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旅館：入住後常聽到鄰居拖鞋聲，老闆卻說隔壁沒人

這是一座令人相當滿意的小旅館。

它掩藏在幽微的密林中，孤零零地佇立在一片突兀的空地，像冬天被松鼠安放在樹洞里的松子，給人靜謐繾綣的安全感。

這裡空氣清涼甜美，零星的鳥鳴清脆動人，樹葉總是散發出無窮的芳馨。不遠處流淌著一條清澈異常的小溪，水至清則無魚。

旅館外表敦厚，骨骼卻是脆弱的木頭。古老的榫卯結構讓人踏實，但也不由自主地願意在行動上多加小心，因為每一步都能走在時光里的那種感覺是值得格外珍視的恩賜。

角落裡潮濕的氣味是安眠曲，偶爾有平日里無法忍受的奇怪小蟲慌張爬過，那也成了可以被無限原諒的小事。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我是性格孤僻的人，我不愛聊天，當然更反感吵鬧。我來這裡寫故事，住在頂樓，也就是二層。每隔一天我出門散步一次，每個月走兩小時去一趟郵局，取稿費回來，再把寫好的故事寄出去。

一日三餐是由旅館女主人固定了時間放在門口，她人和善溫馨，飯菜做得清淡可口。她最大的優點是守時，恰巧我也是如此。

所以她來的時候不必敲門，肚子餓了我就看著鍾，到了約定的時刻，我去開門，每每是她的身影恰好消失在樓梯口。我出門散步時，她會來幫我擦拭房間里的灰塵。

我這一住，就是大半年，從初春，轉眼就到了晚秋。

我不善言辭，看似木訥，但內心挑剔。我太容易分心，太害怕有聲音打擾。幸好我的隔壁住著一個貼心的房客。

這個鄰居動作很輕。這座旅館周圍本身就很安靜，即便他再小心翼翼，我還是能聽到他的一舉一動。他發出的聲音剛好能讓我在過於緊張的時候瞬間放鬆下來，在走神的剎那把我拉回現實世界、及時將注意力集中。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也住到這裡來，我沒有見過他，但我喜歡他。

我總是聽到他的棉拖鞋在地板上摩擦的聲響，像木棉花溫柔地隨著微風捕捉陽光。因為刻意放慢了動作，木板的縫隙剛好不會傳來老鼠般的惱人尖叫。不是恐懼中臆想的"吱吱吱"，而是暖心的"沙——"、"沙——"，停頓一下，再來一聲緩慢綿長的"沙——"。

我迷戀於不時就留意關於他的響動。他端起水杯喝水，友善的液體"咕嚕咕嚕"地順著他喉嚨滾落，然後他把水杯翼翼地嵌在低矮的床頭柜上；

他劃著了火柴，不知是有吸煙的寂寞習慣還是想點蠟燭，或是燃香驅蚊蟲；他翻書，書頁跟著他的手默默敲敲，忍不住滑了一聲，我的腦海中閃現的便是四季的轉移變化……

我不知道他是寡言的紳士還是靦腆的女子，也從來沒想過要和他打個招呼。我根據他的聲響判斷他房間中傢具的擺放，我聽著他從左到右的徘徊入睡，我甚至在深夜醒來突然無眠的那刻，像抓住最後的稻草一樣在漫漫黑夜裡尋找他熟睡時均勻的呼吸……

有一次，他也許是想釘牢年老懈怠的床腿——因為我聽到他躺下去的時候床晃得厲害，他的工具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然後他好像屏住呼吸在等我的回復。我睜大眼睛把思緒凝固在那個可能是鎚子的工具上，不自覺地和他一同封閉了鼻息——我在等他進行下去。

僵持很久，他終於又敲了一下，緊接著是一聲又一聲不急不忙的"噠"、"噠"、"噠"，就像一場斯文的雨下起來後，有雨水從屋檐大滴大滴落到心上……

這樣若有若無的親密陪伴已經足夠，這種關係不能前進，亦無法後退。離開原地我只會多更多孤獨。

這一天，隔壁的房客弄灑了一盒玻璃球，彈珠落了滿地，噼里啪啦，彈跳不止……我的故事寫不出，心情煩躁，這是我第一次討厭那個與我只有一牆之隔的陌生人。

聽著他趿拉著厚底的拖鞋滿屋胡亂拍打，一顆一顆的玻璃珠"喀嘞"、"喀嘞"地撞回牢籠般的盒子，我突然生氣了，攥緊拳頭重重地磕打我們之間那唯一的阻礙。木板牆發出急促的粗吼，隔壁的動作凝滯了，過了很久才繼續發出試探一樣細碎的收拾聲。

我會心一笑，不再焦慮。於是我的故事在紙上順利地演繹著。

可我沒想到，那只是個開始。

以後很久我都沒有聽到任何響動，直到我快把住在隔壁的那個人忘了……

那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下午三點，原本靜得發空的隔壁突然傳來瓷杯掉在地上支離破碎的聲音。我嚇了一跳，愣了三秒，皺著眉頭想把我的故事寫下去。

緊接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房間爆發出狂風驟雨般的摔打聲。一件又一件不知名的物體瘋狂地砸在地板上，每一次摔打都決絕而堅毅。

我捂住耳朵，試圖不理會他。我在等他清醒。

可是摔擊越來越密集。

一個失去理智的暴怒者要用盡他一生的氣力摧毀他自己所有的財產。我聽到他撕扯、撞擊，我感受到他在壓抑要噴薄而出的哽咽，我彷彿摸到他臉上肌肉的痙攣和牙齒的顫抖。

"嘩啦——"

"咕咚！"

"噗通！"

"轟隆隆——"

桌子倒了，椅子似乎折斷了，書本團爛了……他好像咬著牙把床推翻了……

隔壁的房客幾乎要毀掉這座旅館，把所有痛苦和絕望砸壞給全世界看。

我終於忍無可忍，氣急敗壞地拍打牆壁，想告訴他他還有一個可憐的只想要一點安靜的鄰居。

奇怪的是，我的手掌剛落到牆板上，隨著"啪"地一聲，所有聲響戛然而止。

我的手懸在寂寞的空氣中，沒有理由再放下。

良久，我回過神，疲憊地搖搖我酸楚的胳膊，挪回座位，虛弱地拿起筆。這時，隔壁那個人不知從哪裡找來了氣球，鼓足肺里的憂鬱，緩慢地，一下一下把氣球吹起。

"呼——"

老舊的時光把氣球撐起來了。

"呼——"

雨水、陽光、回憶以及無法言說的香味把氣球裝滿了。

"呼——"

我聞到泛著酸的苦味和苦澀深處的刺咸。我的喉嚨又緊又痛，我的心在我的胸腔里腫脹著，笨拙地跳動……

"噗！"氣球爆了。

再來一個。

"噗！""噗！""噗！"

……

一個接一個的氣球全都爆掉了。如此反覆，深淵般沒有盡頭。

我頭痛欲裂。每一次的爆裂都會帶走我腦子裡的一個充滿氣體的泡沫。

忽然，我聽到他的嘆息。

他開始哭了。我知道他的肩膀聳動得劇烈，然而能入我耳的卻只有間斷的抽泣。我沒有聽到他嗓子發音，但所有猛然的抽泣都像斧子一樣劈開我的身體。

我再忍不住了。海水般的孤獨淹沒了我。我用雙手撫摸牆壁，像在擦拭他滿臉的淚水。

我先求饒，我嗚咽著說:"請你不要再哭了。"

抽泣聲漸漸緩和。

"我給你講故事好嗎？你不要再悲傷了……"

可能戳中了某些不該提起的字眼，令人心碎的沉默的哭聲再次洶湧。

天色已晚，湛黑的翅膀飛過來，留下深不可測的痕迹。翅膀上的光影散落，那是星星。

"你，你到床邊來……我陪你看星星，好嗎？我們一起看，看星星……"

綠色的藍色的紅色的金色的星星，一閃一閃。我跌跌撞撞跑到窗前。我清楚，隔壁那個房間的窗和我這邊的在同一個方向。

我毫無勇氣地趴在窗台上，讓我無法喘息的是隔壁冰冷的隔膜。

我在等他的回應。

終於，隔壁的房客猶豫著，一步一步，蹣跚著，向窗那邊走去。

我聽到了希望，然後艱難地開口，我用此生最溫柔的語氣呢喃道:"你看，那顆星星……"

我哄著他，彷彿感覺到他逐漸柔軟的溫暖的身體。我的指尖觸摸到了滾燙的星光。

後來隔壁響起微弱的鼾聲，我也在極度的疲倦中睡著了……

那一夜，下了當年的第一場雪。簌簌的雪花模糊了一切，覆蓋了一切。

半夢半醒之間，我看到一個混沌的灰影從我旁邊的高處落在雪地上，好像一瘸一拐地漸漸走遠了，但我也沒有看仔細，也許是夢……

第二天在冷風裡醒來，我發現到了我交稿的日子。我將沒講完的故事整理好塞在信封里，下樓去。

走到樓梯口，我回頭望向我隔壁的房間。房門緊鎖。我像獨腿錫兵一樣深情地站立許久，卻始終沒有信心走回去敲門……

我遇到旅館的女主人，她鬢角有一絲白髮，和她看起來尚有活力的肌膚不太般配。她邀請我吃她剛燒好的土豆和秋天腌下的醬菜。

我注視著她如泉水般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我隔壁，住的究竟是誰？"

她微微驚訝，常在的笑靨瞬間消失了。

"你的隔壁，根本沒有住人。"（小說名：《隔壁的房客》，作者：熊小姐愛吃白菜。來自【公號：dudiangushi2018】禁止轉載）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