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燭夜,蓋頭一挑,她驚聲尖叫,相公竟被人掉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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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北軍大勝,在奉新郡外就地紮營,臨近傍晚,士兵們在吊鍋做飯。
沈十三扛著江柔一路回營進帳,女孩兒的哭叫聲老遠傳來,士兵們側首去看,見將軍肩上窈窕的身影,頓時眼珠子都綠了。
眼裡的綠光還沒弱下去,又看梁副將扛著一個女人回來,士兵們的眼睛又綠了。
梁正半點也不顧及孕婦,把張姚氏丟在地上,轉頭罵道:「看什麼玩意兒啊看,沒看見嗷嗷叫喚要生了?」
隨手點了個士兵,「那個誰,你,別看了,就是你,去把軍醫找來給她接生,別弄死了。」
說罷可惜地看了張姚氏一眼。
雖然不比那個年輕貌美,好歹長得還算溫婉,結果馬上要生孩子……
可惜了!
不然還可以將就將就。
他忍住衝動,起身掀開帳簾對外面吼,「還有沒有沒死的,打水進來,老子要洗澡。」
有士兵問:「將軍,現在嗎?」
沈十三氣得上去踹他一腳,「不是現在還是明天嗎?」他媽的現在的兵都是瞎子嗎?看不到老子一身血污嗎?
士兵揉著胸膛弱弱道:「將軍,現在才支了吊鍋,還沒燒熱水。」
他就是不瞎才要問!
將軍正激動著,現在天氣這麼涼,萬一一桶水把他澆蔫了,腦袋還要不要了?!
沈十三又踹他一腳,「老子要水,涼水熱水他媽的有什麼區別?」
行軍打仗,哪能跟京城的老太爺們一樣,過得那麼精緻,啥都那麼講究!誰還沒洗過幾回涼水澡啊?!
沈十三心滿意足後,該做正事的時候也絕不會不正經,桌子上疊了一堆軍報,他穿起衣服就開始干正經事兒。
江柔想去看一看張姚氏,可是沈十三每時每刻都像即將要撲人的熊瞎子,她不敢開口。
奉新郡曾被匈奴入侵,歷經一番屠殺,她的爹娘和哥哥,還……活著嗎?
她不敢去想,就像不敢問沈十三張姚氏怎麼樣了。
那是她從小喊著大娘長大的人,時常帶她去買果餅的人,親得如同第二個娘的人,生孩子就是一道鬼門關,不親眼看一眼,怎麼都放心不下。
女人生孩子後都是要卧床休息,軍營里的條件實在是算不上好,遵循一切從簡的原則,而產後虛弱的婦人,正是需要仔細照顧的時候。
沈十三虎著臉坐在書案前,帳子里只有他的案上點了兩盞燈火,把帥帳分成了兩個世界。
江柔在黑暗中借著他的余華苟延殘喘,沈十三在明亮的燭光里做那個拯救世界的英雄。
她踟躕再三,走上前去,怯怯看著他,「我,我想去看看張大娘,可以嗎?」
沈十三埋首軍務中,並未抬頭。
江柔很尷尬,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半響,她又問,「我,我可以去看看張大娘嗎?」
沈十三還是沒有理她。
她眼睛裡包了一汪淚,收不回去,也不敢掉下,往前走了兩步,跪在他書案前,「我可以去看看張大娘嗎?」
沈十三終於從堆積如山的軍報中抬頭,看見她的模樣,皺起眉頭來,明顯不耐煩,「你做什麼?」
江柔逼迫自己將眼淚倒回眼眶,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些,「我可以去看看張大娘嗎?」
他明顯一愣,「誰?」
江柔快速抹了一把眼睛,「張大娘。」
沈十三更加不耐,把手裡的軍報一丟,「軍營里哪來的什麼大娘?」
江柔被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就,就是,那日,跟,跟我一同來的那,那個大娘。」
沈十三想起來了那個大肚婆。
他淡淡嗯一聲,就讓江柔該去哪兒就滾去哪兒。
芝麻大點事也要來過問他?自己沒長腳啊?
原本是衣裳暖人,現在倒成了人暖衣裳,四月的天,江柔一身濕衣裳硬生生被她的體溫烘乾。
估計張姚氏也差不多,她出了帥帳,挑了個看起來比較和氣的小士兵,拉住他,略帶不安道:「軍爺,能給我找兩件乾淨的衣裳嗎?」
她不敢去找沈十三,但又怕張姚氏穿不暖。
沒想到那士兵如同見了鬼,一把薅開她的手,後退三大步,雙眼瞪得大大的,結結巴巴地說:「姑,姑娘,咱有話好好說,別,別動手動腳成嗎?」
媽的將軍睡過的女人居然和他有肢體接觸,他還想再活兩年呢!
江柔小聲重複,「你能給我找兩件乾淨的衣裳嗎?」
江家只是平常人家,不是什麼富庶大戶,可是合家幸福,也很溫馨,她是幺女,有一個哥哥。
江父江母給她的東西都不是最貴的,卻是他們力所能及範圍內最好的,哥哥也很寵愛她,她有最大限度的人格自主權,是全家人的明珠,
她一直都是自己,一直都是江柔。
她知道士兵怕她,是因為她已經是『將軍的女人』。
儘管他不會娶她,可能只是收作一個侍妾,甚至連侍妾的名分都懶得給。
高門府第的規矩,她略聽過一些。
江柔其實也並不想去拉他,只是士兵們步子太矯健,她跟不上,說的話他們也聽不見。
她莫名地覺得胸口發悶,卻不知道該怎樣傾泄。
士兵看向嬌弱的小娘子,軍營里哪有女人穿的衣服,見她穿得單薄,也就下意識地以為是江柔要穿。所以為難道:「這個,衣裳倒是有,不過都是我們這些武人穿過的,這般……怕是不妥……不如,你去找將軍要兩件?」
實在不是他捨不得那兩身衣裳,只是男女有別,整個軍營都知道將軍睡了這個女人,甭管她有沒有名分,那現在畢竟也是住在將軍帳子里的人。
將軍的女人……穿他的衣裳……他真的還想再活兩年。
嗚嗚嗚,這個世界生存太困難了!
江柔在帥帳前左右徘徊,進去時沈十三還在批閱軍報,她慢慢走過去,渾身都在抖,卻咬著牙齒,忍了又忍,輕聲喊他:「將軍。」
沈十三皺起眉頭怒目瞪向她。
怎麼又來了?有什麼事情不能一次說完嗎?
江柔看他神色不悅,抖得更厲害了。
他一刀砍下匈奴士兵的腦袋後,也是這個表情。
「將,將軍,天氣寒冷,你能不能給我兩件衣裳。」
沈十三眉頭皺得更緊。
天氣寒冷?
哪裡冷了?
正好梁正進來送酒,他大步走上前,虎頭虎腦對沈十三道:「將軍,這兩天倒春寒,喝兩口燒刀子暖暖身子!」
梁正走過來帶起一陣風,沈十三隻覺得一股涼意撲面而來,吹得他只想一腳把對方踹出去。
他心裡哼了一聲,媽的男子漢大丈夫,冷什麼冷?!
老子一點也不冷!
2
梁正把江柔帶到一處營帳前,「那個大肚婆……額已經生了的,就在裡面,你想看多久看多久,我先走了。」說完也不等江柔回話,就走了。
張姚氏眼圈通紅抱著孩子,不知道在自言自語些什麼。新生的孩子哭得臉都漲紅了,哭泣聲卻很小。
「張大娘?」江柔試著喊她。
她看起來憔悴了很多,剛剛產子,軍營的伙食跟不上,奶水也沒有多少,孩子落地兩天,只餵過一回奶,已經餓得哭都哭不出聲音了。
可那些士兵是不會管的,他們只保證帶回來的大人別餓死,至於小的……關他們什麼事?他們又沒有奶!
張姚氏見是她,忍了半天的眼淚奪眶而出,江柔快步跑過去,蹲在床榻前,與她平視,伸出手擦乾她的眼淚。
其實她也想哭,可是哭不出來,淚早就流幹了。這幾天的變故讓她心力交瘁,她一夜之間從天堂跌入地獄,只能試著讓自己堅強。
冰涼的手貼上臉,張姚氏抱著孩子,看著江柔,哭得更加絕望。
她看見了江柔纖細脖頸上的痕迹,那個軍痞將她們帶回來,答應救他們的條件,她其實是聽見了的,可是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沒有辦法。
那猙獰的紅痕,無聲訴說著這個善良的姑娘遭受了什麼,心裡的愧疚感如排山倒海般襲來,折磨得她心如刀割。
江柔靜靜地等她哭完,一句話也不說,也沒有打斷她。
過了很久,張姚氏才哽咽著說:「對,對不起。」
當初她其實就不應該求救,明知道兩個人,也打不過那兇狠的匈奴士兵,可是心裡還是存了一絲希望。
如果能夠活下去,誰又甘心就這樣屈辱死去呢?
可就是她這一丁點的希望,害了這個從小脆生生喊著自己『大娘』長大的孩子。
她替自己,受了那樣的侮辱。
一個十六歲,尚未出閣的清白姑娘。
「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江柔沒有接她的話,只是微笑著看著幾件衣服裹著的嬰兒,輕輕的問。
張姚氏渾身一震,顫抖著說:「是男孩兒。」
江柔抱過小孩子,學著張姚氏的模樣,輕輕拍著襁褓。
孩子還是在哭,她抬起頭,忽然說:「大娘,命還在,一切都還在。」
聽她這話,張姚氏又控制不住哭了很久,江柔任她發泄,將從沈十三那裡討來的衣裳笨拙地裹在孩子身上,一遍一遍地輕拍,試著哄他安睡。
可是連張姚氏都已經收斂好了情緒,懷中的孩子卻越哭越兇猛,眼見著臉色都開始發紫了,江柔開始緊張,「這是怎麼了?」
卻見張姚氏咬破自己的食指,抱過孩子,將破了的手指放在孩子口中。
孩子用力的吮吸母親的鮮血,江柔震驚地看著她,「這是幹什麼?」
張姚氏嘆了一口氣,道:「我沒有奶水,孩子又餓不得,我……」
「可是你有多少血能餵給他?」況且只喝血,孩子的營養也跟不上。
孩子沒長牙的牙齦摩擦著手上的傷口,張姚氏面露痛苦,眼中都是絕望,「小柔,我沒辦法了。」
江柔沉默下來,是啊,沒有奶,孩子又不能吃飯,除了血,還有什麼能暫時延續他脆弱的生命?
她想了想,對張姚氏道:「您再堅持一下,我想想辦法……」
張姚氏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她們這樣被搶到軍營里來的女人,說難聽些,只能淪為軍妓,被那些士兵當做玩物,不過做他們洩慾的工具。
況且軍營里都是男人,她能去哪裡找來奶水?
江柔看出她的想法,安撫她,「大娘,搶我來的是個將軍,他……對我很好,你放心。」
張姚氏心裡發苦,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對你再好,終究不過一時的興趣,難道還能給你一個名分?
她怎麼放心?
可是一想到讓江柔陷入如此境地的罪魁禍首其實是自己,又羞恥得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江柔回到沈十三的營帳,掀起帳子一角悄悄往裡面看了看,發現裡面沒有人,才放下心來,長舒一口氣,走進去。
前腳剛一進帳子,沈十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在做什麼?」
江柔心裡一抖,嚇得後退三大步,平地里左腳絆右腳,把自己絆倒在地,坐在地上驚恐的看著他。
沈十三一愣,轉而皺起眉頭,一眼都不再看她,徑自去書案旁坐下。江柔看他不理自己,才小心站起來,挪到床榻上安靜地坐著,雙目漸漸開始放空。
她被扛回來的時候,記得營地東面有很多戰馬,還有很多小馬駒。
馬奶……可以喝的吧?
沈十三看了會兒軍報,一抬頭,就看見坐在床邊正在出神的江柔。
頓時怒從心起。
幹什麼呢?不過來替大爺捏肩捶腿,還等著他伺候她呢?
將軍報往桌子上一丟,「啪」把桌子拍得山響,「過來!」
江柔瞬間回過神,看見黑著臉的沈十三,嚇得魂都掉了。


※編輯皮一下作者寶寶對責編大大的愛稱大揭秘!
※我願生生世世永沉淪,只換今生與你共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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