。現在我的雙手布滿老繭，我的雙臂結實有力，山西的鄉親們教會了我生存下去的能力，再苦再累，我也不怕!我倒是突然明白了，今後我的一個重大人生目標就是頑強地活下去。外婆你放心，我絕不會把屍體丟在戈壁灘上!」她登上了西去的列車。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