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產汽車董事長戈恩被捕，全球最大汽車聯盟即將瓦解？

用平地一聲驚雷形容這兩日的全球汽車行業或許再準確不過。當地時間19日傍晚，日本檢方逮捕了兼任法國雷諾-日產汽車-三菱汽車會長的卡洛斯·戈恩（Carlos Ghosn），指控其少報至少50億日元（約合人民幣3億元）的巨額薪酬等不正當行為涉嫌違反《金融商品交易法》。作為全球最成功的汽車聯盟掌門人，戈恩的突然被捕除了讓人疑心背後的原因，也讓不少人開始擔心，他一手撐起的汽車聯盟該何去何從。

日產股價在20日午盤時下跌約4%，三菱也下跌超過7%。

讓日產起死回生的「成本殺手」

19日下午4時30分，一架大型商務客機降落在日本羽田機場，64歲的雷諾-日產-三菱汽車公司董事長戈恩走下飛機。與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他是被東京地方檢察院特別搜查本部的檢察院們 「請」下飛機，帶走詢問的。不久，讓全球汽車行業嘩然的消息傳開了：由於在過去5年內瞞報收入高達50億日元，戈恩已被日本檢方拘捕。

2010年起，日本公司必須按要求公開年薪在1億日元（約合人民幣615萬元）以上的高管薪資。

戈恩被捕令人震驚的原因離不開他的個人經歷和他在汽車行業的巔峰地位。1954年3月9日，戈恩在巴西出生，之後隨父母移民到了黎巴嫩。1972年，戈恩進入法國國立高等綜合理工學院學習工程學，之後繼續深造，成績優異。畢業後，他進入世界500強之一的米其林輪胎公司工作。在米其林的18年間，戈恩從車間工人做起，一步步升職到工廠經理、米其林巴西子公司運營總監。1990年，即使被派到視作「問題區」的北美分區擔任主管，他仍然做得風生水起。但事業穩步高升的同時，戈恩清楚地認識到米其林是個家族企業，他永遠不可能走到米其林CEO之位。因此當法國汽車製造商雷諾公司向他伸出橄欖枝時，他欣然前往，在1996年成為法國雷諾負責監督生產、採購以及研發的執行副總裁。

戈恩加入雷諾時，恰逢雷諾「情場失意」，沒能成功併購沃爾沃。於是戈恩專註削減成本以提高利潤率，江湖人稱「成本殺手」（Le Cost Killer）。1999年，雷諾斥資52億美元（約合人民幣360.8億）完成對日產的收購，戈恩被派駐日本擔任日產首席運營官。彼時的日產人力冗餘，成本控制不力，岌岌可危。而在日本這樣一個極度重視等級制度和禮節的國家，戈恩成了個打破傳統的外國人（gaijin）：他會到員工辦公室巡視，和新人們握手，開會時也把高級管理層人員和較低級別員工「混為一談」。當然，這一切「好（笑）景（里）不（藏）長（刀）」，上任6個月後，戈恩在東京車展前夜推出了「日產復興計劃」，他計劃裁員2.1萬人（約14%的員工），包括數名高層管理人員。

2002年出版的日本漫畫中，描繪了戈恩公布日產重組計劃時，員工們對工廠關閉的消息惴惴不安的場景。

在計劃失敗就主動下台的承諾壓力下，戈恩大膽的成本削減計劃奏效了。1年內，日產財政狀況趨於穩定，債務下降，利潤上升，戈恩順理成章地在2001年成了日產董事長。不吹不黑地說，沒有戈恩的領導，就沒有今天的日產。一路走來，戈恩似乎絲毫沒有要停止冒險的跡象。2016年，他幫助完成了日產對三菱34%股份收購交易，讓三菱這個相對較小的汽車製造商加入了雷諾-日產大聯盟，同時戈恩也成了三菱的董事長，為自己謀得了第三份薪酬。

「日產救星」跌落神壇其實是場汽車圈的宮斗大戲？

在戈恩於死亡邊緣拯救日產等光輝事迹面前，關於他的個人爭議似乎都有些微不足道。但也許恰恰是這種成功帶來的膨脹心理，埋下了日後「千里之堤潰於蟻穴」的種子。2003年，戈恩被《財富》雜誌評為全球最有影響力人物之一。高層會議上必有戈恩，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他也是常客，更別說一進日產車間，瞬間被要簽名的員工們淹沒的場景。坐享雷諾-日產-三菱聯盟會長之位，戈恩在法國巴黎、荷蘭阿姆斯特丹、黎巴嫩貝魯特和巴西里約熱內盧都有地產，他乘坐公司商務飛機往返於世界各地，和各國領導人共進晚餐。除此之外，戈恩還熱衷於收集許多當代藝術品，投資酒庄。2016年，他還租下凡爾賽宮舉辦他的第二次婚禮，同時也為第二任妻子卡羅爾（Carole）慶祝50歲生日。

最近幾年，雷諾5成以上的年利潤都來自日產，這更加劇了日產公司內部對戈恩「胳膊肘往雷諾拐」的不滿。

戈恩為何能如此揮霍？他的薪資到底有多高？據《紐約時報》報道，在日本，戈恩的薪資早就把同行們甩出了十萬八千里。作為日產董事長，戈恩去年報告的收入是7.35億日元（約合人民幣4520萬元），超過了豐田汽車董事長收入的4倍。「但他（戈恩）總是爭論自己有沒有被給到一個合理足夠的薪資。」高管薪酬諮詢公司Farient Advisors的創立者費拉科恩（Robin Ferracone）透露。其實，在此次被逮捕前，戈恩早就捲入了多起高管薪酬爭議，他在日產、雷諾和三菱公司擔任首席執行官兼董事長的巨額收入引起了眾多投資者和政客的不滿，現任法國總統馬克龍在2016年擔任法國財政部長時也曾對戈恩頗有微詞。

19日的新聞發布會上，日產稱公司內部舉報者掀起的一項內部調查揭露了戈恩的「重大行為不端」，包括少報巨額薪酬以及擅自使用公司資產等。和戈恩一同「落馬」的還有日產高級主管凱利（Greg Kelly），日產稱其從2010年起與戈恩合謀少報薪酬，充當了戈恩的「幫凶」。日產首席執行官西川廣人在發布會上稱，戈恩「集太多統治權於一身」，他表示：「我不得不說這是戈恩時代的黑暗面，已經延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日本檢方隨後也發表聲明稱，戈恩被指控提交含有虛假結算清單的年度證券報告，這一罪狀可能讓他面臨高達10年的刑期或被罰款1000萬日元（約合人民幣61.5萬元），或兩種刑罰疊加。日本檢方還表示，作為調查的一部分，他們已經突襲搜查了日產橫濱總部。

新聞發布會上有記者向西川廣人提問此次事件是不是日產內部「政變」，西川廣人答道：「我不這麼理解。」

沒了戈恩，雷諾-日產-三菱聯盟該哪兒走？

作為雷諾-日產-三菱聯盟的核心人物，戈恩被捕也讓這3家車企組成的聯盟經營體制該如何繼續走下去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戈恩被捕當天，日產和三菱就立即發布了解除戈恩擔任會長職務的方針，法國政府也表示戈恩無法繼續擔任雷諾公司的董事長及CEO。相比之下，雷諾公司的表態更為保守。一方面，雷諾表示由於戈恩「臨時無法管理公司」，因此任命公司首席運營官博洛雷（Thierry Bolloré）代行其職。但同時，雷諾稱經過董事會緊急商議，戈恩會繼續保留總裁和首席執行官身份，且「董事會目前無法基於日產公司和日本司法機關對戈恩的表面指控，對此事發表任何評論。」

雷諾已任命公司首席運營官博洛雷代替戈恩的職務。

當然，失去戈恩這個「靈魂人物」後，聯盟成員間「權力的遊戲」已然開始。雷諾擁有日產43.4%的股份，日產則持有雷諾15%和三菱34%的股份。分析人士認為，如果3家車企不再擁有同一位會長，便少不了一場劃分邊界的「掰手腕」比賽。三菱首席執行官益子修（Osamu Masuko）20日已經提出了在各成員公司分別設置一位主席的構想，他表示：「我不認為這個地球上還有除了戈恩以外的其他人能夠同時管理雷諾、日產和三菱公司。」但雷諾似乎仍然執著於聯盟體制，稱其接下來「將著重鞏固雷諾-日產-三菱聯盟」。（雷諾此前一直在謀求完成對日產的完全併購，但日產首席執行官西川廣人已表達了明確反對態度）。

2017年，雷諾-日產-三菱聯盟位居全球第二大汽車製造商，共售出1061輛轎車和輕型商用車。

在摩根士丹利資本國際公司（MSCI）治理評級主管布雷特（Alan Brett）看來，此次聯盟劇變也不失為改善3家企業間管理結構的好機會，畢竟如西川廣人在記者會上列舉戈恩的三大罪狀時所說，戈恩的個人獨裁已經將日產建成了「戈恩王國」。德意志銀行分析師也樂觀認為，至少從操作層面來說，戈恩的缺席不會給聯盟企業帶來太大損害，因為其實戈恩目前在日產和三菱已經很少有日常親力親為的事了，而雷諾則已經有不少「能夠管理公司的知名管理者了」。

圖片來源：BBC、彭博社、衛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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