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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老獵手,變成保護區一位護林員,期間發生了什麼?

王平 廈門大學

圖片:刁鯤鵬

2011年9月,我帶領廈門大學人類學與民族學系的師生,參加了由中國人與生物圈國家委員會《人與生物圈》組織的「陝西牛背梁自然生態保護區」加入聯合國「人與生物圈計劃」的考察項目,期間準備訪談一位生態保護區內的老護林員。

據當地自然保護區的同志們介紹,這位老護林員是保護區內頗有名氣的護林員,但從這個老護林員的口中訪談不出什麼東西,因為他們曾經幾次上門訪談,都被婉言拒絕。

其原因是,老護林原來是一位老獵手,曾經打過好多國家珍稀野生保護動物,其中也包括牛背梁自然保護區中最為珍貴的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羚牛,老人現在是遠近聞名的老護林員,他不願意講述他這段不光彩的歷史。

圖片:刁鯤鵬

聽這麼一說,我心裡有點忐忑,但這位老護林員又是這次田野考察中的關鍵訪談對象,於是我提前做好了硬著頭皮上陣的準備。在一個天色晴朗的傍晚時分,我們一起驅車到達位於保護區老林村林區的老護林員家中,一座處在大山腳下公路旁的農家院落。

當我們走進頗為簡陋的院落時,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伸出雙手迎面而來,他就是我們要訪談的老護林員石邦安(村民們稱之為石老漢)。看到這位慈祥而和藹的老人,我懸著的心一下子放下來了。

圖片:刁鯤鵬

經過一陣寒暄,石大爺從家長里短到山野趣事,侃侃而談。他講述了自己幾十年的打獵生涯和驚奇遇險經歷。石大爺對我說,他這輩子曾經打過十三隻狗熊,十六頭野豬以及無數只的野雞,斑羚、麻麂子、獐子、竹雞、呱啦雞、娃娃雞等許多種山中動物。

在幾十年的打獵生涯中,他遇到過許多險境,還付出了失去一個手指的代價。談到打羚牛的經歷,石大爺說由於羚牛身子大,力量強,打起來很困難,所以他一生打過一次羚牛,經過是這樣的:

記得是農業學大寨的時候,全鄉大會戰修河壩地,那時候保護區還遠沒有成立。人家武裝部給我發了四支槍,天還下著大雨,讓我領著兩個人上石窯溝去打羚牛,給修地的人改善生活。

那個羚牛勁大得很,像水桶這麼粗的樺樹一下子就給踏翻了。最後我們就打了兩頭羚牛,是白色的,我們這兒都管它叫「白羊」。犄角向後盤著長,像盤頭羊一樣。羚牛個頭太大,一頭就有七八百斤,人手不夠抬不下來。後來我就打發人回來,叫了十來個人,把牛腿、牛頭都分開扛回來。我扛了個腿子都有80斤。羚牛喜歡待在崖下,在冬天它就住在大偏崖下,就在那兒過冬。

後來我就沒再見過羚牛了,動物保護站上山普查時,專門去找羚牛。我給他們當嚮導,在山上轉了四天歇了三晚上,光看到牛腳窩子、牛糞,就是沒看見羚牛。羚牛膽子小得很,見了人它也害怕,一聽見響動就跑到山溝溝里去了,你見不到它。

圖片:刁鯤鵬

講完打羚牛的故事,石大爺又講述了他從一位老獵手變成一位保護區護林員的經過:

牛背梁成立自然保護區剛開始籌建時,那時候我當生產隊隊長,老林場的領導就找我當護林員。我雖然沒有什麼文化,但在思想覺悟上還是比較高的。比如說,每年到冬天護林防火時,適當地給予當地村民幫助,向他們做宣傳。春節給祖先祭墳時,以前要燒紙錢。我就跟他們說,不要燒紙了,不要把山給點著了,就給墳頭上壓上幾張紙,表示這家有後輩就好了,移風易俗嘛。我也主動把獵槍給交了,乾脆戒了打獵。我在做護林員時,不光自己沒有動過爛子(闖禍),還要經常給別人宣傳護林防火的法規和措施吶。

到秦嶺林區劃界,正式設立保護區的時候,我就帶他們工作人員上山,給他們指界碑位置,哪些是林場上的,哪些是集體生產隊上的,哪些是私人的。保護區是接管林場的嘛。動物研究所的人來普查動物的時候,我幫他們背行李,還在山上住了三晚上,當時天下著大雨,我們搭的帳篷,在甘溝普調查了好幾個晚上。

後來在北溝,我也帶他們去搞羚牛冬季棲息地調查,了解羚牛在冬季的活動,看它們怎麼越冬。兩次都只看到腳印、糞便,有一次還看到熱騰騰的牛糞,說明羚牛離我們特別近,不過愣是沒見到羚牛。

有一次,有木料販子組織了一幫外地人,到這邊偷伐木料。保護區和公安都不能輕易上去,怕打草驚蛇。他們穿制服,對地形又不熟。為了破這個案子,我就假裝是挖藥材的,帶著人上山偷偷去偵察,把基本情況都摸清了以後,他們組織三個縣的力量,兩邊一圍堵,就把那幫子傢伙給逮住了。在當時這個工作還是很危險的。

圖片:刁鯤鵬

老人頗有感慨的說:現在我老了,也上不了山,給保護區辦不了什麼事,但我也不會給他們丟人,帶頭不上山,連砍門窗料我都沒砍過。貢獻不了大的,咱就貢獻個小的。

他經常跟村民們說:不保護這個樹林,今年砍,明年砍,年年如此,林子就會被砍光,就會成為光頭山。以前砍伐樹木以後,從溝槽里溜下來的那個道,一下雨,水就直接下來,河裡就漲大水,經常出現滑坡和泥石流。自從成立保護區後,林子被保護起來了,樹木都長起來以後,它就不滑坡了,河窪里大水也小了。

當問到村民與這山林之間的關係時,石大爺說:「簡單來說,就是靠山吃山、吃山養山,你把樹給砍了,你還要栽樹種樹。咱得為後輩兒孫著想,我死了,還有娃兒們在,要給兒女留點後路,不能把事情做絕了」。

延伸閱讀

本文已被彙編成書---《鹿行九野:人類學家的田野故事》,它由中國社科院社會文化人類學研究中心發起,是《北冥有魚:人類學家的田野故事》的第二輯。書中共收集了國內外50多位人類學家的田野故事約60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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