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編推薦｜《詩歌月刊》：李妍《少女變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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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在組詩《少女變奏曲》中，採取多音部的吟唱方法，復調的呈現了當下大學女生對自我蝶變走向成熟的渴望，對未知世界的迷惑和探知的希盼，對青春美好存留良願且終要流逝的惋惜，以及對一切事物虛妄本質的揭示和青春期的反叛，均做到了多側面、多維度的揭示和塑造，有著自己獨特的視角，整組詩詩意充沛，內核堅實，語感現代，意象跳躍，意境高遠且深邃。是人的情感觸角和詩性抒寫細密和獨特，在思想層面較有深度。有一定的陌生化語詞表述，不失為一組精品。

——推薦人：李雲（《詩歌月刊》主編）

李妍，生於1996年，河南平頂山人，在讀。

少女變奏曲

一 燃 燒

整個春天，我把自己燃燒

燃燒在一個短暫且危險的春天，我們橫躺在墨綠色里

或者，隨意地掉入一隻貓的眼睛，像拇指姑娘

親吻半片嫰葉，從農場，一直滑落到雪山旁

這樣的一個春天

整個春天，我把自己燃燒

我要讓我的嘴唇塗滿聖女果的漿液

或者腐爛掉的金黃色的南瓜屍體

我要讓我的腦子一半是電影、文學和閃爍著的字元

一半是嫉妒、怯懦，以及無法飛升的沉重

整個春天

我讀到一些文字，然後我誇大文字的叛逆性

整個春天

我看到奇蹟不停地跳躍在鷓鴣的舌尖，連一粒琥珀

也能偽裝成金黃的蘋果

整個春天，我知道就是現在了，我要燃燒

在這腫脹的三月里，在海鷗被夜吞掉以前，太陽落水以後

燃燒在二十二歲，讓少女不再是少女

讓疼痛充滿我，空氣充滿我

噓，我已經死過無數次了

二 眺 望

很久以前，我最偉大的事情是擁有一個陽台

和一把草綠色的斷了嘴的水壺

我的陽台，每一個花盆裡，草莓只結一隻

就好比月亮，是天空唯一倒掛著的血柿

我的陽台，堆滿了臭墨、方塊字

牆角還掛上了一幅塑料味的油畫

我們就在這樣的陽台里，用漆跡斑斑的小棍

敲打漆跡斑斑的木琴

很久以前，我的陽台吹過一陣子鉛質的風

在那個暴雨久襲的八月

我的鄰居掛起了白色的、長長的布條

我看到狗把長滿刺的紅色舌頭，端放在布條旁

我看到四四方方里，盛滿與八音盒不一樣的膚色

裡面有一個鼻子、兩隻眼睛，還有一顆心臟，我猜

我終將聽不見任何，黃土塊一樣的獨白

很久以前，這裡是最佳的大海觀望台

水手在八千里高空掛起一片藍白，有霧狀的船隻

隨意地在眼尾航行，而礁石

礁石是一隻渴求吞掉熔岩的尖嘴鳥

很久以前，這裡的天空和大海一樣深邃

古老的痛楚在海面上幻化為星星點點，而我們不以為然

仍舊在各自的陽台上，用鳳仙花的花汁染紅腳趾

像芭蕉一樣地，我們跳起了快樂的舞

三 虛 妄

六月。被揉碎了一整晚

一整晚，也就是從天上那團橘色的浮標

蔓延到你陽台上耷拉著腦袋的濕襪

所有的這些，被蚊帳里的風吹得人仰馬翻

一整晚，冷空氣流轉

機尾割破天空的血管，四萬萬顆星

沉入大海，我是一朵隨積雨雲降落

寄生在閃電里的，粉紅色怪物

一整晚，我的耳朵倒立行走

涉過杏子味的長長的河，在三十七度五的懷抱

燙出一個巨洞，洞里掛滿綠色的痂

還有火車，火車從洞里呼嘯著擦過

六月，你隨意掉落的一枚殘破

卻比五月的楊絮、四月的雨水

還要多出一整晚的虛妄

在與你完整以前

四 平 衡

七月。我撥開中間地帶的雨夜，我看見

八隻腳的蜘蛛在雲尾扯絲，織一匹

金黃色的瀑布。我看見

赤腳的風，捲起了漫天腥鮮

和一朵褪色的合歡

該怎麼辦，我的七月還不曾

淌入愛的河灘，要怎麼辦

我是一條顫抖的斷了尾的音符，在夢裡

和憂鬱隔著肚皮跳舞

金黃色的瀑布，是我無聲的五線譜

七月。大地的眼睛如期升起

天鵝座與我對望，她柔韌，而又堅定

彷彿從來沒有被死亡統治過

七月。我決定

「像星星一樣的平衡」

五 遺 忘

寒冷又一次被遺忘，不留餘地

我們也會被遺忘，等你孩子的孩子死去

遺忘就是萬物的宿命，於是我們在這一刻

終於可以和大自然相提並論

誰也別想留下痕迹，到底為什麼要活

虛無與那些拗口的什麼主義

以及書本里的流行理論，和這些那些

?

我們依舊像是被鳥雀含在嘴裡的石子

隨意地丟在哪裡，或者是腫脹的褐色種子

風停在哪兒就在哪兒開花

那麼我們來到這個千年之交的界點裡

是否有一點特殊意義

不過又是誰規定了時間的長度

喝一口水的時間，蝴蝶落在你的睫毛上

你的第一次親吻，第一次心動

在書本里讀到的公元以前

你的所有時間，被冠名於時間的時間

到底是怎樣的形態

這樣想著想著，竟忍不住又要

向那些掌管高緯度群島的精靈們

討要一座水晶質地的島嶼，最好是四季不明

我們只活在冬天，長久的陰冷的冬天

要讓每一個活動都變得深刻

每一次哭，每一次跳舞

都深深地印在島嶼里

我們世世代代都在和遺忘鬥爭

我們要堅決地紮根在寒冷大地里

我們在新的島嶼擁有新的語言和文字

盲詩人再一次書寫史詩

我們有幸目睹奇蹟

譬如海浪，譬如一次飛躍

譬如月亮上灑滿了橘色的漿液

譬如今天的早餐是長滿了水煮蛋的紅褐色斑點

譬如水果長在刺蝟身上

譬如海峽的對面是萬丈深淵

譬如露水是太陽最寵愛的小女兒

作品選自《詩歌月刊》2018年留用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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