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愛，何處追尋

雷子今天結婚了，婚禮辦得排場。他老婆小林是外地的，非常漂亮。??

雷子21歲，還不到法定的結婚年齡，小夥子很帥氣，小林含苞待放，不，是含苞已放，水靈靈的，誰見了都想掐一把。小兩口真像金童玉女，妙得恰到好處。??

人人都說雷子有板眼，才出去打工兩年，小小的人兒就弄了一個如花似玉的老婆回來。讓我們這些二十五六歲，在外東飄西盪七八年的老哥，饞的口水流了一地，快將自己淹死。??

不光是我們饞，村裡的老人也饞，當然老人的眼紅很單純，不像我們摻雜一些五顏六色的夢。??

他們眼紅雷子能幹有能耐，討個老婆這麼容易，又沒花什麼錢。不光是媳婦進門了，連著兒子也帶進來了。??

沒錯，小林是生了小孩，才與雷子結婚的。你不要露出那種莫名其妙地笑，小孩當然是雷子和小林親生的骨肉。那小鼻子小眼睛，小胳膊小腿，濃縮著小兩口的精華，惹人愛憐。??

雷子成了村裡標杆性的人物。時不時就有老人念叨著，唉，看人家雷子，娶個媳婦兒比撒泡尿還容易，甚至在撒尿時，順帶還能弄出個崽來。??

我們在村裡成了無用的代名詞，還去過省會，還到過廣東，兜兜轉轉幾年，連女朋友的毛都沒帶回來一根。那兩年，只要回到村裡，哪怕是月黑風高，我也是小心翼翼貼著牆跟走。??

雷子這小子確實有兩把刷子，能言善辯，口吐蓮花，能吹能玩，能扛耐磨，臉皮比磨盤還厚。??

他在印刷廠里認識了小林，他的魂兒就丟了，說實話，如果當時在馬路上只是瞟一眼小林，我的魂兒也會撞在樹上。??

三寸不爛之舌，頭碰南牆不轉彎，孤軍深入，直搗黃龍，在美人面前，小小的雷子像一顆原子彈，爆發出巨大的能量。??

功夫不負有心人，有心終抱美人歸。這是那年春節，雷子在一番天花亂墜之後，給我們這些久旱盼甘霖的老哥們的鼓勵。那一刻，若不是笑靨如花的小林在旁邊，我們真恨不得涕泗橫流，匍匐在地，大叫一聲師傅。??

很快，雷子的辛勤勞動，老天看在眼裡，讓他收穫到碩果，小林有了。??

小林年輕，能吃能喝，能睡能養，她的肚皮像氣球一樣迅速膨脹起來。廠里呆不下去了，他們只好辭工。??

雷子當時才21歲，領不到結婚證，而且那個時候計劃生育查得很嚴。村幹部經常會到超生的戶主家裡，上房揭瓦，趕豬拉牛，開倉放糧。村裡經常雞飛狗跳，哭聲震天。??

雷子與小林不敢回到村裡，只要回來，村裡知道了，肯定會逼著小林去引產。別看雷子在外面人模狗樣，瀟洒大方，可他就會外面掙錢外面花，一點積蓄都沒有。??

家裡也是一團糟，老爹老娘守著一點田地苦捱，若是會過日子，算計著來，也不至於那麼窘迫，應該還會有些余積。他老爹不是本分的人，見不得兩個鋼蹦兒在手裡咯著，有兩個閑錢就拿去賭，經常欠著一屁股債，還賴著不肯起身。??

小林這姑娘的確不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棒槌抱著走。孩子是捨不得打掉，沒辦法，只好帶著雷子到娘家來，娘家這邊經濟相對寬裕一些。但她們也只能偷偷摸摸地來，不敢讓村裡知道。??

總不能讓小林大著個肚子在外漂著吧，小林的爸媽只好自己貼錢，在城裡給她們租了一個賓館，讓小兩口住下。??

雷子在他們縣城找了一個臨時工，掙點小錢也只能糊自己的口。小林娘倆的營養就只能靠自己的爸媽供給了。孩子出世，滿月，這些費用全部由小林的娘家承擔。??

一直到結婚，小林沒有要什麼金項鏈金戒指，抱著孩子就進了洞房。雷子他爹娘東拼西湊了幾千塊錢，買些傢俱，辦了酒席。人們在搬大衣櫃時，剛上二樓，大衣櫃就散了架，人們就把那些零亂的板子拿上去，重新拼裝，傢俱買得太水了，拼得不成樣子，人們心裡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所以，我們村裡的老人都說，雷子的爹娘撿了大便宜，祖墳山上冒青煙，娶個媳婦帶個孫子，毫不費力。享福的人總是享，省下的錢可以讓他們爺兒倆在牌桌上一展身手。??

我們村裡人多，他們的婚禮，簡單卻很熱鬧，在我們農村，只要辦了酒席，雖說沒有領證，在心裡也就認為是結了婚，鐵定的一對。??

小林也是這樣認為，現在結了婚，有了小孩，應該能拴住雷子的心吧。只要雷子能走正道，在外好好打工，節節約，紅火的日子很快就會來到。家裡公婆全心種些莊稼，自己將小孩養好，有這麼一個看著都能多吃兩碗飯的老公，該會讓多少人羨慕。小林經常摟著兒子在夢裡笑醒了。??

可是，雷子卻不願出去打工了，他說小孩還小，不能缺少爸爸的關愛，會影響他的心理健康。小林拗不過他，覺得他說的也好像有些道理，就讓他在家裡呆著，等孩子半歲了，再出去。??

其實雷子是根本吃不了外面的苦，不想遭那份罪，原來有小林在外面，吃吃喝喝玩玩，沒錢就找小林要，日子倒也瀟洒。??

只是一大家子都困在家裡，守住那一畝三分地，也沒什麼事兒干。農村沒什麼娛樂活動，一閑下來，人們就三五一茬地賭博打牌。雷子也不例外，何況他家從祖上以來，一直有這個傳統。??

於是沒日沒夜的，不是老爹賭就是兒子賭，家裡根本沒什麼經濟來源，哪裡經得起這樣折騰。有時父子倆為一些賭資，爭得面紅耳赤，甚至大打出手。??

更讓人絕望的是，孩子那麼小，需要人照應，小林那麼年輕，還有著如火的激情。雷子卻只管在外面玩，根本不照看一下小孩，好像是從哪裡撿來的野孩子。要麼深更半夜回來倒頭就睡，要麼就整宿整宿不在家，十天半月碰都不碰小林一下。平時根本見不到他的鬼影，只在沒錢時，就死乞白賴的找小林要，讓她從娘家借，錢一到手，立馬像一陣煙，消失不見。??

孤獨，寂寞，絕望深深地包圍著小林，像繩索一樣套住脖頸，越勒越緊，快要窒息。她不知道她養的小孩究竟是誰的，她找老公究竟有什麼用，她這個婚結的有什麼意義。??

她恨自己知人知面不知心，只怪自己瞎了眼，以貌取人。她有時跟婆婆埋怨幾句，婆婆就說她的心眼窄，不知體諒人。說雷子還是個小孩，貪玩是他的本性，過兩年就好了，做女人要有包容心，不要總是盯著丈夫說三道四，那樣丈夫會倒霉的。要像自己一樣，公公雖然也在外面賭，可自己從來不說，兩口子不也是過了二三十年。??

小林聽了欲哭無淚，這是個什麼家呀，根本沒把心思放在過日子上，純粹就是慢慢往前度，像這樣度下去，終歸會像大衣櫃一樣散了架，再也拼不起來。??

好不容易熬過了半年，小林苦口婆心地勸雷子出去打工，可雷子早已玩神了，習慣了這種什麼都不想的散淡生活，再也不願意出去了，還叫嚷著要在家裡創業，要讓小林母子過上幸福的生活。可他創來創去，他的業總是創在牌桌上，連眼前陪陪小林的幸福都不給。??

小林死心了，抱著半歲多的兒子哭了一整宿，第二天早上，將兒子餵飽，拿了點簡單的行李，走了。誰都沒有發覺，反正這個家像座墳墓，冷寂得讓人寒心。??

等到要吃早飯時，婆婆才發現小林不見了，她趕緊從牌桌上找回雷子。雷子卻毫不在意，說小林捨不得他和孩子，根本不會跑的，有可能到娘家去拿錢去了。??

村裡人其實早就看不慣雷子一家這樣對待小林，都替小林舒了一口氣，相信小林走了再也不會回來，這樣的家再呆下去，只會等死。??

一天兩天，十天過去了，小孩天天餓的哇哇大哭，只能喂一些冷飯，雷子他們才慌張起來。但他還不願相信小林走了，以為他們結了婚，小林再怎麼跑，也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人們不禁為他的愚蠢笑了，真是個驢糞蛋，外面光溜，裡面糟心。??

有人說，你們結婚，結個屁呀，你都不夠結婚的年紀，結婚證都沒領，你們算什麼夫妻，小林要走，隨時都可以走，你還找得回來。??

雷子這才恍然大悟，這次真的像丟了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當天就去到了小林的娘家，小林的爸媽一口咬定，小林沒回來。雷子還要糾纏，賴著不走，小林的爸爸一下變了臉色，大聲呵斥著雷子。??

你家將小林弄得不見了，還倒打一耙，找我要人，我們還要上你家去找人呢，你再不走，我就報派出所了。周圍的村民都將雷子圍住，有的還拿出麻繩，嚇唬著要將他捆起來。??

雷子臉色嚇得煞白，灰溜溜地跑了，小林的爸媽還算仁義，惦記著小外甥，給了一筆錢雷子，讓他買奶粉小孩吃。??

也不知道雷子買奶粉沒有，反正回來後那幾天，雷子在牌桌上又春風得意，聲音響亮了許多。??

日子像流水，總不停歇，一晃眼，已經過去了五年，小林一直沒有回來。??

村裡的很多年輕人都在外面打工，掙了大把大把的錢，從外面帶回一個個漂亮的老婆，在家裡蓋起一棟棟豪華的樓房。雷子一家四口，依然擠在破舊的土坯屋裡，日子越過越慘淡，沒有人上門給雷子提親，沒有人記得他結過婚。五歲的兒子還穿著開襠褲，夏天就光著身子，冬天有時還赤著腳。??

有打工的人，在外面看到過小林，與一個男孩，手牽手，在商場里買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恩恩愛愛。一說起小林，那人就滿面紅光，唾沫星子四濺，說小林比以前更漂亮，成熟豐滿得依然能掐出水來，看著就讓人動心思。那人手舞足蹈，彷彿像丟了魂。??

每每這時，雷子就蔫頭耷腦，滿眼羨慕的望著我，說我打工也領回來一個漂亮的老婆，他也要出去打工了，還是打工好啊。??

雷子卻並沒有出去打工，依然在家裡像條狗一樣，這兒竄竄那兒嗅嗅，伸長著鼻子尋找骨頭星子。每到月初，他的臉就紅潤一些，聲音也叫得歡，好像吃到了一頓好肉。人們知道，有一個人每到這時，都會給他家寄一筆錢，五年以來從不間斷，沒有姓名，沒有片言隻語。??

他的兒子很乖巧，雖說溫飽有時都不能解決，但卻一直長得健健康康。小人兒長得很俊朗，有雷子的陽剛，小林的溫潤，很機靈。有人說他長得很像小時候的雷子，有的人又搖搖頭，說根本一點都不像。??

他怎麼能長得像雷子，他肯定不會長得像雷子。??

人們往往在爭執一番後，齊聲說道。??

每到月初，小傢伙就說夢見他的媽媽了，他媽媽會問他過得好不好，吃得飽不飽，穿得暖不暖。每次說起這個，小傢伙總是很快樂。??

他的奶奶會在一旁說，你沒有媽媽，你像猴子一樣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小傢伙脖子一梗，就會使勁瞪一眼奶奶。??

不，我有媽媽，他將手往山那邊一指，那兒是太陽升起的地方。??

我媽媽就在那邊，她囑咐我一定要好好讀書，做個有用的人，等我上了大學，她就會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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