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兩茫茫，夜來幽夢忽還鄉

十年生死兩茫茫，夜來幽夢忽還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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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東坡是中國文化的閃光點，也是中國文化的濃縮點，從他的身上我們能夠感受到中國文化的精粹。在唐宋八大家中，蘇東坡給後人的印象是最深的。不僅因為他的散文與詞的字裡行間充滿別樣的心境和超然出世的遐想，還因為他的熾熱真性情。這位一千年前的文人騷客，能敢愛敢恨，愛得淋漓盡致，愛得蕩氣迴腸。蘇東坡這種熾熱真性情同他的作品一樣，名揚天下，令天下許多女子羨慕並感嘆：「來生嫁給蘇東坡，不怕歷盡桃花劫。」蘇東坡的一生除了他的母親，還有三個女人對他的影響很大。一個是他的結髮之妻王弗，這是他賢內助，純潔而美好；一個是他患難之妻王閏之，在蘇東坡被貶時，細心地呵護他；另一個就是他的侍妾王朝雲，她聰慧而美麗。這三個女人在蘇軾跌宕起伏的生涯中，在不同的時期都推動成就了蘇軾的文學才華，給世人留下了許多的千古流芳的詩句。這也是人們常拿她們作比較，她們中誰是蘇東坡最愛的女人？那麼，這三個女人中，最讓蘇東坡刻骨銘心地愛著的究竟是誰呢？

初戀的時候不懂得愛情，初戀往往被感情沖昏了頭腦，因為它掏出的是整顆心。蘇東坡初戀對象是他詩文中所說的「堂妹」或「小二娘」。那時他十幾歲，祖父去世，親戚來奔喪，在一片哀哭聲中，蘇東坡的初戀出現了。我們不去臆想，但可以斷定，初戀的感情是融入他骨髓的。在古代，同姓不能聯姻，堂妹嫁到靖江。多年以後，蘇東坡一次旅行，在堂妹家住了三個月，還為她寫了兩首林語堂先生說的「情詩」，其中有這樣的詩句：「羞歸應為負花期，已是成蔭結子時。」蘇東坡覺得自己辜負了她，現在她已結婚生子，悔之晚矣。

堂妹去世，蘇東坡三個月後才收到報喪的信，他「情懷割裂」、「心如刀割」，含淚寫了一篇情感真摯的祭文：「萬裏海涯，百日訃聞。拊棺何在，夢濕濡茵。長號北風，寓此一尊。」他從海南流放歸來，途經靖江之時，身染重病，但還是掙扎著來到堂妹墳前，第二次為其寫祭文致祭。四十六天後，蘇東坡在常州去世。這就是蘇東坡的初戀。

而我們要說的是他的髮妻王弗。蘇東坡用「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這樣心酸的文字，在《悼亡妻》中話盡人間悲涼。就在他寫完這首《江城子》後的第四年，發生了宋代最著名的烏台詩案，蘇東坡入獄。十年間歷盡宦海沉浮，讓蘇東坡的個人情緒上產生了重大改變。

正是因為這首悼亡詞《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蘇東坡的妻子王弗被寫進了文學史。

蘇東坡的第一次婚姻是典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後人大概覺得這樣的婚姻缺少了與詩人身份相稱的浪漫色彩，於是就有了「喚魚姻緣」的傳說。當時，蘇東坡正在中岩書院拜進士王方為師，苦讀經史，山中有一泓池，池中有魚，但池沒有名稱，王方遍邀文人學士前來遊玩題名，都不稱意。蘇東坡題名為「喚魚池」，剛好王弗也派丫鬟送來題名，與蘇東坡題的一樣，眾人驚嘆：「不謀而合，韻成雙璧。」因此王方請人做媒，將王弗許配蘇軾，是時，蘇軾十九歲，王弗十六歲。傳說大概是為突出蘇東坡的才識和蘇、王二人的心有靈犀而編撰出來的，卻無意中指出王弗的才識過人。

王弗，四川眉州青神人，王進士之女，嫻淑貌美，知書達禮，性格「敏而靜」，是蘇東坡的賢內助，這是公認的事實，但知道王弗是個才女的人卻不多。「紅袖添香夜讀書」，是人生的賞心樂事，如果添香的佳人能夠知書達禮，那更是佳話。王弗的文化修養並不比蘇東坡差。蘇東坡讀書時，她終日陪伴在側，東坡偶有遺忘，她便從旁提醒。東坡問她其它書，她大都涉獵。在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年代，這難能可貴。

蘇東坡有才，但城府不深，他固守著「世間無惡人」的信條，按他的話說是「眼前見天下無一個不好人」。王弗時時提醒他「江湖險惡」「人心叵測」。於是，就有了王弗「幕後聽言」的故事。當蘇東坡與來客會晤時，王弗總是躲在屏風的後面屏息靜聽，幫丈夫辨別客人的動機和人品，事後把自己的判斷說給丈夫聽。據說，蘇東坡往往大受裨益，這也不難看出王弗賢內助的特色。在王弗的幫助下，蘇東坡的福祿達到最高峰。而那個導致蘇東坡後半生命運坎坷的章淳，第一次拜訪蘇東坡，王弗便斷定此人屬於得志便猖狂的小人。

如果王弗能夠陪伴蘇東坡一生，也許蘇東坡的人生道路不會那麼狼狽了。可惜的是，王弗與蘇東坡琴瑟相和僅十一年，王弗便因病去世了。王弗的突然離去，對蘇東坡是巨大的打擊，其心中的沉痛和精神上的痛苦，是不言而喻的。

蘇東坡在王弗去世後次年作《亡妻王氏墓志銘》：「治平二年五月丁亥，趙郡蘇軾之妻王氏，卒於京師。六月甲午，殯於京城之西。其明年六月壬午，葬於眉之東北彭山縣安鎮鄉可龍里先君、先夫人墓之西北八步。」平靜的語氣，卻寓莫大沉痛。

蘇東坡從京城一路護送妻子的靈柩，回到老家，把她葬在母親的墳墓旁邊。蘇東坡在安葬愛妻的山坡上，種下了三萬棵青松。想像三萬棵青松該是什麼樣的風景？蘇東坡以文人的浪漫和超人的執著，用三萬棵青松向愛人表達一份感天動地的情意。

巧合的是，從此蘇東坡開始屢遭貶謫，顛沛流離。十年後，即熙寧八年（公元1075年），蘇東坡來到密州，這一年正月二十日，蘇東坡三十九歲，一天夜裡，他突然夢見了愛妻王弗，醒來涕泗滂沱，寫下那首中國古代悼亡詩詞中，傳誦千年的，最感人肺腑的《江城子.記夢》：「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這樣的詞，縱是無情之人也會讀出眼淚來的；這樣的詞，若無真摯之情是寫不出來的；這樣的人，我們還有什麼理由懷疑她不是蘇東坡的最愛嗎？人生最傷心的，莫過於夢碎，而這夢裡，王弗的身影已經消逝十年了。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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